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頂樓昂然站著一人,烏袍鼓舞,黑木面具後,一雙眸子湛然生光,也不知是喜是怒,赫然正是當今水族第一人天吳。

仇人相見,蚩尤腦中嗡的一響,怒火沖涌,二話不說,便欲上前邀戰,晏紫蘇將他緊緊拽住,格格笑道:「聽聞水伯得八極大法,弒主奪位,順昌逆亡,天下英雄雖鄙薄厭恨,無不想著將你千刀萬剮,豈料還是中神上之計,被你飛鳥雷火陣偷襲暗算,果然是老奸巨滑,陰毒隱忍,厲害,厲害。」

天吳哈哈大笑道:「晏國主冰雪聰明,口齒伶俐,苗帝得此賢助,難怪無往而不利。」右手火炬縱橫揮舞,笑道:「晏國主既已看出飛鳥雷火陣,想必也當知道其威力如何了?」

話音未落,上方「呀呀」連聲,突然衝過黑壓壓的鳥群,狂飆似的朝著那環礁飛瀉而去,霎時間轟隆狂震,火光炸涌,那片礁島登時化作熊熊火海。

苗軍火炮紛紛轉向還擊,轟鳴大作,鳥群當空爆炸,血肉橫飛,羽毛簌簌。火浪縱橫飛舞,你來我往,漫空奼紫嫣紅。

天吳微笑道:「苗帝陛下的七十二門鐵木火炮雖然威力驚人,但比之兩百艘艨艟巨艦、三萬兩千隻雷火飛鳥,不知誰勝誰負?龍、苗、蛇三族水師縱然驍勇無畏,但比之四十八隻北海冰蛛、六萬四千隻雷火飛鳥,又不知幾生幾死?」

晏紫蘇花容微變,這才明白為什麼盟軍艦隊被困在怒海驚濤中,進退不得。

火光映照在蚩尤的瞳孔里,怒焰熊熊,手握苗刀,骨節格格作響,凌空虛踏一步,縱聲大笑道:「天吳老賊,你我之間最大的差別,便是你只相信你自己,而我卻相信公義、民心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你即便算能贏得一時,也贏不了一世,最終註定只能是眾叛親離的獨夫而已!」

笑聲如雷,周身碧光鼓舞,直衝苗刀,噴湧起三丈余長的沖天光焰,人刀合一,鋒芒畢露,傲然道:「此戰孰勝孰敗尚未可知。但你我之間勢不兩立,大丈夫快意恩仇,不必逞口舌之勇,是生是死,有膽一試便知!」

大浪滔滔,氣泡滾滾,龍神衣袂翩然,追著那隻銀蛛朝海底游去。

秋波四掃,心下大凜,四周灰綠色的海水中,黑影交疊,長腳縱橫,赫然懸浮著數十隻大小各異的冰蛛。

最大的約有二里來長,通體彤紅,毛茸茸的絨毛如烈火搖曳。最小的也有二十丈長,黝黑光亮,游速極快,剎那間便從前方橫衝而過。

那隻銀蛛長約一里,冰瑩透明,八腳雪亮,白絲不斷地噴吐而出,拖曳著那大如小丘的銀繭急速沖落,科汗淮被重重纏縛,早已看不出半點身影。

龍神雙腳一旋,人如陀螺急轉,箭也似的急射而出,迅速逼近銀蛛。被她氣浪呼卷,周遭的那些冰蛛紛紛轉向,朝她悠悠地圍了過來,銀絲乍吐,繽紛亂舞,宛如一張張大網兜頭撲來。

龍神東衝西突,穿花舞蝶,每每從蛛絲夾縫間有驚無險地衝過,角刀飛旋,赤光滾滾,偶有冰絲纏身,立即被劈炸迸斷。

如此溯游片刻,衝出冰蛛重圍,漸近海底。前方綠蒙蒙一片,銀蛛速度轉緩,飄忽懸浮,她正待急衝而下,水浪忽然一鼓,整個海底仿佛突然掀了起來,急流亂涌,魚群沖逃。

她凝神細看,心下大駭,下方那片急劇隆起的「綠地」,竟是一隻見所未見的碧綠巨蛛!

