想到這些,心中如刀割般的絞痛,恨不能立時回到那煉獄般的神壺之中。哪怕和她一齊受盡苦痛,死在彼處,也遠勝於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苟活於此!

正自心亂如麻,不知所以,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拓拔野一凜,飄然掠至門沿,屏息凝神。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近,冷香撲鼻,與方才「雨師妾」的甜香體味截然不同,拓拔野想也不想,立時右手疾點,真氣鼓舞,將其周身經脈盡數封住,一把拽進屋來。

那人秀目圓睜,冷冷地盯著他,尖瘦的瓜子臉滿是嬌嗔薄怒,竟是個極為清麗的少女。黑衣長袍由真絲所制,修長的脖頸上掛著一個小巧的黑玉葫蘆,更襯得肌膚瑩光勝雪。

拓拔野心下一寬,只覺觸手柔軟,這才忽地醒悟自己的右手赫然摟在了她胸腋之間,臉上一燙,急忙撒手,歉然道:「得罪了。」

當下將她扶直坐在冰床上,解開啞穴,微微一笑,低聲道:「在下無意冒犯姑娘,只是有一些疑惑希望姑娘解答。一旦明白來龍去脈,立即離開此地,絕不傷姑娘一根毛髮。」

那黑衣少女冷冷地凝視著他,也不回答,神容竟比滿屋的冰雪還要冷漠。

拓拔野的笑容溫暖親切,言辭誠摯,天生有讓人信任倚賴的魔力,對於女子尤其如此。惟獨這少女竟象是絕緣一般,冷冰冰的殊無反應。

他微感尷尬,咳嗽一聲,道:「請問姑娘,這裡究竟是北海何處?」等了半晌,見她不回答,只好又苦笑道:「那麼姑娘知道我為何會在這裡麼?」

黑衣少女依舊不說話,冷冷地盯著他,雪白的臉頰突然泛起奇異的嫣紅,過了片刻,轉頭低聲道:「你解開我的經脈,閉上眼睛,我便告訴你。」聲音一如她的臉容,冰冷清脆,象是寒冰風鈴一般,極是悅耳。

拓拔野略一遲疑,將她經脈解開,閉上眼,微笑道:「這樣可以了麼……」話音未落,香風撲面,嘴唇突然被兩瓣**濕潤之物封住。

拓拔野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欲推,卻觸著兩團柔軟豐滿之物,急忙又鬆開手,只聽得她急促的低吟**,脖子一緊,已被滑膩柔軟的手臂八爪魚似的緊緊纏繞,一時間,軟玉溫香貼滿懷,丁香暗渡,這冰冷雪屋登時滿是旖旎春光。

拓拔野又是驚訝,又是狼狽,萬萬沒想到這冷如冰雪的少女竟突然判若兩人,變得如此熱情逾火!

當下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護體真氣陡然鼓舞,將她震得微微一晃,趁勢滑身抽離,退出幾步開外,沉聲道:「姑娘,在下無意冒犯,得罪了。」

黑衣少女嬌靨酡紅,呼吸急促,胸脯急劇起伏,黑玉葫蘆在瑩白的乳溝中搖曳,更添媚惑。雙眼水汪汪地凝視著他,猶如春水流動,似悲似喜,似羞似怒。怔怔地木立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圈突然一紅,兩行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拓拔野最見不得女人流淚,心中大軟,苦笑道:「姑娘,你……你若不願解答我的疑惑,直說便是。又何必……」

「這裡是北極天櫃山。」話音未落,她忽然插口截斷,擦去淚水,又回復了先前那冰冷高傲的神態,冷冷地凝視著他,說道,「七天前,我們在天櫃山的海淵洞發現了你,就將你帶回來了。」

「北極天櫃山?」拓拔野心中大凜,天櫃山在北海極北,是水族的三大聖山之一。山上的「極聖宮」是歷代水族聖女靜修苦行之地。

山高萬仞,方圓數十里,終年冰雪覆蓋,周圍是浩淼無邊的北冰洋。南側山腳的海平線下,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幽黑深洞,渦流滾滾吸入其中,傳說海水從這裡注入地底。是名「海淵洞」。

想不到自己竟會從大荒東南萬丈地底,折轉萬里,到了這天下至寒之地!這七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那海淵洞中?

適才自己所見到的「雨師妾」究竟是不是她本人?如果不是,此刻她又在哪裡?是否和流沙仙子、公孫嬰侯同在這天櫃山上呢?

