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子勃然大怒,這丫頭到底是什麼回事?那般的平靜,那般的淡然自若,平靜得、淡然得,讓她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孩子般自玩自樂的笑話。

她驀地拔出寶劍,那是一支青色的,僅僅只是舉在那裡,便有淡淡的、無形的風沿劍身流動的劍。

夏縈塵道:「風劍?」

天地五劍,風、雷、岩、炎、雪。

這個女人,當年將雪劍留在家中,卻又被她找到了風劍?

蒙面女子冷然道:「不錯。」一劍劈去。

呼嘯的風,撕天裂地般卷過,划過之處,玉石發出鏘鏘鏘的響聲。如此驚人的風暴,仿佛連天地都可撕裂。

夏縈塵立時認出,這正是風武雙修的最強絕學「上霄飛廉法」,飛廉為古神話中風伯之本名,風伯、雨師,乃是戰神蚩尤身邊的兩員大將。

呼嘯的狂風中,隱藏著無數銳利的風刃,每一擊都可以將人切成碎片。夏縈塵在狂風中旋著身子,閃躲著在風中急速刮過的劍氣。

忽地,一道冰冷的劍氣破風而入,正是凝雲城夏家所藏絕學「太玄冰晶法」。

先以「上霄飛廉法」,讓敵人像無根浮萍一般,在風中無可憑依,再以「太玄冰晶法」急襲,將風武、冰武結合至完美無缺的劍術,實是讓人難以抵擋。

夏縈塵在風中強行一翻,冰刃出現在劍尖,逆著狂風高速旋轉。以寒冰般的劍氣抵消周圍洶湧的氣流,為自己掙得些許的空間,緊接著炎氣一閃,強行擋住飛刺而來的冰晶,正是以「太玄冰晶法」破「上霄飛廉法」,再以「女魃惔焚法」破「太玄冰晶法」,同樣將冰武、炎武發揮至完美。

蒙面女子冷笑一聲:「不錯。」風劍一轉。引著一道天雷,閃電般刺向夏縈塵。

夏縈塵大驚,這一招竟是「九天應元法」中的「雷神普化」?

母親竟然會用「雷俠」禽尤的絕學。令夏縈塵大出意料,而風武、冰武、雷武三者的快速切換,更是讓她措手不及。

夏縈塵強咬牙關。寶劍橫空一截,仗著雷劍本身的威力,以雷制雷。

閃電和著無由而現的雷雲,轟在雷劍之上,只聽轟然一響,炸出遠比身邊光柱還要閃亮的光芒。

蒙面女子連續施出的三招,莫不帶著強烈的殺意,分明是真的要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制於死地。

夏縈塵震了一震,雷劍脫手飛出,嬌軀向後飄飛。

蒙面女子帶著扭曲的冷笑。左手閃電般接住雷劍,右手風劍如利刺一般鑽去。

將空氣刺出黑色裂縫的一劍,霹靂般擊向夏縈塵胸脯,要將她一劍穿心。

夏縈塵臉色蒼白,母親的劍術。竟是超出她事前的預計,即便是已經踏入宗師境界的她,也只在三劍之下,寶劍脫手。

飛退中,她手中無劍,已是無法擋住這冰冷的、致命的一擊。

眼看她就要死在風劍之下。上方卻傳來一聲大喝「娘子」,一道晶瑩的光芒在空中劃出華麗的曲線,刺入她與母親之間。

對這晶瑩的光芒,夏縈塵早己熟識,立時認出,這正是自己以前所用的雪劍。縴手一接一擋,又是一道鏘響,雪劍、風劍驟然相交,一點精光閃亮一現,她固然被震得撞在壁上,母親的風劍卻也無法再攻下去。

蒙面女子落在地上,冷笑道:「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又往頭上看了一眼,哼道:「我們到地宮裡打去,也讓那個人親眼看看,誰才是她需要的人。」

身形一閃,竟穿入光柱,飛至光柱的中央,雷劍往下一插。

玉石生出變化,形成一個神秘的陰陽圖案,黑白相接之處分了開來,現出一個大洞,洞的邊緣恰恰是光柱的邊緣。

蒙面女子道:「我在裡頭等你。」落了下去。

夏縈塵咬了咬牙,雪劍一和,縱身飛入光柱,緊追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方自消失,上空,三個身影打著轉,從高處往下掉。