巨蛛周身長近九里,背部布滿虎紋,臉如人形,猙獰可怖,兩根毒牙長約百丈,八隻長足拱起時,宛如海底迸裂,**縱橫。

它飛速上浮,水流渾濁,長藻飄搖,四周的冰蛛全都吐著白絲,悠悠蕩蕩地浮游而至,放眼望去,上下四方全都是蒙蒙白網,已將她遙遙籠在了中央。

凝神四掃,周圍密織的蛛網厚達一寸,網外有網,至少有三重之多,她若全力破網,決計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豁開裂洞逃生,一旦被群蛛圍攻、毒牙蟄中,勢必危矣。

龍神冷汗涔涔,突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那碧綠巨蛛想必才是傳說中的北海冰蛛,歷經一百六十年,體型又增大了一倍有餘,周圍這四十餘只冰蛛多半便是它所生「子女」。被它們蛛網纏中,即便自己化作青龍,也再難掙脫。

龍神眉梢一揚,暗想:「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只要能救出科汗淮,是生是死,由它去了。」一念及此,懼念全消,翻身飛舞,姿勢曼妙地沖向銀蛛。

她身形方動,下方激流狂涌,那隻蛛母突然彈沖而起,龐軀如山,速度卻快逾閃電,腹下銀光閃動,直如天河倒涌,噴吐出滾滾蛛絲。

龍神翻身沖天彈射,角刀光芒爆漲,光球似的護罩周身,銀絲方一靠近,立時被劈斷開來。

東海一戰,重傷初愈,真氣只恢復了不到七成,龍珠又授予了拓拔野,無法施展青龍封印,威力大減,只能以少女時所使的角刀迎戰。而那蛛母冰絲又極為密集堅韌,稍有不慎,不能一刀劈斷,便極可能反為之所奪。

因此她每一刀揮出,都畢集全力,雷霆萬鈞。在這海底激流中與這巨蛛如此相搏,極耗體力,劈了數百刀後,真氣漸漸難以為繼,每次想要衝近銀蛛,又立時被蛛母逼退開來,心中急怒如焚。

眼見四周巨蛛越游越近,大網層層疊疊,徐徐收攏,龍神心中凜然,再這般下去,遲早退無可退,被那蛛母一步步地驅入必死之境。

秋波掃處,見那蛛母巨腹下方飄飄蕩蕩,拖曳著一個直徑近百丈的圓絲球,那是冰蛛的裝盛幼卵的絲袋,亦是它至為寶貝之物。心念一動,驀地轉身急衝而下,左手角刀飛甩而出,朝那卵袋急射而去。

蛛母大怒,在水中發出一聲悶雷似的低吼,銀絲沖舞,齊齊朝那柄角刀捲去。

龍神捏指念訣,御使著角刀飛旋急轉,跌宕盤旋。蛛母巨身往下急速沉落,冰絲噴吐,連綿不絕,過不片刻,終於將角刀死死纏奪。

如此一來,蛛母巨背與周圍冰蛛的絲網間登時出現了一道四丈來長的空縫,龍神再不遲疑,翻身朝下急掠,擦著蛛母的巨背向外衝去,到了外沿,右手緊握角刀,奮起神力,順勢**而下。

赤光爆舞,角刀直沒蛛背,她右臂劇震,虎口瞬時迸裂。

蛛母吃痛,巨身猛然朝上一拱,氣浪狂涌,龍神胸口如撞,登時如斷線風箏般沖天翻飛,被激流怒卷,堪堪撞在飄曳的蛛網上,待要掙脫,眼前白光亂舞,雙臂、雙腿一麻,已被緊緊纏住。

亂流激盪,混沌一片,蛛母抬頭狂吼,勢如海嘯怒潮,雖聽不見聲響,耳膜鼓盪,五臟六腑更震得難受已極。四周冰蛛懸游,急速圍攏,一隻黑色巨蛛當先衝到,巨大的毒牙朝她橫掃而至。

龍神無法掙脫,驀地念訣變身,紅光閃耀,倏然化作一條巨大的赤鱗螭龍,張口咆哮,火浪破舞,在墨綠的海水中划過一道紫紅色的光柱,怒撞在那巨蛛毒牙上,黑蛛陡然蜷縮,朝後飛退。

其餘冰蛛爭相圍沖而上,她轉頭接連大吼,紫火赤炎滾滾噴吐,將四隻冰蛛灼傷驚退,但這「三昧真火」最耗元氣,過不片刻,真氣已竭,吐出的火焰也轉為淡青色,四周巨蛛前赴後繼,眼看便要衝至眼前。

「嘭!」遠處海水中突然爆開一團翠綠色的刺目光浪,絲繭飛炸,那隻纏縛著科汗淮的銀蛛突然弓身拋飛開去,龐大渾圓的身軀沖天噴射出一道藍紫的漿汁,瀰漫洇散。

那道碧光又是一亮,滾滾飛旋,遠遠地怒卷掃來,轟然劈入離龍神最近的巨蛛體內,冰蛛八腳一曲,登時蜷縮著朝下悠悠沉落。氣浪余勢未衰,她呼吸一窒,身上的蛛絲嗡嗡鼓震,接連迸裂。

