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縈塵施展縱提之術,風一般往凝雲城趕去

劉桑帶著墨眉,與晃嵩、夏召舞等緊追在她的身後。

天色越來越亮,陽光灑下。夏縈塵掠進城門,趕回家中。

縱入侯府,周圍倒著一具具屍體,這些近衛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但卻顯然未能阻擋住敵人的硬闖。

前方閣台處,成批的兵將圍在那裡,卻是不敢上前。

夏縈塵排眾而出,見她父親流明侯夏岐,正被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挾持著,等在那裡。

那女子身材高挑,衣裳樸素卻又精緻,手中持著一支細長的青色寶劍。寶劍架在流明侯的肩上,流明侯坐在椅上,不敢妄動,那女子卻只是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形影飄忽,竟讓人看不真切。

她臉上的面紗是黑色的,鼻子以下盡被掩住,唯有那一雙烏黑的眼睛裡,透著難以形容的冷漠。

劉桑與夏召舞、晃嵩、吳毅剛等也已趕到,夏召舞見父親落在那女刺手中,急急地喚一聲「爹」,卻是不敢上前。

女刺看著夏縈塵,淡淡地道:「凝雲公主?」

夏縈塵上前兩步,道:「正是!」又道:「這位姐姐挾持家父,不知有何要求?」

女刺道:「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夏縈塵道:「可是這個?」取出暗月晶,竟然就這般扔了過去。

連劉桑都沒有想到她這般果決,暗月晶扔就扔。

夏縈塵卻是盯著女刺。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這女刺來得這般湊巧,很可能也是陰陽家的人,利用他們出城圍剿那些星門弟子的機會,強闖侯府挾持其父,只為換取暗月晶。

夏縈塵的手已是悄然握上雪劍,只要這女刺有一絲破綻,她將強行出手。從這人劍下救出父親。

女刺卻是動也不動,身邊劍氣一閃,暗月晶竟像是撞上了無形屏障。剎那間反彈而回。

夏縈塵暗吃一驚,對方這人不動、劍不動,單憑劍氣反彈暗月晶的本事。便是她也無法做到。

暗月晶撞向她的面門,夏縈塵驀一伸手,抓住暗月晶的同時,嬌軀震了一震,氣血都隨之翻湧。

從空中反彈而回的暗月晶,竟然被那女刺灌入了無形的劍氣。

其他人只看到公主殿下將一顆水晶扔了過去,水晶又在半空中折向,落回她的手中,並不知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公主殿下竟是吃了暗虧。

夏縈塵卻極是震驚……這人的實力。實要比血獄門兩大花主中的炫雨梅花還超出許多。

此時她已知道,想要憑著自己的本事,從這女子劍下救出父親,幾不可能。

她盯著女刺:「你要的,難道不是這顆水晶?」

女刺道:「不是。」

夏縈塵道:「你要什麼?」

女刺道:「你!」

夏縈塵道:「我?」

女刺眼眸閃過一絲殺意。寶劍一折一刺,以不可測量的速度從流明侯後背刺入,前胸穿出。

夏召舞失聲叫一聲:「爹!」想要撲上去,劉桑趕緊將她拉住。

夏縈塵亦是又驚又怒。

血花濺出,艷紅滿地。女刺看著夏縈塵,冷冷地道:「你。若是想要報這一劍之仇,便於五月初五、重五之日,帶著雷劍和暗月晶,前往絕翼洲三屍山,我,在那等你。」身子一飄,如御風一般,向後飄飛。

晃嵩、吳毅剛等立時撲了上去,齊齊出手,要將她留下。

她卻詭異地一閃,恍若憑空消失一般,再出現時,已是飄上空中,冷笑一聲,竟似踏雲而去,消失不見。

夏縈塵掠了上去,與妹妹一同扶住傷重倒下的父親……

***

劉桑本是想要向夏縈塵辭別,帶著墨眉離開,卻沒有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自然無法在這種時候開口。

