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霞光沖舞,氣浪如潮,被那太乙火真刀遙遙怒斬,火玉、赤銅雙盤破空激旋,烈碧光晟更是連人帶龍翻舞拋飛,重重地猛撞在崖壁上,鮮血狂噴。

眾將失聲驚呼,臉色齊變,烈炎這一刀之威力雖不及赤飈怒狂猛,但放眼天下,能擋之者已是寥寥無己!

藍天如海,雪峰連綿。峽谷中隆隆連震,炎火流沙蜿蜒激撞處,紅光噴涌,無堅不摧,大片大片的山岩、崖石轟然塌落,雪崩滾滾。

兩側雄嶺殺聲震天,數以千計的鷹族飛騎在蚩尤率領下,氣勢洶洶,縱橫俯衝,將赤帝軍殘餘的飛騎軍分割包圍,大肆屠戮。

先前轉入鬼見愁支流的戰神軍與九黎飛騎,也紛紛越過雪嶺,吹角吶喊著沖卷而下,重重圍剿。

頃刻間,赤帝飛騎已被殺得潰不成軍,鬥志無全,或拋去兵器,乞降求饒;或丟盔棄甲,逃之夭夭,惟有數百忠心耿耿的鐵衛仍苦苦守護在烈碧光晟周圍。

烈碧光晟南征北討數十載,從未經歷如此大敗,眼見刑天、蚩尤迂迴衝殺,包抄而來,烈炎又迎風高舉太乙火真斬,擋住去路,胸膺悲沮憤怒,幾欲爆炸,張口想要說話,卻又「哇」地噴出一口淤血。

因乎諸將紛紛上前將他扶住,勸諫道:「陛下,留得炭木在,不怕沒火苗。與其魚死網破,倒不若先向南突圍,與菌人會合,而後撤回紫瀾城,召集九蠻大軍,徐圖大計!」

惟有吳回緊握火正尺,手背上青筋暴起,冷冷道:「陛下,烈炎小賊一日之內兩用『太乙火真斬』,元氣大傷,色厲內荏,正是一舉殲之的絕佳戰機,臣願取其首級,祭奠十萬英靈!」不等他回答,騎著麒麟破空衝起,獨袖飛卷,火正尺紅光怒爆,向烈炎頭頂劈去。

身形方動,「呼呼」之聲大作,蒼刑干戚破空怒舞,赤光飛旋,閃電似的劈撞在火正尺的陽面,只聽一陣震雷似的巨響,吳回虎口迸裂,手臂酥麻如震,座下麒麟更是嘶聲悲吼,陡然被撞飛出十餘丈外。

下方歡呼四起,「戰神」之聲震耳欲聾。刑天紅衣飄舞,手持方盾,騎著碧火麒麟急沖而來,宛如天人。

吳回大凜,原想趁著烈炎真氣衰竭之機,全力偷襲,反敗為勝,不想刑天卻來得如此之快!勢成騎虎,惟有拚死一搏了。當下勒韁迴旋,索性向他猛衝而去,喝道:「不男不女的反賊,快不跪下受死!」火正尺凌空洶洶狂攻。

「轟轟」連聲,氣浪炸涌。

刑天右手指訣變幻,蒼刑戚凌空怒舞,忽而大開大合,縱橫劈斬;忽而迴旋飛繞,神出鬼沒,剎那之間便將他壓得氣血翻湧,前進不得;火正尺更是「叮叮」連震,光華陡斂,幾次險被撞飛。

吳回凝神聚氣,奮力揮尺反攻,但任他如何施盡渾身解數,始終不能將那蒼刑光焰壓住。戰至百餘合時,每一次交擊,左臂更如被雷電猛擊,半身盡麻,呼吸如窒,心中驚怒憤恨,無以言表。

他自恃甚高,生平最為嫉恨之人便是其兄祝融與戰神刑天,時時想著取而代之。當年赤炎城仲夏大會上,曾與刑天爭奪「火仙果」,斗過一回,不分勝負,只道自己之修為真與戰神在伯仲之間,更為驕狂自負;今日一戰,方知當年對方竟是故意謙讓,羞憤之餘,更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森寒怯懼。