疑竇叢叢,正想追問個究竟,卻聽冰門響動,「雨師妾」端著一盤花果、肉食進來了,「啊」地一聲,笑道:「琳姐姐,你也來啦。我正想告訴你,他醒了呢。」

黑衣少女臉上微微一紅,「哼」了一聲,轉身欲走,「雨師妾」又道:「對啦,我剛才在祈天殿里瞧見師尊了,她正和強良師伯討論明日祭祀之事呢,還說要找你好好談談……」

黑衣少女身子一顫,頓住腳步,臉上霎時間變得慘白如雪。

「強良師伯?」拓拔野心頭大凜,沉聲道:「你們的師尊是九鳳仙子麼?」

「雨師妾」格格笑道:「乖弟弟真聰明!」將那盤花果端到他面前,笑道:「昏睡七天,肚子餓了麼?姐姐獎勵你好吃的。」不容分說,將一顆飽滿酸甜的紫玉冰葡萄塞入他的口中。

拓拔野心中悲喜交雜,一時間竟連口中什麼滋味也感覺不到了。

強良、九鳳號稱「北極雙尊」,是水族稱得上「小神位」的兩名絕頂高手,常年在北極修煉,九鳳更受命鎮守天櫃山,協助聖女管教「極聖宮」中三十六名後備聖女。

自從崑崙蟠桃會後,烏絲蘭瑪率領二十一城反抗燭龍,便被水族削去了聖女之位,改由九鳳仙子暫接聖女之職,日後再從三十六名女弟子中擇優接任。

這少女既是九鳳仙子的弟子,自然便不可能是雨師妾了。如此說來,自己也並未穿越時空,仍在當世大荒之中。只是想不到暈迷醒來,居然便遇見和龍女如此相象之人。

黑衣少女忽然轉身,凝視著拓拔野,冷冷道:「你想要去看看我們發現你的『海淵洞』麼?」

拓拔野正想去彼處查找雨師妾等人的下落,見她主動提出,大喜點頭。「極聖宮」戒備森嚴,自己雖然不怵水妖,但若打草驚蛇,暴露了行蹤,大大不利於尋找龍女。有她們相助,自當容易得多了。

「雨師妾」卻似吃了一驚,脫口道:「不成!明日便是祭祀大典,宮裡宮外到處都是巡查的聖使,師尊原本就不讓琳姐姐踏出宮門一步,要是再讓她發現我們藏了一個男人,那可就糟糕啦。」

黑衣少女冷冷道:「你既然這麼害怕,當日又為何冒險將他藏入宮中?想要吃魚,卻又怕惹一身腥,天下哪有這般便宜之事?」

「雨師妾」被她說得又羞又惱,滿臉飛紅,頓足嗔道:「水龍琳!你再胡說八道,瞧我不和師尊說去!」

黑衣少女微微一笑,閃過一絲恨怒而又悲涼的古怪神色,淡淡道:「好啊,等師尊來了,瞧見你在閨房裡私藏了一個俊秀小子,猜猜她會怎麼說?原來她最寵幸的乖弟子雨師薇,也是個春心萌動、私壞族規的小……」

「雨師妾」大急,一把捂住她的嘴,瞟了拓拔野一眼,耳根盡紅,恨恨道:「好啦,怕了你了。若是出宮之時被人瞧見,你可別賴上我。」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想:「原來你的名字叫雨師薇。這可真巧了。」此時再看,才發覺這少女與雨師妾果然還有許多的差別,雖然容貌相近,但一個俏皮可愛,一個風情妖嬈,氣質相去甚遠。

「這才是我的乖妹妹。」黑衣少女水龍琳嫣然一笑,猶如冰雪初霽,從脖子上摘下那黑玉葫蘆,遞與雨師薇,說道,「你將我們都裝進這『源坎壺』里,就算是聖女親臨,也察覺不到啦。」

雨師薇無奈,只好依照她所言,默念法訣,黑玉葫蘆光芒閃耀,陡然衝起飛旋,越變越大。葫蘆嘴黑氣滾滾,驀地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拓拔野、水龍琳二人凌空拔起,朝里吸入。

拓拔野呼吸一窒,眼前黑光閃耀,已飄然落到了葫蘆內。小不盈寸的玉葫蘆,其中竟別有天地,仿佛一個巨大的石洞,容納百人仍綽綽有餘。

異香繚繞,心曠神怡。水龍琳淡淡道:「『源坎壺』是水族上古神器,隔絕陰陽,無堅可摧,我們藏在這裡,再也安全不過。」

拓拔野念力探掃,四下打量了片刻,果然瞧不見葫蘆外的半點影象,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些許聲響,微微一笑,轉頭正想說話,猛吃一驚,失聲道:「水姑娘,你這是作什麼?」

但見她赤條條雪白一身地站在滿地的衣裳里,在四周烏玉瑩光的映照下,膚如凝脂,玲瓏有致,美得讓人窒息。

她抬起頭,俏臉酡紅,妙目淚光瀅瀅,凝視著他,低聲道:「公子,七天之前,我在『海淵洞』外祈天禱告,懇求上蒼救我。結果不過片刻,便在『海淵洞』里發現了你。若是常人,沉於深海之中,早已死得透啦。而你呼吸悠長,心脈緩慢,真氣如淵海不可測。我雖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上蒼派來救我的……」