女刺的那一劍,雖然重創流明侯,但不知是她故意留手,還是流明侯自身命硬,流明侯傷而不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對於那女刺的身份,卻是沒有人能夠猜到,誰也不知她到底是誰,又從何處而來。

那日傍晚,劉桑代替夏縈塵,將公事處理完畢,回到侯府,進入岳父房中。

流明侯躺在榻上,依舊昏睡未醒,夏召舞披著一件長袍,伏著榻頭,因過於睏乏,也己睡著。

夏縈塵卻只是靜靜地坐在榻邊,身邊放著雪劍,沉默不語。

劉桑在她身邊坐下,勸她也去休息一下。

夏縈塵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

劉桑沉默一陣,終是忍不住問道:「娘子可打算真的聽那女人的話,前往絕翼洲?」

夏縈塵向他看來,沒有回答。

劉桑道:「雖她刺了岳父一劍,但岳父並未送命。那女人實在太強,只怕連娘子你也不是她的對手,何況絕翼洲原本就是兇險之地,娘子沒有必要受她所激,到那種地方去?」

夏縈塵淡淡道:「她既是沖我而來,就算這一次不聽她的,下一次她也還是會出現。」

劉桑恨聲道:「那就讓她來好了,這裡畢竟是我們的地盤,在這裡跟她衝突,我們的機會更大一些,總比娘子去絕翼洲好。」

夏縈塵並沒有自己去或不去,只是沉默一陣,才道:「五月初五,重五之日……起來,重五本是為妻的生日。」

劉桑怔了一怔:「那又怎樣?」

夏縈塵道:「夫君可知道,與重五之日有關的傳?」

劉桑遲疑。

夏縈塵道:「重五,又稱端午。五月本是毒月,五日又是惡日,傳重五之日,五毒盡出,屈原投江於重五,伍子胥碎屍於重五。先秦時,周禮便有規定。五月初五須蓄蘭沐浴,《呂氏春秋》亦勸人在這一日裡禁慾、齋戒。《白虎通》曰:五月五之子,男害父。女害母!」

劉桑笑道:「娘子,你怎麼會去信這個?」

夏縈塵目光閃動,凝然道:「我不信……以前從來就不曾真的去信過。」

她這異常凝重的表情。竟讓劉桑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

流明侯終於醒了過來。

凝雲城的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由於玻璃製品的生產和海上貿易的展開,也有了更多的本錢招募高手。

夏縈塵依舊在處理著城中的公事,只是劉桑發現,她開始慢慢地將自己手頭上的事務轉移到她所信任的人手中,同時又召回趙兀庚,向趙兀庚和城守晃嵩做了許多交待。

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向墨眉詢問三屍山在哪裡,但是,即便是出身墨門。熟知天文地理的小眉也不記得絕翼洲有一座三屍山。如果那女刺只是想要雷劍和暗月晶,她當時挾持了岳父,娘子勢必只能用雷劍和暗月晶去換人。

她又為什麼要多此一舉,非要讓娘子到絕翼洲走?

絕翼洲,據乃是八大洲中戾氣最重。最為兇險的一洲,自從大秦崩潰之後,就從來沒有太平過。

陰陽家的星門,其主要據點也是在絕翼洲,來到這裡的三才使者和四十九子,對於星門來。只不過是雜兵罷了。

那一天,劉桑練完功法,又教了夏夏易學。

雖然是教,其實他主要做的,不過是將自己所記下的一些經典讀給她聽,為她講解一些艱澀的經義,對易學真正的理解,卻全是靠她自己。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夏夏這小丫頭最近看他的眼神有一點兒怪怪的。

難道是怕我把她吃掉?