又聽「轟」的一聲巨震,漫天盡赤,眼角掃處,見烈碧光晟被太乙火真刀劈得踉蹌後退,狼狽萬狀,因乎等人更被炎帝將士、苗軍團團包圍,衝突不出。吳回驀一咬牙,暗想:「罷了!罷了!橫豎是死,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讓這不男不女的小賊身首異處!」

殺氣貫頂,縱聲大喝,火正尺急刺處,陰陽兩極真氣怒旋激爆,陡然化作一紅一紫兩條虯龍,咆哮著朝刑天當胸撞去。這一記「兩儀氣龍」奮盡周身真氣,氣勢直如雷霆狂嘯,方一刺出,渦浪狂卷,周遭十餘人登時慘叫震飛,就連二十丈外的崖壁也應聲迸炸,雪浪滾滾。

「嘭!」

青銅方盾裂紋陡生,氣浪狂舞,刑天黑髮、紅衣獵獵飛卷,眉心亦倏然沁出一條淡淡的血痕。

他身軀微微一晃,旋即又如磐石紋絲不動,輕叱一聲,右手虛握蒼刑,竟不退反進,凌空怒劈而下。

「當」地一聲巨響,既而嗡嗡狂震,猶如金鐘並奏,銅鼓齊鳴,那紅紫雙龍轟然炸散。

絢光爆處,蒼刑戚竟劈柴似的契入火正尺上端,勢如崑崙壓頂,吳回眼前一黑,喉中腥甜狂涌,身子陡然往下一沉,「格啦啦!」烈火麒麟脊骨應聲斷碎,慘嘶著凌空急墜。

吳回大駭,驀一咬牙,硬生生地將噴到嘴邊的鮮血咽了回去,奮起神力,將頭頂那萬鈞巨力往上一頂,朝後翻身沖逃。「砰!」蒼刑戚擦著他的護體氣罩怒劈而下,登時將那麒麟斬成兩半,血肉激射。

驚魂未定,耳邊風雷呼嘯,蒼刑戚又飛旋怒卷,攔腰橫斫而至。此時他真氣已竭,避無可避,回身擋不三合,被那氣浪一震,火正尺重重地反撞在自己胸口,登時「哇」地鮮血狂噴,一頭朝下栽去。

「殺了他!殺了他!」戰神軍歡呼如雷,遍山迴蕩。

刑天正待追擊,左側雪嶺上方忽然傳來一陣陰寒詭異的笛聲,心中一凜:「巴烏蠻笛!」

念頭未已,峽谷內忽然狂風大作,炎帝將士失聲驚呼,紛紛被拔卷而起,踉蹌飛跌,就連他亦不免呼吸窒堵,身形晃動。

這二十里「九曲腸」正是大峽谷最為狹窄之處,颶風沿著壑谷怒嘯呼卷,其勢當真如狂潮怒涌,勢不可擋。

兩側山崖隆隆連震,雪崩石瀉,到處蒙蒙一片。

眾人衣裳鼓舞,團團亂轉,睜不開眼來,被亂石撞中,頓時慘叫著翻身摔落,陣勢大亂。

吳回正迷迷糊糊擦著雪峰急墜而下,被那風暴刮卷,騰雲駕霧似的連翻了十七八個筋斗,「砰砰」連聲,迎面撞飛了五名飛騎,又驚又懼:「好大的風!」腰間忽然一緊,似被什麼絲綾緊緊纏住,身不由己,直往上空衝去。