「科大哥!」她又驚又喜,除了科汗淮,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如許深的海底,使出這等驚天動地的氣刀來?霎時間也不知哪裡的力氣,龍身飛騰,陡然朝外一張,硬生生將剩餘的蛛絲盡數震斷。

被那斷浪氣旋斬所掃,旁側眾冰蛛似是大怒,紛紛轉身懸浮,悠悠蕩蕩地朝那碧光閃耀處衝去。

但見人影閃掠,那道碧光滾滾怒卷,氣勢如虹,竟衝出二十餘丈遠。所到之處,銀絲迸舞,蛛網碎盪,蛛腳碎裂斷折。

這些巨蛛身軀之大,每一隻都有如小丘,但被科汗淮氣刀掃中,竟輕如紙鳶,紛紛蜷曲著飛撞開來,腥血噴涌,所向披靡。

科汗淮水德之身,水屬真氣原本便極為強猛,氣刀又是在海嘯驚濤中練成,水勢越猛,壓力越大,越能汲取四周水靈,激發出他體內的無盡潛能。此時正值東海潮汐,身處近千丈深的海底,斷浪氣刀一經出鞘,威力之猛,幾近尋常十倍。這些冰蛛雖然凶狂,亦只能聞風逃散。

那蛛母見狀嗡嗡怒吼,從海底急速衝起,兩隻前足轟然交剪,重重地**在那道碧光氣旋上,光浪鼓舞,狂流爆涌,科汗淮促不及防,身子一晃,朝左悠然飄飛。

兩隻冰蛛趁勢急沖而至,蛛絲飛舞,將他左右雙臂各自纏住,幾在同時,蛛母腹部忽然噴出萬千絢麗如霓霞的彩絲,如織錦飛卷,天女穿梭,霎時間將他腰身以下捆了個結結實實。

「北海極光繭!」龍神心中大凜,這種蛛絲絢爛如極光,卻劇毒無比,一旦被其纏住,蝕骨攝魄,生不如死!驀地龍身飛卷,不顧一切地朝蛛母腹下潛沖而去,張口咆哮,三昧紫火如火雲滾滾,轟然猛撞在那團搖曳的卵袋上。

「嘭!」絲球陡然朝外一鼓,絲縷炸散,烈焰熊熊,數千顆渾圓剔透、大如龍蛋的蛛卵蓬然衝散水中,被急流一卷,跌宕西東,四周魚群頓時爭相衝來,掠食一空。

蛛母周身一震,那雙碧綠的眼睛直直地瞪視著龍神,人形巨臉忽然急劇扭曲,張口縱聲狂吼,說不出的猙獰凶怖。腹部白絲爆吐,將其龍身團團縛住,兩隻毒牙張舞急沖,宛如冰山倒垂,凌空壓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雙雙蜇刺而下。

當是時,水波狂涌,科汗淮身上的蛛絲瞬間炸散,斷浪氣旋斬破繭而出,碧光怒舞,狂飆倒卷,閃電似的從她眼前劈過。

「仆!仆!」那兩根巨大如天柱的毒牙倏然斷裂,鮮綠色的汁液怒噴而出,龍神雙眼一麻,仿佛被烈火燒灼,劇疼攻心,突然什麼都瞧不見了。

狂亂中,只覺得驚波劇盪,悶吼如雷,身上一陣刺疼,蛛絲盡斷,似乎有誰緊緊抱住她的龍身,朝上急沖而去。

鳥群尖嘯,俯衝不絕。烈焰沖天噴舞,此起彼伏,轟鳴聲震耳欲聾。

六侯爺金槍怒卷,將沖撲而下的禽鳥遠遠地挑飛開來,思緒飛轉,見海上斷板懸浮,火焰熊熊,幾隻鷲鳥尖嘯著朝彼處沖落,心中一動:「是了,我怎麼如此之笨!正所謂飛蛾撲火,禽鳥不過是無知蠢物,只是聽隨號角,朝著光亮處沖落!」

