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烈日當空,海風炎熱,無邊無垠的海面泛著白光,慘碧的波浪輕輕搖曳。南邊突然響起一個平空驚雷,滾滾烏雲瞬間從海平線翻騰蔓延。

一艘柚木船破浪前行,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站在船頭,迎風而立,手握千里鏡,向東南方向眺望,滿臉剽悍英武之色,高聲道:「戚老大,你看見了沒有?」

十二個槳手聽了齊聲大笑:「少城主,你也忒性急了。哪有一出海便有收穫的?」那少年皺眉道:「為了找它,已經出海七次,每次都是空手而歸,怎不讓人著急!」

舵手笑道:「少城主,倘若都象你這般心急,我們便只能去撒網捕魚了。」眾人哈哈大笑。

雷聲滾滾,烏雲急速凝聚,向北翻湧而來。天色迅速變暗,太陽被漫天烏雲遮蔽,海風也很快轉冷,一陣陣刮來,竟頗有涼意。

舵手道:「少城主,浪開始大了,只怕是有風暴。」少年揚眉道:「不妨事。大伙兒將舷翼合攏,倘若風暴一來,便立即圓艙。」話音未落,海面忽然狂風大作,一陣激浪捲來,險些將槳船掀翻。

舵手大叫:「圓艙圓艙!」少年喝道:「且慢!」臉上藏抑不住興奮之色,沉聲道:「轉舵正坤位,收槳,平衡船身,原地待命。」

船身緩緩掉轉,在洶湧的海浪中跌宕浮沉。眾人四下轉望,在蒼茫的海面上屏息搜尋著。

雷聲更盛,烏雲涌動,覆蓋了整個天空,頃刻間,海面暗如黑夜,波濤洶湧。偶爾划過一道雪亮的閃電,將天地映得慘白。

海浪一浪高過一浪,船身搖擺越來越劇烈,眾槳手雖飽經風浪,還是不自禁地面色發白。

少年鎮定自若地站在船頭,目光如炬,衣袂飛舞,竟無絲毫懼色。

突然,遠處海面如裂,激起沖天巨浪,眾人齊聲驚呼,閃電一亮,天地一片雪白,只見一隻長達四丈余的青色怪獸從海中破浪而出,引頸長嘯。

那怪獸在二十餘丈高的空中霍然張翼,狀如海蛇,長三丈余。背鰭尖銳如刀,頭有兩對犄角,肉翼巨大。驀然甩頸張口,獠牙交錯,紅信吞吐。

舵手失聲道:「裂雲狂龍!」

少年大喜,舉弩搭箭,「嗖」的一聲,金剛矢閃電般射入那怪獸的右眼,鮮血激射。

裂雲狂龍縱聲咆哮,張翼貼海疾掠,少年喝道:「別讓它跑了!」嗖地又是一箭,將其左眼射中。

眾槳手運槳如飛,柚木船急速向怪獸衝去。

裂雲狂龍「嘩」地沉入海中。就在柚木船距離怪獸僅十數丈之距,那看似奄奄一息的怪獸突然狂吼躍起,兩翼奮力伸展,半空曲彈,閃電般朝那少年猛衝下來,其勢洶洶。

以此高度、重量,這般沖將下來,直若泰山壓頂,立時要將這柚木船擊得粉碎!

眾人大驚失色,連忙轉舵。少年喝道:「合艙,下潛!」在舷翼合攏之前,他又「刷刷刷」連射三箭。

怪獸雙目俱盲,四下風浪又極大,聽不見連珠箭破空之聲,腹部立時連中三箭,雖不致命,卻也頗為痛楚,沖勢頓減,拍翼狂嘯。

柚木船迅速合攏為密封潛艇,急速下沉,朝前衝出十餘丈遠。

那怪獸咆哮飛騰,兩翼連續猛擊海面,波濤劇盪,登時將柚木船從水中高高掀起兩丈余高。接著長尾呼嘯破舞,「轟」地一聲,斷板橫飛,堅硬的柚木船竟被它硬生生撞裂迸爆。

眾槳手眼前一黑,從船中拋飛而出,接二連三地墜入驚濤之中。

少年大怒,猛地從船中躍起,踏浪疾行,右手從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長的彎刀,左手自後背抽出一根六尺長的伸縮銅棍,刀柄與棍頭對接,「嗆」的並成一桿十尺長的大刀。

裂雲狂龍嘶聲狂吼,巨尾擺舞,朝他當頭猛撞而下。

少年踏浪高高衝起,堪堪擦著巨尾沖躍到它頭頂,縱聲大喝,奮力朝妖獸頸上斬落。妖獸雙目盡盲,不能視物,但感到那鋒銳無匹的殺氣風聲,驚吼聲中,胡亂擺尾。

刀光一閃,鮮血激濺,裂雲狂龍悲聲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鋒夾在它頸骨之間,再也不能斬下半分。

少年立時撒手,朝前翻躍,堪堪避過它巨尾襲擊,翻身騎在它的頭頸上,重重撞入洶湧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濺數丈高,十餘丈外的柚木殘船急劇搖盪。