四周隆隆狂震,人影紛飛,混亂中,又聽見一陣尖利可怖的骨笛聲,合著先前那陰冷妖詭的巴烏,更是悽厲如鬼哭。

眾人大駭,紛紛叫道:「鬼國屍兵!鬼國屍兵來了!」驚叫聲很快便化作陣陣慘呼,夾雜著此起彼伏的低沉怪吼,不絕於耳。

狂風中腥臭愈濃,聞之欲嘔,吳回經脈已斷,傷勢極重,只呼吸片刻,便頭暈腦漲,天旋地轉,仿佛獵獵飛行於萬里太虛,又似遙遙沉墜於無底深淵,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道:「攔住她!烈老賊被那妖女擄走了,快攔住她……」眼前一黑,什麼也聽不著,看不見了。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嗅著一陣陣奇異的幽香,如雪山冷梅,空谷幽蘭,吳回神智微微一醒,只聽一個低沉柔媚的聲音格格笑道:「烈老賊,當日你兩面三刀,出爾反爾,踏平厭火國,屠戮七萬城民的時候,可沒想到也有今日吧?」恨怒森然,令人聽之不寒而慄。

又聽烈碧光晟咳嗽幾聲,淡淡道:「寡人縱橫南荒數十年,砍下的蠻人頭顱已足以填平南海,區區七萬之數,又算得什麼?要殺要剮,動手便是,何需廢話。」

吳回心中大跳,徐徐睜開眼縫,四周竟是個頗大的洞窟,火爐圍置,冰壁凹凸,在火光映照下光華流麗,人影晃耀。左側洞外,藍天如洗,冰川連綿,也不知在哪片雪嶺冰峰之間。

烈碧光晟渾身鮮血,躺臥在九丈開外,周遭站了數百名大漢,身著白、黑、赤、黃、青五色衣裳,昂然傲立,動也不動。瞧那服色,竟似是五族遊俠畢集於此。

一個彩衣霞帶的女子翩然立在中央,柳眉斜挑,細眼彎彎,滿頭黑髮盤結,在耳邊梳了數十根細辮,腰間別著著一管巴烏。火光映照,臉上似嗔似笑,陰晴不定,那媚中帶煞的神情,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蠱惑力,讓人見之口乾舌燥,卻又心生寒意。赫然正是那厭火國的餘孽淳于昱。

在她身邊,昂然立著一隻三頭六腳的怪鳥,五彩長尾拖曳在地,神態倨傲。三頭警惕地轉動著,六隻赤紅的眼睛突然朝吳回瞪來,不住地拍舞三隻巨翼,引頸「咯咯」尖叫。

吳回一凜,急忙閉上眼睛,只聽淳于昱格格笑道:「獨臂老兒醒來了,把他丟過來。」

旁邊幾人哄然應是,他腰間登時被重重踢了一腳,疼得失聲痛吟,接著頭皮劇痛如裂,竟被旁邊兩個大漢揪住頭髮,徑直提了起來。

還不等叫出聲,「砰!」凌空飛甩,重重地撞落在烈碧光晟腳邊,百骸如斷,鮮血狂噴,胸口又被淳于昱一腳踏住,冷冷地俯視著他,微笑道:「聽說當日屠戮厭火國的主意,便是你出的,是也不是?你嫉恨祝融,知道他與我娘好合,就挑唆烈老賊,偽冒祝融字跡,哄騙我族民議和云云。待到我們放鬆警惕之時,便率軍夜襲,大肆屠殺,婦孺不留……」

每說一句話,腳尖便往下踏沉一分,說到最後一句時,吳回已疼得臉色慘白,滿頭大汗,莫說回話,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忽聽一人淡淡道:「仙子,主公就要來了,即便要殺他,也先奏請才是。」說話之人紫衣布履,眉清目秀,只是臉色略顯蒼白。

淳于昱笑吟吟地道:「郁離子放心,我怎會這般便宜他們?昨日在九嶷山下尋到了七十三種新蠱,正愁無處可豢,這現成的蠱皿放著不用,豈不可惜?」

指尖一彈,幾隻青碧色的小蟲子登時落到了吳回的胸口,蠕動了片刻,突然蹬著細腿,鑽入傷口,他「啊」地一聲慘叫,身子陡然弓起,又被淳于昱狠力一踏,肋骨「格啦啦」齊齊斷折,幾欲暈厥。