當下舉起號角,高聲叫道:「熄滅船上所有燈火,撲滅火勢,藏到底艙中,用風火箭射擊海上蛛網!」

眾人吹角相傳,過不片刻,各船艦燈火陸續熄滅,甲板上的火焰也漸漸被撲滅,黑漆漆一片。惟有那些沉船、片板跌宕海上,火光熊熊,甚是耀眼。

鳥群越來越多,漫天盤旋,果然紛紛尖啼著向火光明亮處沖落,波濤炸涌,赤焰吞吐,那些冰蛛絲被這般狂轟猛炸,漸漸斷裂開來,幾艘船艦已能微微前移。

群雄大喜,當下抖擻精神,透過底艙的槳孔,爭相朝海上彎弓射箭,塗了碧火油的青鐵矢縱橫飛舞,破風起火,接連不斷地穿射在浮板殘片上,火光四起,引得上方鳥群尖嘯更甚,前赴後繼。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天上鳥群已減少大半,海上烈火熊熊,那些冰蛛絲網也被燒得七零八落,眾船將領各自指揮水手,將船艦悄然劃到更安全處。

這時海面突然急劇地起伏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船艦跌宕,搖盪欲傾,晃得群雄頭暈目眩,煩悶欲嘔。六侯爺心下大凜,伏在艙板凝神聆聽,隱隱聽見悶雷似的滾滾震動,從海底極深處傳來。

忽聽「嘩嘩」連聲,四周海浪紛搖,陸續衝起數十個人影,濕淋淋地摔落在甲板上,渾身鮮血,赫然正是哥瀾椎等龍族勇士,臉色雪白,顫聲叫道:「陛下!侯爺,快……快救陛下……」

話音未落,「轟!」大浪噴涌,一道人影沖天掠起,青衣鼓舞,懷中抱了個紅衣女子,正是科汗淮與龍神。

見二人無恙,群雄無不大喜,正欲高聲呼喊,又聽一聲奇異的震天狂吼,群鳥驚飛,不遠處海波如沸,巨浪高掀,十幾艘戰艦竟被高高地拋了起來。

所幸船上將士大多已藏入底艙,雖然隨著船身在艙內翻滾亂撞,頭破血流,卻並無大礙,只有幾個留守桅杆的偵兵驚呼慘叫,手舞足蹈地急墜而落。

海面上渦旋倒噴,大浪朝外層層圍涌,中央急劇隆起一個碧綠光滑的巨物,宛如島嶼高凸,那雷鳴似的狂吼聲便是由其發出。

科汗淮喝道:「大家讓開!」凌空急衝而下,斷浪刀飛旋怒舞,驀地重又沖天躍起,浪濤噴涌,碧光炸舞,衝起一道十餘丈高的猩紅血柱。

那怪物陡然高拱,昂頭破浪衝起,露出一張巨大的人形怪臉,凶怖猙獰,八隻數千丈長的巨足破空亂舞,怒吼著朝他掃去,空中鳥群被其劈中,頓時轟然連爆,火光如霞。

「北海冰蛛!」群雄大駭,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巨大的蜘蛛!相形之下,先前所見的幾隻巨蛛竟無足道哉了。

科汗淮懷抱龍神,高沖低伏,時而沖入海中,時而破空飛掠,斷浪氣旋斬如青龍出入,夭矯飛舞。那碧綠的北海冰蛛被其接連重創,鮮血狂噴,暴怒難遏,咆哮聲如驚雷滾滾,八足飛揚,興風作浪,想要將他吐絲纏住,卻每每被他飄搖逃脫。

四周狂濤怒涌,突然又浮升出數十個大小不一的「島嶼」,巨足曲舞,高高拱出海面,赫然全是冰蛛。怪吼震雲,銀絲沖天怒舞,四面八方地朝科汗淮二人兜去。霎時間,空中白蒙蒙一片,如雲騰霧繞,什麼也看不分明了,偶爾亮起一道刺目的碧光,縱橫如電。

眾人看得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出,忽聽六侯爺縱聲大喝:「還不放火箭!」這才陡然一震,回過神來,當下吶喊怒吼,彎弓射箭,萬千風火矢火焰狂舞,呼嘯破空,密集地攢射在巨蛛身上。

這些冰蛛雖然皮肉堅厚如銅鐵,卻極畏火,被火箭射中,火焰高竄,紛紛怪吼蜷縮,徐徐朝海下沉去。

遍海紅光,灼灼醒目,漫天鳥群盤旋繚繞,尖嘯俯衝,前赴後繼地朝巨蛛衝去,「轟隆」連聲,火浪狂爆,這些冰蛛不啻於被無數個炮彈接連擊中,登時血肉橫飛,烈焰席捲,不等完全沉入海中,便已被炸得奄奄一息,難以動彈。

群雄大喜,縱聲歡呼,火矢接連不絕。

那北海蛛母渾身火焰,悽厲狂吼,驀地立起八足,高高拱出海面,大踏步地朝東飛逃。

科汗淮喝道:「孽畜,哪裡走!」抄手抓住一隻飛鳥的脖頸,將火彈從其腹內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踏浪飛掠,沖入蛛母巨腹之底,驀地對準它的絲孔怒擲而去。