放心啦放心啦,你還小……

天黑後,讓夏夏早點睡去,劉桑在自己房中,深吸一口氣,戴上柳木面具,激活第四魂,發動魔神之力。

小眉被劫之事,讓他進一步認識到,自身的修行不但要日益精進,刻苦用功,以第四魂發動魔神之力,同樣也是必要的救命手段。只依靠第四魂和魔丹,局限性太大,而且無法持久,但明明擁有強大力量卻不使用,則是傻,是蠢,是吃飽了撐的。

既然是可以使用的力量,就算它有各種弱點,那依舊是他的能力。在不斷提升自己體魄,進一步修煉御氣逍遙法和自創絕招的同時,也要讓自己的身體更加適應第四魂激活的狀態,讓它可以在可控的範圍中,幫上自己更多的忙。

夜色中,他從窗口掠出,以黃老之術保持著「大我無為、小我無不為」的狀態。似這般逛了一圈,忽見前方有人,他停了下來,運目看去,成片的合歡花中,居然看到夏召舞和小眉並排坐在那裡。

他心中奇怪,想著這兩個人怎麼都還不睡?卻聽墨眉低聲道:「我已通過墨門的聯絡方式,拜託郢城的長老與和洲上的其他墨辯,但還是無法查到三屍山的位置。絕翼洲內,原本就有我們墨家的勢力,如果有這一座山,我們墨門不可能查不出來。」

劉桑這才知道,原來小姨子也在拜託小眉,幫她查三屍山,當然,這也是正常的事,畢竟墨家多遊俠,僅便是年紀還小的墨眉,都已不知走過多少地方。如果連墨門都查不出,那很難想像有其他人能夠查出。

墨眉道:「我猜,要麼是那女刺故意編出一個不存在的地方,要麼就是三屍山這個山名,原本就只有極少人知道,而它另有一個更多人知道的名字,但是這樣的話,卻有一點兒不通。」

夏召舞道:「什麼地方不通?」

墨眉低聲道:「不通的地方是,既然連我們墨家都找不到這個地方,那人如何確定公主能夠找到,還指定五月初五這個日子讓她上山?」

夏召舞想了想,忽問:「姐姐有沒有拜託你查這個山?」

墨眉搖了搖頭。夏召舞笑道:「看來她根本不打算去絕翼洲。這才對嘛,憑什麼要聽那死女人的?」

墨眉張了張口,沒有多……她總覺得不是這個樣子。

夏召舞又道:「小眉,你和我姐夫……」

墨眉發僵:「什、什麼?」

夏召舞扭過頭去:「沒、沒什麼。」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沉默。

劉桑在暗中,靜立良久,然後才慢慢飄走……

***

轉了一圈。不知不覺路過流明侯養傷之處,忽然聽到閣內傳來夏縈塵的聲音。

他心想原來娘子也還沒睡,正要離開。卻聽到岳父問:「女兒,你難道直的打算到絕翼洲去?」

劉桑立時定在那裡。

夏縈塵低低地「嗯」了一聲。

流明侯嘆道:「你又何必聽她的話?她消失了這麼多年……」

夏縈塵冷冷地道:「就是因為她消失了這麼多來,一回來就差點殺了你。我更不能原諒她。」

流明侯長嘆一聲:「但她總是你娘……」

劉桑心中一震……這是什麼情況?

就是這麼一震,心神略一失守,娘子的聲音已是傳來:「什麼人?」

劉桑暗道糟糕,趕緊施展旋雲龍騰術往花園脫身而去。

一道劍光破窗而出,夏縈塵落在草地上,環視一圈,目光森寒。

她帶劍飄飛,身形如風,四處轉了一圈。飄到成群的合歡花中,兩個少女正好鑽了出來。其中一個錯愕道:「姐?」

夏縈塵看著妹妹和墨眉:「你們怎的還沒睡?」

夏召舞道:「還太早了些,睡不著,在這裡談談心。」

「是麼?」夏縈塵臉色放緩,再次環視一圈……

***

劉桑潛回自己房間,藏好柳木面具。躲在床上,思緒頗有一些混亂。

她總是你娘……她總是你娘……

娘子和小姨子的母親不是早就已經死了麼?雖然只聽到那麼兩句,但按娘子跟岳父話中的意思,當日強闖侯府,一劍重傷岳父,激娘子前往絕翼洲三屍山的竟是岳母……這如何可能?