當是時,忽聽「轟」地一聲震響,冰壁裂炸,絢光四射,眾人齊齊拜倒,叫道:「拜見主公!」

只見絢光鼓舞處,一個巨大的無頭怪物領著數人,緩緩破壁而出,渾圓如球的身軀忽而明黃,忽而血紅,四隻肉翼微微張起,肚腹隨著那六隻彤紅觸足的走動節奏,韻律地徐徐鼓動。

「帝鴻!」

烈碧光晟大凜,想不到他們口中的「主公」竟是這傳說中的太古凶獸,眼角瞥處,瞧見隨行在它身側的那黑衣女子,臉色微微一變,心中反倒大定,淡淡道:「天下傳聞水聖女與鬼國妖孽沆瀣一氣,原來竟是真的。不知今日帶我到此,又有何用意?莫不是想讓寡人取代那逆賊梁嘉熾,作什麼赤火鬼王麼?」

烏絲蘭瑪微笑不答,帝鴻卻嗡嗡笑道:「都說烈長老心思縝密,臨危不懼,果不其然。可惜,可惜,若不是你屠戮了厭火國,惹惱了淳于仙子,以閣下這等不世雄才,寡人又怎捨得吞神奪識?」

話音方落,六隻彤紅色的觸角飛揚卷舞,將他緊緊纏住,閃電似的塞入肚腹裂縫之中。

那怪物巨軀一鼓,紅光大漲,只聽得烈碧光晟悽厲狂呼,尖利不絕,驚怖、恐懼、痛楚、絕望、哀求……宛如厲鬼冤魂,冥界長哭。

淳于昱緊攥雙拳,悲喜交集,想到四十年家仇國恨,今日終得以報,肩頭髮抖,仰頭格格大笑,但想到萬事已矣,故人全非,淚水又忍不住漣漣湧出。

過不片刻,慘叫陡絕,帝鴻巨軀又是一鼓,六條紅色的觸手猛一拋揚,將烈碧光晟高高地拋了出來,不偏不倚,摔落在吳回面前。

但見他周身蒼白乾癟,瞪眼張口,仿佛猶在驚怖狂呼,肚膛已被破開,腹內空空蕩蕩,形如皮囊,隨風鼓動。

威震南荒的一代雄主,竟就此化為無魂乾屍。

吳回大駭,肝膽盡寒,一時間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驀地一躍而起,朝洞外衝去,身形方動,腰上一緊,又被冰蠶耀光綾重重卷縛,瞬間拖拽而回。體內蠱蟲更是爭相咬噬,錐心徹骨,疼得他遍地打滾,嘶聲慘叫。

烏絲蘭瑪柔聲道:「火正仙不必擔憂,主公吞食了烈長老的真元,傷勢已愈,五德畢全,這幾日之內是暫時不會拿你填腹啦,只管好好靜心生養便是。」

眾人紛紛拜伏,道:「恭賀主公新添真識,神體無恙!」

帝鴻嗡嗡大笑,絢光鼓炸,又陡然收縮,圓球似的龐大身軀逐漸化為人形,旋身落地。光芒閃耀,衣袂飄舞,英姿挺秀,令人望之意奪神搖。

吳回抬頭瞧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驚又怒,顫聲道:「是你!」

大風呼嘯,松枝簌簌,冰晶雪屑蒙蒙卷舞,在陽光下閃耀著萬千七彩絢光。纖纖長發凌亂飛揚,淚珠倏然吹散,身姿搖曳,直欲隨風飛去,襯著那萬里藍天、巍巍雪嶺,更顯俏麗淒絕,我見猶憐。