這幾下一氣呵成,兔起鶻落,眾槳手各自抱著沉浮跌宕的船板,飄搖海中,瞧得眼花繚亂,都忘了喝彩。直到瞧見他壓著怪獸一齊沖入波濤洶湧的大海,這才歡呼叫好。

掌聲剛響起,波浪四涌,裂雲狂龍又沖天飛起,那少年死死抱住它的犄角,右手拔出一柄短刀,揮臂扎入怪獸犄角間的軟肉。

此處正是裂雲狂龍大腦與神經中樞所在,劇痛若狂之下,怪獸震天嘶吼,奮力將少年甩飛開來,張翼甩尾,朝著北邊搖晃飛去。

眾槳手大急,抱著浮板叫道:「少城主,莫讓它逃走了,城主的傷勢就全靠這顆龍珠了!」

少年大喝著破浪衝出,死死抱住那怪獸的長尾,任它如何飛甩橫舞,再不鬆手。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轉眼間一人一獸已貼著驚濤衝出數里,眾槳手的叫喊聲漸漸聽不清了。

少年借著那怪獸長尾朝前拋甩之際,猛地騰空飛起,高高越過它的頭頂,順勢抓住卡在它頸骨的大刀刀柄,喝道:「滾你奶奶的紫菜魚皮!」繞著它的脖頸朝下一旋,「喀嚓」一聲,登時將裂雲狂龍頭頸硬生生斬斷。

狂龍無頭之軀在半空展開巨翼,胡亂撲扇了片刻,鮮血狂噴,這才從空中重重掉落。

少年沖落而下,麻利地揮刀插入它的肝臟,剜出靈珠,又馭風破浪而起。

當是時,一道人影倏然踏波衝來,「嘭」地將他撞落水中,一把搶過靈珠,格格笑道:「多謝閣下拔刀相助,送我龍珠。」宛如一朵紫雲,翩然飛掠。

那少年從海中濕淋淋地沖躍而出,又驚又怒,喝道:「你是誰?竟敢搶我之物!快還我!」騰空急追。

那人速度奇快,向右一飄,霎時間已衝出十餘丈遠,回眸格格笑道:「誰說這是你的東西啦?是你養的麼?我追它追了三天三夜,有本事你也來追我三天三夜呀……」

閃電一亮,照得天海俱紫,也照亮了她的如花笑靨。

少年周身劇震,竟象被雷電當頭劈著,呼吸窒堵,天旋地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這張臉容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熟悉,難道自己竟在哪裡見過她麼?心中突突狂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紫衣女子也象是突然怔住了,灼灼凝視著他,雙頰暈紅如醉,神色古怪。

「轟隆隆!」雷聲滾滾,少年驀地醒過神來,繼續馭風追掠,喝道:「妖女!快把龍珠還給我,我要用它救我爹!」

紫衣女子眉梢一挑,嫣然笑道:「原來是個大孝子。可惜我沒爹沒娘,最討厭孝子了,偏不給。」左閃右躲,穿掠於驚濤駭浪之間,倒像是在故意逗弄他一般,也不急著逃脫。

少年從未被女子這般戲耍,又急又惱,幾個起落,衝到她身邊,伸手往她肩上抓去,喝道:「給我!」

豈料紫衣女子也不閃避,嫣然回身道:「有本事你就來拿呀。」突然將濕淋淋的酥胸朝前一挺。

少年五指頓時抓到她的胸口,面紅耳赤,連忙將手收回,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紫衣女子一怔,格格笑道:「你這人真有趣,死乞白咧的跟著人家,趕也趕不走。可是便宜送上門,又偏生不敢占。原來你不是大孝子,是個大呆子。」

聲音嬌柔悅耳,尤其那「大呆子」三字,溫柔纏綿,聽得少年僕僕心跳,面紅耳赤。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爪虛張半空,頗為尷尬。

紫衣女子大覺有趣,踏浪搶前一步,挺胸相迎。少年「啊」地一聲,連忙連退幾步,狀甚狼狽。

紫衣女子笑道:「大呆子,你既不敢碰我,又老跟著我幹嗎?」臉容俏麗,亦嗔亦喜。少年心猿意馬,凝神喝道:「少廢話!快將龍珠還我!」

紫衣女子「撲哧」一笑,將龍珠塞入他的手中,柔聲道:「呆子。給你就是,這般兇巴巴的幹嘛?」眼波溫柔如水,笑靨美麗如花。

少年目眩神迷,腦中一片混亂,越發覺得此情此景仿佛在哪裡見過一般。突然念力一動,只覺一絲妖異凌厲的殺氣閃電而至,胸前劇痛。心下大駭,低頭望去,只見一隻七彩的甲蟲,似蠍非蠍,螢光眩目,鑽入自己左胸之中。待要伸手去拔,已然不及。

少年驚駭之下,真氣聚集心臟,想要將那甲蟲逼震出來,但方甫用力,便覺萬箭鑽心,疼得幾欲暈去。

他猛吸一口氣,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吼道:「妖女!你!你!」說了幾個你字,便覺胸肺劇痛不能忍抑,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格格笑得花枝亂顫,道:「呆子,你知道這蟲子是什麼麼?叫做『兩心知』。從今往後,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樂也全部操在我的心上。只要我高興,隨時隨地都可以讓你痛不欲生。你說,是不是有趣得很呢?」

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沖天飛起,很快便消失在驚濤駭浪之中,那銀鈴似的笑聲卻依舊遠遠地迴蕩不絕。

暴雨撲面,雷聲滾滾。

少年緊攥龍珠,沉浮在洶湧而冰冷的海中,也不知是驚是怒是喜是懼。苦苦思忖著這妖女究竟是誰,心中突然又是一痛,閃電亂舞,剎那間仿佛想起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模糊情景,卻又倏忽即逝,再也記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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