這三人,自然是劉桑、胡翠兒、夏召舞。

三人抱成一團,在空中翻著跟斗,又有一塊大布將他們纏在一起。夏召舞大叫道:「姐夫,你快想想辦法。」

劉桑跟著大叫:「沒有辦法。」

夏召舞怒不可遏:「你的『降落傘』就是這個樣子的?」

劉桑氣餒:「你要不亂動,它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夏召舞更怒:「明明就是你在亂動。」

「你沒看到我在給你姐送劍?」

「那改變不了你在亂動的事實。」

胡翠兒尖叫道:「不要吵了。」

夏召舞跟著尖叫:「不要摸我!」

三人裹成一團,掉入那圓形缺口,跟著消失不見。

***

不斷的下墜中,劉桑憑著敏銳的感知力,快速看清周圍情景,強行改變了一下方向。

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兩人一狐同時栽在某個堅硬的所在。

周圍五彩斑駁,他們所墜之處,是一塊漂浮於虛空中的玉台。劉桑仰躺在玉台上,背上一陣疼痛,夏召舞與胡翠兒則是被他用雙手摟著,半躺在他的胸膛。

左擁右抱?!雖然身體痛得不像話,劉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件事,卻是這無聊的念頭。

由此可知他是一個怎樣無聊的人。

胡翠兒偎在他的胸膛,幸福地道:「桑公子,還是你最好。」

夏召舞自然也知道,姐夫在最後時刻,為她們承擔了大部分的衝擊,雖然心存感激,口中卻還是忍不住叫道:「好個頭,全都是他的錯。」

劉桑痛得咧嘴……不傲嬌會死啊?

夏召舞坐了起來。隔著襦衣揉了揉柔軟的左胸,又狠狠瞪了姐夫一眼……而且你還摸我。

劉桑翻個白眼……那是意外啊意外。

不過摸起來還是蠻有感覺的,這丫頭髮育居然還不錯,看不出來。

胡翠兒也坐了起來:「難道這裡就是三屍山下的始皇地宮?」

兩人一狐一同看去,只見周圍五氣涌動,他們仿佛是置身於神秘無垠的宇宙,又有一個個玉台飄來飄去。就像是夢中的仙境一般。

劉桑喃喃道:「我本以為,始皇地宮都是墨家所建,但看這裡。似乎還藏著許多陰陽家的東西。」

胡翠兒道:「據我所知,天地五劍雖然是天上掉下的五顆神秘隕鐵,由墨家所鑄。但五座始皇地宮,則並非全都是出自墨家的機關術。不過因年代久遠,每一座始皇地宮建成之後,始皇帝便殺盡所有知情之人,所以內中具體情形,就連墨家也並不如何清楚。只是天地五劍,曾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由始皇帝身邊的墨者看護,後來的墨者,由此以為每一座地宮都是出自墨家計關師的設計。」

夏召舞道:「姐姐去了哪裡?」

劉桑趕緊站起。掃視著周圍,忽道:「在那裡。」下方極遠之處,兩道劍光彼此交擊,逐漸遠去。

夏召舞道:「我們追。」就要往下方飄浮的玉台縱去。

劉桑趕緊將她拉住。

夏召舞道:「做什麼?」

「你看。」劉桑撕下自己的袖子,往外一扔。衣袖往下飄墜,忽地一閃,無火自燃,燒成飛灰,又被風一卷,仿佛被吹入了不可知的空間。連灰燼都消失不見。

夏召舞張口結舌……還好姐夫拉住她。

劉桑道:「這裡到處充斥著五行玄氣,你們看那些光,光里那麼多的字符和刻印,這些顯然都是陰陽家的咒陣和封印。」

胡翠兒道:「根據我們狐族的調查,始皇帝身邊的內侍趙高,似乎就是陰陽家的人,始皇帝毀法滅道,但對那趙高頗為信任,這座地宮,不知道是不是跟陰陽家的趙高有關。」

「趙高是陰陽家的人?」這個倒是大出劉桑意料。

在他上一世的歷史中,趙高可以說是讓大秦二世而亡的主要元兇,他先是害死秦始皇長子扶蘇,以及蒙毅、蒙恬這兩個為大秦立下赫赫功勞的名將,私改詔書,立胡亥為二世,繼而害死李斯,殺盡秦廷所有忠良,使得天下大亂,最後再殺死胡亥,令一統六國的大秦,在短時間內飛灰煙滅。