拓拔野呼吸窒堵,悲喜跌宕,半晌才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妹子,好久不見……」

纖纖俏臉漲紅,驀地格格大笑道:「龍神陛下好沒記性!當日崑崙山上,你我早已恩斷情絕,我又哪來這等好福氣,有你這樣一個好哥哥!」

拓拔野心痛如刀扎,知她果然仍未原諒自己,饒是他舌綻蓮花,雄辯滔滔,此時也不知當說什麼才好。搖了搖頭,黯然道:「妹……公主殿下,蟠桃會上,是我對不住你,你恨我怨我,原也理所當然。但在我心底,你始終是我的好妹子,你既已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他越是這般說,纖纖心中越是悽苦悲酸,眼圈一紅,驀地朝後退了幾步,掉過頭,白衣獵獵鼓舞,冷冷道:「多謝龍神掛心。孤家有太子黃帝相護,自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就無須旁人勞神了……」

雖知她不過氣話,拓拔野仍不免一陣刺疼難過,想起姬遠玄,昨夜那莫名的不安又凜然翻騰,當下收斂心神,道:「聽說當日太子黃帝從西海北心宮中救出公主,不知他現在何處?為何不將公主送回崑崙,而帶到這天帝山上?」

纖纖臉上暈紅泛起,冷冷道:「龍神陛下此言何意?太子黃帝為了救我,受了重傷,迤儷輾轉,費盡周折才甩脫了追兵,躲到這天帝山上。神帝雖死,餘威猶在,弇茲老怪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到此處來搜尋。今日一早,附近圍集了許多西海屍鷲,為了引開鷲鳥,他這才孤身下山,搬取救兵……」

話音未落,「咻」地一聲銳響,上方光焰卷舞,一枝火箭朝她凌空急射而來!

「小心!」拓拔野下意識地將她一把抱住,沖天掠起。幾在同時,四周破風激響,無數火矢縱橫飛舞,流星雨似的密集攢射,被他天元逆刃銀光怒卷,登時交相迸炸,火光飛揚。

纖纖驚魂甫定,突然醒覺正與他肌膚相貼,呼吸互聞,兩頰登時滾燙如燒,怒道:「放開我!」想要奮力踢打,卻被他緊緊攬在懷中,周身酥軟,掙扎不得,想起從前在東海之上,也常常是這般光景,淚水登時奪眶湧出。

雪山上呼聲迭起,人影閃爍,四面八方地圍沖而來。

星騏嘶鳴高躍,掠至兩人身下,拓拔野抱著她沖落其背,叫道:「走罷!」急飛如電,從神帝苑上空橫掠而過,朝西邊的冰川峽谷飛去。

漫天火矢,接連不絕,被他定海神珠逆向反彈,紛紛反向激射。當先數十人被當胸貫入,登時仰面翻跌,渾身火焰高竄,但怪吼幾聲,竟重又凌空衝起,繼續朝兩人掠來。

「鬼國屍兵!」

拓拔野心下一沉,這些妖孽果然還是追來了!眼見左側幾個僵鬼來勢極快,六道刀光洶洶怒斬而來,避也不避,一記「星河北望」,銀光迴旋飈舞。

「轟轟」連聲,氣浪疊爆,六柄長刀沖天飛起,迎風炸散,那六人亦被刀芒攔腰劈斷,腥血激射,擦著四周倒飛而過。

乘黃急沖逾電,他刀光怒旋,大開大合,宛如無數圈漣漪凌空蕩漾,所到之處血肉橫飛,鬼哭淒徹,轉眼間又有百餘屍兵被劈炸為碎末。

雪峰倒掠,冰川在望。

忽聽上方哈哈笑道:「天界有路你不走,冥間無門闖進來!拓拔小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尋死路,此次若再放你離開,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番心意?」絢光滾滾,氣勢萬鈞,朝著兩人當頭壓下!

纖纖只覺後背一緊,仿佛被巨力所推,臉頰登時撞上拓拔野的唇角,「啊」地一聲,周身癱軟,心中突突狂跳,耳根如燒,也不知是驚駭、喜悅,還是羞怒。

廣成子!