如果真的是岳母。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左想右想,卻是怎麼也無法找出頭緒,就這般迷迷糊糊的,將要睡去,外頭忽地響起夏縈塵的聲音:「夫君,你可已睡著?」

劉桑趕緊跳了起來。

夏縈塵飄了進來。

劉桑打開窗戶,讓月色透入,看著清冷而又沉默的夏縈塵,低聲道:「娘子……你是來取雷劍的麼?」

夏縈塵看著他,慢慢地道:「不錯。」

看來她真的是早就下定了決心!劉桑心想。

兩個人肩並著肩,一同看著窗外的月色。劉桑低聲道:「娘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夏縈塵慢慢地道:「你要是跟我走了……小眉怎麼辦?」

劉桑驀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看著夏縈塵。

夏縈塵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的月,道:「那日,夫君救出小眉,清除完星門余寇,牽著小眉走到為妻身後,步伐沉穩,毅然而然,那個時候,夫君本是要來向我告別的吧?夫君與小眉早有私情,小眉遇險,夫君自覺對不起她,不想再讓她偷偷摸摸的跟著你,所以前來向我決別,要帶她離開,沒想到接下來卻發生了父親被刺之事。夫君本是要走,卻為了安慰我,再次留了下來。」

劉桑沉默片晌,道:「對不起,娘子……」

夏縈塵難得的露出笑容:「夫君不用自責,夫君為了小眉選擇離去,乃是有情,為了安慰我又留了下來,乃是有義。夫君本是有情有義之人,只不過世事無常,也許為妻與夫君,真的是有緣無份。」

到底對哪個是情,哪個是義?劉桑發現自己真的難以分清。

夏縈塵將手一伸:「此劍送給夫君!」竟是雪劍。

劉桑錯愕道:「這劍是娘子慣用之劍……」

夏縈塵道:「修為到了為妻這種境界,有劍無劍,其實已沒有什麼區別。為妻取走雷劍,此劍就送給夫君,算是你我夫妻一場的紀念。」

劉桑心中湧起尖銳的痛,取來雷劍,向夏縈塵遞了過去。兩人互換寶劍,夏縈塵道:「夫君若是喜歡凝雲城,其實也不用離開,我已跟父親過,他可以將夫君認作義子,以後再為你與小眉完婚……」

「娘子,」劉桑毅然地看著她,「我會留在凝雲城……一直等到你回來,我才走。」

夏縈塵綻露出笑容。

她很少笑,但她的笑容,卻像是雪山里盛開的雪蓮,美麗而讓人留戀。她微笑道:「如果我回來了,你又何必走?」

劉桑錯愕:「娘子……」

「小眉是個好女孩,不要辜負她!」夏縈塵身子一旋,向外飄去,卻又定在那裡,道,「如果為妻真的能夠平安回來,而夫君又沒有離開……」

劉桑道:「怎麼樣?」

夏縈塵道:「我會將小眉認作妹妹的。」飄然而去,只留下一縷余香。

室內,變得空空曠曠。

劉桑回過身來,看著天上那益發明亮,卻又益發清冷的月。

月很圓,卻也很冷。

原本是春意綿綿的月,為什麼卻會這般的冷?

明明是這般的冷,為什麼卻又這般的美?美得就像是天地間最深最重的情義,都在這一時,這一刻,融入漫無邊際的長夜。

劉桑就這般立在那裡,立了一夜。

第二天,小姨子風風火火的聲音到處響起,整個侯府,都在找一個人。

而她已經離去……

……

(《魔魂啟臨》第三卷結束,接下來,敬請期待第四卷「絕冀風雲」!)(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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