說到最後一句,淚珠奪眶,聲音變得哽咽起來,徐徐地躺在地上,顫聲道:「公子,只有你才能救我。如若你……你不取走我的****,明日此時,我便註定萬劫不復啦。」

拓拔野驚愕迷惘,雲里霧中,轉身不敢看她,沉聲道:「姑娘,究竟怎麼回事,可否慢慢講來?我相信除了這個法子之外,定然還有其他方法。」

水龍琳搖了搖頭,渾身顫抖,滿臉玉箸縱橫,悽然道:「沒有啦。如若還有其他的法子,我還會這般輕賤自己麼?如果不是大仇未報,不能輕身,我……我早已跳入冰洋之中,了此殘生了……」

話音未落,「嘭」的一聲,葫蘆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兩人身子搖晃,心下大凜,莫不是雨師薇遇見了什麼意外?

拓拔野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動彈,自己飄然飛起,衝到葫蘆嘴邊。

狂風氣旋轟然撲面,颳得他雙眼酸疼,連眼都睜不開了,只聽見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溫柔而又親切地說道:「汁姐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啦,只能明日吉時一到,你我便可登壇祈天作法,祭祀神獸了。」

凝神望去,只見冰雪似的大殿之中,肅然圍立了數百名水族將士,正前方的高台前羅列了三十幾個黑衣少女,想必就是「極聖宮」的聖衛與眾後備聖女。

而在那高台之上,翩然站著一個穿著黑紫絲長袍的高挑女子。十指修長纖巧,指甲黑色。赤足如雪,腳趾也盡為黑色。腰上系了一條長長的絲帶,拖曳在地。雖然著裝素雅,但華貴之氣卻迫面而來。

轉過身,黑髮高髻,碧眼如秋水,顧盼神飛,淺紫色的嘴唇牽著一絲淡定從容的微笑,不是烏絲蘭瑪又是誰?

拓拔野大凜,蟠桃會後,烏絲蘭瑪與燭龍反目,乃是當下水族最為仇視的叛徒,又怎會如此從容地出現在這天櫃山的「極聖宮」中?這些聖衛、後聖女又何以依舊對她如此必恭必敬,奉為座上賓?

這水族聖女眼下雖已經成了己方盟友,但隱隱之中,拓拔野總覺得她心機深遠,別有圖謀,此刻在此撞見,那濃霧般的忐忑不安不由更加強烈起來。

凝神掃看,高台上還坐了三個人。

左首一人虎頭人身,手腳如蹄,雙臂上纏繞著兩條赤練蛇,咻咻吐信。碧綠色的三角眼凶光閃耀,虎嘴笑嘻嘻地咧著,嘴裡還有一條赤練蛇在盤蜷渠縮,瞧來噁心之極。赫然正是崑崙山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強良。

右首那女子丹鳳眼斜斜高挑,神情冷若冰霜。頭上戴著九頭鳳冠,紫黑色的長袍上繡著九隻鳳凰,相比就是燭龍親封的當今水族聖女九鳳仙子了。

正中那女子頭髮雪白,秀麗絕倫,周身肌膚白得幾近透明,在陽光下瞧來頗為詭異,頗為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這女子似乎便是烏絲蘭瑪所稱的「姐姐」了,微微一笑,神色傲慢,淡淡道:「很好。鯤魚封印一旦解開,燭龍老賊就算有不死神蟒之身,也無從抵擋了……」

「鯤魚封印!」拓拔野心下一沉,突然明白她們所說的明日祭祀是什麼了!敢情她們竟是想要通過祭祀,解開與混沌獸齊名的太古凶獸的封印,來對付燭龍的不死神蟒!

又驚又怒,正想躍出葫蘆力陳厲害,那白髮女子又一揚秀眉,森然道:「烏絲蘭瑪妹子,還有一樣東西,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烏絲蘭瑪嫣然一笑,柔聲道:「姐姐放心,只要鯤魚封印一旦解開,你們母子自然便能團圓。普天之下,最大的痛苦莫過於骨肉分離。惟其如此,我們才要不惜一切代價,打敗燭老妖,還天下太平,讓所有百姓永不再受骨肉分離之痛……」

白髮女子臉上紅暈泛起,悲喜交集,微微一笑,柔聲道:「什麼天下百姓,關我何事?我只要能找回兒子,再殺了燭龍妖,為我大哥汁光紀報仇,此生便再無怨憾啦。」

波母!拓拔野心中大震,倒抽了一口涼氣,才知道這女子原來竟是黑帝的妹妹、公孫嬰侯的母親——汁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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