拓拔野大凜,這廝當真如隨形之影、附骨之蛆!若只己一人,還可拚死與他一戰,但此刻當務之急是保護纖纖周全。

當下縱聲長笑道:「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公孫嬰侯已被我碎屍萬段,弇茲老賊也被我兄弟斬殺,剩你一個形隻影單,迫不及待便想與他們團圓麼?」奮力斜劈反撩,絢光劇盪,借著那反震之力,馭獸朝山崖下螺旋急沖。

「轟!」翻天印絢光斜撞,山崖崩塌,那冰川登時應聲斷裂,隆隆劇震,變作滾滾冰瀑,朝下猛烈噴瀉。

被那氣浪所撞,星騏仍不免踉蹌變向,貼著那洶洶冰瀑疾沖而過,拓拔野刀光怒卷,將飛撞而來的冰棱晶石一一震碎,幾塊冰屑「咻咻」激響,堪堪從纖纖耳邊擦過,她心下大凜,下意識地抱緊拓拔野,埋頭入其懷中。

廣成子衣裳鼓舞,大鳥似的從雪嶺上俯衝而下,笑道:「既想殺我,又何必逃之夭夭?來來來,我們一起大戰八百回合!」

指訣變幻,翻天印凌空飛轉,流星隕石似的怒嘯而來,絢光四射,霎時間竟漲鼓了數百倍,變成一個長、寬近百丈的五色巨石,既而「砰砰」連震,冰川倒涌,巨石紛飛,接二連三地吸附在那神印四周,剎那間便形成了一個數百丈方圓的七彩小山,朝著兩人急速飛撞。

這「移石成山」之法脫胎自「移山填海」,乃金族至上法術,當日在雷震峽中,拓拔野便曾飽受其苦,險死還生,此刻見他故技重施,哪敢怠慢?當下立時掏出兩儀鍾,念訣變大,飛旋著罩在頭頂。

只聽嗡嗡狂震,神鍾劇顫,那狂猛壓力雖然轉小,卻仍迫得他們氣血翻湧,難受已極。

廣成子哈哈笑道:「怎麼,又想作縮頭烏龜了麼?好,且讓我瞧瞧你的龜殼究底有多硬。」

凌空凝立,十指急速變幻,念念有辭,只聽「轟隆隆」一陣巨響,左上方那座雪嶺忽然劇烈搖動起來,峭壁上裂縫迸舞,突然山石飛炸,冰川崩瀉,整座雪峰生生斷裂,徐徐騰空挪移,一點一點地朝他們飛來。

纖纖從未見過這等恐怖景象,臉色煞白,又驚又怒,秋波轉處,瞧見右下方雪嶺半山、冰川涌動處,有一個幽深的黑洞,心下大喜,指著彼處脫口叫道:「拓拔大哥,那裡可藏……」

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早已和他斷了兄妹之誼,話一出口,登時醒覺,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燒燙。

所幸此刻局勢危急,拓拔野未曾注意,縱聲長嘯,借著那定海珠反旋神力,奮起真氣,將那神印往上一頂,順勢騎著星騏電衝而下,朝那山洞掠去。

右側冰川澎湃,巨大的冰塊彼此沖泄擠壓,撞擊迸炸,掀起一重重數十丈高的滔天冰浪,震耳欲聾,氣勢恢弘地朝著他們沖涌而來,被上方滾滾飛旋的翻天印一卷,更是冰岩亂飛,雪浪狂舞,霎時間將他們吞溺其間。

兩人眼前一黑,「轟轟」連聲,層疊洶湧的冰浪發狂似的猛撞在兩儀鐘上,被宏聲巨響所震,纖纖頭昏眼花,幾欲暈厥。乘黃驚嘶,雖有神鐘罩護,仍被那洶洶冰浪推得生生橫移,險些朝下翻滾跌落。

拓拔野迅速撕下布幅,塞住纖纖雙耳,將她緊緊抱住,右手真氣狂涌,刀光絢麗怒掃,嘭嘭迭震,頓時將冰川雪瀑撞得朝上層疊翻湧,推起百餘丈高的沖天巨浪,前方卷出一條幽深的通道。