當然,由於歷史演變的截然不同,在他上一世里,只要對歷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趙高,但在這一世,由於秦始皇服食不死仙藥後,活了三百多歲才突然消失,趙高不過是他早期較為倚重的幾個臣子之一,再加上這個時代的歷史中,並沒有記史的傳統,時至今日,許多人連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劉桑看著周圍不斷流動的五行玄氣,掏出紙筆開始計算。不管是對於陣法還是咒陣,他都已有了眾多了解,在洪山時,他沒用多少工夫就看穿了星門「四十九子」七重塗苦大陣的弱點,而這一次在銀丘,他花了一個月時間,終於成功解除禍害銀丘狐族三十年的詛咒。

萬事萬物都有其規律,許多事情都是這個樣子,不但明白其中規律時,只覺得處處不可思議,但明白原理後,很多東西也不過如此。就像是青鸞山內部的那座始皇帝宮,那層出不窮的機關,再厲害的高手都有可能陷身於其中,但小眉帶著一根天機棒,卻可以一路闖到地底。

算了一陣,上方突然飛下一人,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劉桑、胡翠兒、夏召舞抬頭看去,卻見那人裹著一團螢光,就這般飄在空中。那是一名男子,一襲潔白,高挑而又碩長。胡翠兒眯眯笑:「莫非是扶桑十二聖中的『光聖』李崇,李先生?」

「光聖」李崇冷哼一聲,環視周圍,驚疑不定。他本在山外,有弟子急急趕去找他,言彭鋸山現有異象。他趕到這裡,落到此間,才知彭鋸山地底,竟然藏著這樣一個神秘所在。他心中一動,忖道:「師尊說,我扶桑教初任教主之所以立教於此,不只是因為此地靈氣獨勝。更是因為,傳言在彭鋸山內部,藏著一座當年始皇帝所建地宮。只是這麼多年來,並無人找到這座地宮的入口。莫非傳言是真,這裡就是始皇地宮?」

「光聖」李崇再次喝問:「爾等到底是何人。膽敢擅闖我扶桑重地?」

夏召舞:「哼,憑什麼告訴你?」

李崇想,先將這三人擒下再說。怒叱道:「大膽。」雙手一划,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形,內中極陽之氣涌動,咒聲一出,極陽之氣化作猛烈光芒,沖向二人一狐。

只看他施法,劉桑等便已知道他用的是陰陽家的陰陽合手印,但是因為陰陽合手印並不多見。夏召舞、胡翠兒,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應對。

而就是這麼一個遲疑,光芒已照在她們身上,她們只覺渾身無力,竟是動也無法動彈。扶桑十二魔中。大多都已晉身宗師境界,就算未達至宗師境界的,也已是准宗師級高手,若非如此,「東聖」尤幽虛如何能夠將扶桑教發揚得如此光大,直有席捲絕冀洲之勢?

面對著李崇的強光咒法。夏召舞、胡翠兒身體雖然無事,靈魂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衝擊著,直要魂飛魄散。陰陽合手印原本就是神秘詭異,李崇又是扶桑教十二魔之一,這一出手,高下立分。

夏召舞性子倔強,想要強行動彈,但這種被夢魘壓制般的感覺怎麼也無法擺脫。就在這時,旁邊卻傳來姐夫的一聲低叱,那叱聲似哭似歌,卻闖入她的心身,讓她身子立時一松。

「光聖」李崇盯著劉桑:「你,莫非是陰陽家星門的人?」他的「神光釘魂咒」以極陽之氣變動五氣,直襲魂魄,這少年卻能看穿其中本質,以「五聲」強行破咒,若非對陰陽咒術有深刻了解,絕不可能做到。

劉桑笑道:「你猜?」

「光聖」李崇大怒,咒法連施。

劉桑卻已叫道:「先下手為強。」

不用他說,夏召舞已疾跳而起,彩帶一揮,萬千花絮狂風驟雨般襲去。胡翠兒連施幻術,一花化百花,漫天漫地都是花雨。

李崇暗吃一驚,心想這莫非是和洲靈巫山月夫人的五彩靈巫順逆法?