「轟!」火彈沒入其腹,紅光噴吐,陡然爆炸開來,那蛛母嘶聲悲吼,巨大如山的身軀軟綿綿地坍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海面上,擊撞起滔天巨浪。

它被斷浪氣旋斬接連劈中三十餘刀,早已重創難支,再被這雷火連番猛擊,終於一命嗚呼。

驚濤如沸,巨蛛轟然崩塌,科汗淮抱著龍神從其腹底急沖而出,飄然躍上旗艦,心中一松,再也支撐不住,雙腿驀地一軟,重重坐倒在地。腿上鮮血淋漓,到處都是被那極光蛛絲灼傷的細洞,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疼得錐心刮骨。

炮火轟鳴,天海盡赤。

天吳昂立石塔之上,紫黑長袍獵獵鼓舞,直欲乘風飛起,凝視著蚩尤,瞳孔漸漸收縮,也不知是憤怒、恐懼,還是譏誚。

過了許久,才徐徐搖了搖頭,目光灼灼,一字字地道:「天吳今日在此相候,不是邀戰,而是請和。再過六天,便是五帝會盟之日。神帝化羽,天下大亂,百姓水深火熱,無一寧日。各族之間與其兵戎相爭,斗得你死我活,不如以劍會盟,推選大荒天子,和平共治。」

頓了頓,淡淡道:「你我雖勢不兩立,又何必因私損公,平白犧牲雙方將士的性命?何不趁此良機,在五帝會盟時決一生死?只要你能在天帝山上打敗我,蜃樓城完壁奉還,項上頭顱隨時候取……」

左手掌心攤開,露出一顆紫金丹丸,異香撲鼻,道:「除此之外,我還願將本真丹盡數奉上,當作送給閣下與晏國主的大婚賀禮。」

晏紫蘇嬌軀一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顆丹丸,心中嘭嘭狂跳,雙頰如燒,連呼吸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是她自小以來夢寐以求的神藥,只要一顆,她就能恢復人身,從此擁有*****和來世!

蚩尤眉毛一揚,哈哈笑道:「如果我敗了呢?」

天吳目中精光閃耀,淡淡道:「我要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為奴。」

船身劇盪,大浪如傾,眾人歡呼不絕,紛紛從底艙奔出。

科汗淮視若不見,只顧緊緊抱著龍神,將真氣綿綿輸入,低聲叫道:「語真!語真!」見她雙目緊閉,脈息全無,心中森冷空蕩,竟是從未有過的恐懼和難過。

突然之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繽紛凌亂的畫面,無緣無由想起了和她的初次相識,想起那時晚霞滿天,她坐在船尾,紅衣如火,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夕陽照在她的臉上,眼波中似乎也燃燒著兩團火焰。

原來那時她竟是那麼美麗呵,美得那麼熾烈而狂野,象晚霞,象怒海,象焚滅一切的烈火,而他卻為什麼一直未曾察覺?

他緊緊地握著她冰冷的手,心亂如麻,呼吸如窒,又想起了初次握著她手時的情景。

那一夜,他中了海王盾甲蠍的劇毒,為了將自己留在龍宮中,她故意在解藥中摻了毒藥,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狡計,卻為什麼不加點破?當她握著他的手,眾目睽睽地並肩走過宮殿,他又為什麼不輕輕地甩脫?

那**滑膩、柔若無骨的手,和她剛烈潑辣的性格又是多麼不同呵,象春風,象沼澤,象芬芳旭暖的秋日,讓他一點一點地沉陷而不自知……他心中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從前那些瑣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遠而模糊的往事,全都象春江怒潮似的席捲心頭,將他淹溺得透不過氣。

「陛下!陛下!」「姑姑!」

旁邊的人越圍越多,聲浪洶洶,一時分不清他們是誰,又在呼喚著誰。然而對於自己,她又究竟是誰呢?是曾經的敵人,很久的朋友,還是永遠也分不清界限的紅顏知己?

夜風呼嘯,她的手越來越冰冷,漫天飛鳥盤旋,依舊絡繹不絕地沖落海面,激撞起赤艷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黃昏,他和她並坐在東海的礁岩上,看著一隻海鳥環繞著另一隻海鳥的屍體飛翔,啼鳴得那麼悲愴,她轉過頭,嫣然一笑,說,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那時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底里卻在想著崑崙山上的那個姑娘。

而此刻,想到這些,他卻象被什麼緊緊地扼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熱淚涌眶,多麼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個黃昏,對她說,是的,我會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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