定海珠在他腹內螺旋飛轉,帶動周身真氣,如氣輪渦旋,推動著星騏狂飆疾馳,長嘶聲中,乘黃四足飛舞,閃電似的沖入那山洞之中。

「轟隆隆!」

身後雪浪崩塌,冰川狂瀉,數之不盡的冰凌晶石尾追著他們,滾滾湧入洞口,地動山搖。

過了許久,那巨震聲漸漸轉小,四周漆黑一片,洞口已被冰川重重封埋。

拓拔野鬆了口長氣,纖纖的氣息急促地輕吐在他頸上,溫熱而又芬芳,他心中一盪,這才想起仍摟她在懷,急忙鬆開手,將她耳塞抽出,歉然道:「公主,得罪了。」

纖纖臉上燒燙,心中卻是酸楚如割,定了定神,冷冷道:「多謝龍神陛下救命之恩。」轉眸四望,伸手不見五指,一陣陰冷的微風吹來,象是有人對著她的脖子吹氣,寒毛直乍。

「哧」地一聲輕響,火焰跳躍,拓拔野高舉手指,燃氣為光。四周冰壁光滑如鏡,泠光閃耀,前方竟是一條幽深不見底的甬洞。洞道筆直,不似天然洞窟,象是人精心鑿磨而成。

拓拔野心下大奇,暗想:「天帝山是神帝禁苑,又有誰敢在此挖洞取道?難道此洞竟是神帝所鑿?罷了,橫豎洞口已被冰川封住,廣成子又在洞外守侯,不如順著這甬洞前走,一探究竟。」

當下高舉指光,騎乘星騏,朝里馳騁。甬洞寬闊平整,蹄聲得得,清脆迴蕩,頗為悅耳。

奔行了片刻,前方隱隱可見幽綠色的燈光,鬼火似的浮游不定。

乘黃長嘶,拓拔野心道:「莫非這裡竟是洞墳墓室?」見纖纖不自覺地往自己身上靠來,知她害怕,微微一笑,右手緊握天元逆刃,橫在她身前,朗聲道:「在下東海拓拔野,路經寶地,無意煩擾神靈。若有冒犯,萬請恕罪!」聲音嗡嗡迴蕩,繚繞不絕,仿佛有人在悠悠呼應。

過了片刻,那幾團幽綠鬼火越來越近,竟是數以萬計的螢冰蟲被籠在一團團的蠶絲球內,懸空漂浮。瞧見兩人奔來,紛紛浮沉跌宕,圍繞周遭,隨著他們一齊朝前飛舞。

纖纖又奇又喜,伸手想要觸摸,那團瑩冰蟲又立時上沖,深翠淺綠,變幻不定,被兩側冰壁反照,更是碧光流離,映得她肌膚皆綠。

凝神再看,「啊」地失聲低呼,驚異無已,但見那螢冰蟲綠光投映處,冰壁上現出一行淡淡的青字,赫然竟是:「天地裂,山河決,神帝死,龍神囚,洞中三百年,世上幾春秋?」

拓拔野大凜,這前三句說的當是數年來大荒發生之事,而後三句竟似在昭示自己將被囚困此洞,三百年不得而出!

難道竟真是冥冥之中,果有神明,讓螢冰蟲排成這等奇景?

又或是那廣成子的奸計,早算準自己將逃入這山洞躲避翻天印,早早在此設下陷阱?

正自驚疑不定,星騏縱聲高嘶,前方陡然一亮,霞光耀眼,是個幽深寬闊的洞窟。但見四周石柱巍然,依著洞勢,鑿成極為雄偉壯麗的宮宇大殿,飛檐流瓦,勾心鬥角,石爐冰燈,星羅棋布,幻光交織縱橫,瑰麗如夢。乍一望去,竟與水晶宮龍神殿極為相似!