「漫天花雨」加上胡翠兒的強大幻術,縱連扶桑十二魔之一的李崇也不敢大意,咒法連施,凝聚到極點的光團在手中爆散,剎那間破去胡翠兒的所有幻術,又快速施展合手印,欲一舉破掉「漫天花雨」。

下方卻已傳來一聲怒叱,雖然只聞其聲,不見氣勁,卻有無形的力量衝擊而來。李崇立時知道下方的少年用出的是最直接的咒法,乃是以「五聲」、「五動」聚氣轟來,衝擊他五臟六腑。

如此簡單的咒法,若是尋常時候,他自可輕易破解,但現在,他周圍散布著許多咒陣與禁制,前方又有美少女玄之又玄的五彩靈巫順逆法。他去破「漫天花雨」,將沒有時間擋住少年的咒術,去擋咒術,則來不及破解美少女傳承自靈巫山月夫人的殺招。

劉桑所用咒術雖然簡單,選擇的時機卻妙得不可言喻,與夏召舞的殺招天然的配合在一起。李崇大驚失色,只得足點虛空,剎那間拔身而起,從上方出口竄了出去。

夏召舞落回玉台,哼了一聲,這傢伙確實厲害,這樣子都還被他躲過。

劉桑忽地伸手,同時摟住她與胡翠兒的腰。

夏召舞氣道:「你做什麼?」這種時候還要非禮?

劉桑道:「跟我走。」帶著她們,縱身下躍。

他們方一跳下,上方「光聖」李崇卻又裹著強大殺氣,急速落下,下墜中,陰陽二氣在他身邊瘋狂的流轉,旋轉成太陽一般、高密度的光團,此正是他的最強殺招「烈日狂殺」。

本想要用這最強殺招一舉殺死其中兩人,只留下一人逼問口供,誰知三人卻是搶先一步跳了下去,下方咒陣密布,禁制重重,他自也不敢輕易追去,只好氣悶的收回絕招,落在玉台之上。

***

夏縈塵追著蒙面女子,在一個個玉台上快速縱躍,不斷的往下跳。周圍明明禁制重重,蒙面女子卻像是早已來過一般,竟是看也不看,就這般擇路而走,未觸發到一點機關。

夏縈塵也就這般追著她。

接連經過不知多少重禁制,她們落在一層巨大的玉台之上,到處都是寶箱,周圍又立著十二座玉制石像,這十二座石像俱是女子,或捧玉勾,或捧寶珠,千嬌百媚,唯妙唯肖。

為什麼始皇地宮裡,會有這樣的所在?夏縈塵不知道。

她只是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風雷閃動,劍氣凌然,母親風劍一划,驚人的劍意催動著玄勁二氣,霸道異常。

蒙面女子將雷劍往旁邊一扔,風劍遙遙逼去,厲聲道:「縈塵,我生你出來,今日便要讓你死在這裡,這是你的命,你怪我也是無用。」

「我不會怪你。」夏縈塵倒持雪劍,潔白的衣裳,在對方劍氣滲出的冷風吹拂下,呼呼作響,勒出那浮凸有致、一如玉雕般的驕人曲線。她緩緩地道:「我不會怪你,相反,我還會感激你,因為沒有你,我無法出現在這個世界。但是……」

她的體態毅然如山,她的語氣冰冷如雪:「不管是誰,想要殺我,我都不會束手待斃,就算是你也是一樣。你要我死,我也會讓你死,你死了之後,不要怪我。」

蒙面女子道:「你以為你殺得了我?」

夏縈塵淡淡道:「或許。」

蒙面女子冷笑道:「原來我竟生出一個如此狂妄的女兒。」

夏縈塵道:「我一向……只說事實。」

「是麼?」蒙面女子怒叱一聲,將身一縱,竟將「上霄飛廉法」、「太玄冰晶法」、「九天應元法」同時施展,挾著風、冰、雷三重玄功,破開數丈虛空,轟向自己的女兒。

端午之日、重五之日!

毒月、毒日、毒母、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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