拓拔野又驚又怒,更無懷疑,想不到這些鬼國妖孽為了對付自己,竟如此處心積慮!熱血上涌,哈哈笑道:「拓拔爺爺已經來了,爾等魑魅魍魎,又何必再躲躲藏藏?」笑聲四下迴蕩,卻杳無回應。

螢冰蟲嗡嗡飛舞,沉浮聚散,在他們頭頂盤旋了片刻,朝殿中飛去。拓拔野凝神聚氣,騎著乘黃徐徐尾隨其後,四下掃探,未見任何異狀。

沿著石階穿入大殿,爐火熊熊,燈火閃耀,四周空蕩蕩一片,惟有中央圓形高台上橫放著一個玲瓏剔透的水晶石棺,棺中躺著一人,幻光流麗,瞧不分明。

走得近了,乘黃忽然昂首悲嘶,立身踢蹄,拓拔野胸口如撞,又驚又駭,失聲道:「雨師姐姐……」話音未落,纖纖驚叫道:「爹!」不顧一切地朝那石棺飛身衝去。

他心下陡然一沉,棺中那人紅髮雪膚,妖嬈絕世,分明是雨師妾,纖纖又怎會認作科汗淮?立知不妙,喝道:「那是障眼法,妹子小心!」翻身飛掠,左手衝出一道碧光氣帶,將她腰間捲住,朝後飛奪。

幾在同時,石棺蓋「砰」地飛旋衝起,狂飆似的朝他迎面撞來,「當!」天元逆刃雷霆急劈,光浪炸舞,竟震得他右臂酥麻,身不由己地踉蹌跌退。左手氣帶登時炸斷,纖纖失聲驚呼,已被凌空搶去。

拓拔野大凜,此人真氣霸厲雄渾,不象是五族之屬,但其修為之高,竟似不在大荒十神之下!

不及多想,左臂絢光爆舞,極光電火刀轟然出鞘;右手天元逆刃銀光如電,迴旋怒斬,齊齊朝那人攻去。

那人格格笑道:「給你!」也不閃避,隨手抓起纖纖往前一擋。

拓拔野投鼠忌器,只得硬生生收勢回刀,身形方轉,那人順勢急沖而上,九道金光怒舞飛旋,氣浪狂爆,剎那之間便連攻了三十餘招,反守為攻,將他迫得接連後退,險象環生。

拓拔野越斗越驚,凝神細望,那人銀髮曳地,黑衣鼓舞,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雙耳玉環搖曳,備添風情,唇角一顆紅色的美人痣,灼灼奪目,更顯妖媚,赫然是個三十來許的絕色女子。

身形嬌小,卻急如鬼魅,九片淡金色的月牙彎刀隨其指訣飛旋變幻,每一刀、一式無不妖詭莫測,見所未見。

饒是他遍讀《五行譜》,曆數大荒各族高手,怎麼也想不出有這等人物、這等神兵。瞧其服飾、路數,也不象鬼國妖孽,倒有些象是荒外蠻族,疑竇更生,當下一邊周旋閃避,一邊高聲道:「敢問閣下是誰?我又與你何怨何仇,為何下此殺手?」

那銀髮美人「呸」了一聲,嬌笑道:「小壞蛋明知故問!你又是誰?五行真氣運轉如意,神農那老壞蛋的本事,你可學得不少呀。」聲音清脆甜膩,酥媚入骨,倒象是在和他調情撒嬌一般。

拓拔野心中莫名一盪,暗想:「原來她竟是神帝舊交,難怪會住在這天帝山的崖洞之中。」既知她不是鬼國之流,心下大定,道:「在下東海龍神拓拔野,雖非神帝門生,卻有幸承其指點……」

「東海龍神?」銀髮美人微微一震,飄然後掠,挾著纖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俏臉上滿是驚訝、狐疑之色,突然仰頭格格大笑,花枝亂顫:「小壞蛋,你是東海龍神,那我又是誰?」

不等他說話,臉色突然一寒,斜睨著他,一字字地冷冷道:「祖奶奶我是九翼天龍縛南仙,小子,你若真是我龍族子孫,還不快快跪下迎駕!」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