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哥哥……」一個聲音小小,帶著藏不住的喜悅。全無困意,劉桑離開房間,出殿而去。頭上依舊是散出螢光的陰陽圖案,蟾宮的景色分外的醉人。劉桑休息之處,乃是蟾宮最中央處的一座山峰,繞著主殿走了一圈,卻看到夏縈塵與炫雨梅花在崖邊的花叢中喝著茶。

雖說在天女峰下那一戰中,炫雨梅花及時出現,幫了蟾宮大忙,不過她居然在蟾宮裡,與娘子這般悠悠閒閒的喝著茶,還是有點出人意料。

見他來到,炫雨梅花嬌笑道:「你們慢聊。」就這般飄下山去。

劉桑踏草而行,見娘子清清靜靜的坐在席上,就這般看著他來。

此刻的夏縈塵,穿的是和風伴月流仙裙,廣袖輕衫,端莊貌美。頭上未梳任何的髮髻,只是簡簡單單披在腦後,又有兩縷沿肩前分肖而下,輕掩在鼓脹的酥胸前。腰間繫著粉紅色的長絛,柳一般的腰身襯托出她誘人的曲線,天然的美麗幾近出塵。

劉桑在她對面,與她隔案而坐。夏縈塵左手輕挽右手衣袖,為他斟了杯茶,道:「夫君傷後方愈,喝了肉粥,不妨飲些清茶,對身體亦有好處。」

劉桑錯愕道:「娘子,你怎知我喝了肉粥?」

夏縈塵道:「此處與嫦娥宮不過就是短短距離,若是有心傾聽,殿中的聲音,自是瞞不過為妻,夫君一醒過來,為妻便已知曉。」

劉桑剛想說原來娘子也這麼關心我啊,忽然想到,剛才喝粥時,閒著無事,把狐尾娘和小眉調戲了好一陣,說了好多不堪入耳的情話,那不是……

他汗了一下,悄悄看向娘子,不過夏縈塵也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或者說,夏縈塵就是夏縈塵,是喜是憂,確實是很難從表面判斷。他低聲問:「娘子,你和小眉……」

夏縈塵淡淡的道:「嗯,我已將她認作妹妹。」

劉桑小小聲的道:「結拜姐妹?」

「結拜姐妹?」夏縈塵一個錯愕,忽地反應過來,似乎想要翻個白眼,卻終究礙於形象,把白眼收了回去,只是輕描淡寫的從身邊取出勺水的木勺子,「啪」的一下,狠狠敲在劉桑腦袋上。

沒有想到娘子竟然會有這樣的反應,劉桑撓頭看她。

絕色的女子,頗沒好氣的道:「夫君,你得了便宜……還想要賣乖啊?」

雖然被敲得頭疼,不過聰明的劉桑,還是剎那間領會娘子的意思,心裡湧起一陣陣的狂喜。

不過正因為聰明,他沒有馬上將內心中的喜笑顏開表現出來,只是看著夏縈塵,深情的道:「娘子……你真好。」

夏縈塵搖頭道:「夫君要謝的不該是我,夫君為了找我。千里迢迢從和洲而來,為妻雖然感激,但你我終究是有名有份的夫妻,說些感激的話,反而見外。但小眉和翠兒,與夫君卻是無名無分,只為了跟隨夫君。一路而來,無怨無悔,夫君實是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

緩緩的喝了口茶。卻又道:「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夫君就是。」

劉桑道:「娘子……」

夏縈塵輕嘆一聲,看向遠處,道:「此番絕冀洲之行。一路過來,當時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回想一下,只覺世事之離奇,實是出人意料。當日初入絕冀洲時,本以為自己已是有了覺悟,此時此刻,坐在這裡,才知自己並沒有我所想像的那般豁達。幸好經過這般多的事,你與召舞最終都能平安無事。整件事情,也算是有一個相對不錯的結果,否則,我這一生只怕都無法原諒自己。」

母親重創父親,將她誘到絕冀洲來。而所有的一切,居然是出自曾祖母的安排。母女成仇,一場惡戰之後,母親卻是死在妹妹手中。

劉桑自然知道,就算是娘子,對這許多事情。也無法看開,而這更是無法勸解的事。雖然他其實早已知道了那「女刺客」就是岳母大人,但他心裡也知道,關於這個秘密,娘子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的,要是讓召舞知道死在她手中的,竟是她的親生母親,那對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打擊?娘子只怕連想都不敢去想。

——「幸好經過這般多的事,你與召舞最終都能平安無事。」

——「否則,我這一生只怕都無法原諒自己。」

雖然不擅長表露出來,但這些日子,娘子的心中,想必也是經過了一連串的打擊與挫折。

與娘子一同看向遠處,他道:「娘子,在凝雲城的那天晚上,你就那樣子離開……其實真的很打擊人。」

「嗯,」夏縈塵道,「我想也是。」

「你就說這個?」

「……再也不會了。」

「嗯。」

兩個人就這般慢慢的喝著茶,沒有多餘的話語。

東邊日頭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喝了一會,夏縈塵轉到另一個話題:「夫君,天女峰的那個女孩子是怎麼回事?」

劉桑自然知道,她問的是憂憂,血王的女兒就是文曲星主的事,就在前些日子,知道的僅有「司天紫微」陸司和其他三位星主,而那天,她的身份雖然已開始暴露,卻也僅限於星門的人才知道,隨著天女峰的崩塌,星門的人基本死盡死絕,就算是夏縈塵,也不會想到那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居然會是星門的「文曲星主」。

劉桑開始把他離開蟾宮前去找她,卻在路上救了差點被燒死的小嬰,小嬰非要叫他「爹爹」,得知扶桑教要攻打蟾宮,他又趕回蟾宮,卻在路上撞見憂憂的事說出。有些更隱秘的事情,自然是不好解釋,只是告訴娘子,憂憂雖是血王的女兒,其實早已加入了星門,不過她是被迫的,所以才偷偷在天女峰里埋下黑火,隨時準備著將它炸掉。

夏縈塵道:「所以那女孩,也成了你的『女兒』?」

劉桑道:「她當時跟著小嬰那樣子叫我,不過那原本也都是星門的安排,她是故意繞到我前面,讓我救她的,我也實在是大意了點,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那麼小的女孩子,居然也會騙人,才會被星門抓住,害得你們要去救我,不過她的本性其實也不壞。」

夏縈塵道:「我覺得她的本性壞得很。」

劉桑:「呃……」娘子你慧眼如炬。

對憂憂,他其實是沒有太多擔心,憂憂雖炸掉了整個天女峰,但她無疑早就準備好了退路,只要她不因為絕望留在那裡等死,以她的聰明,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倒是掉下山崖的小嬰,卻讓他放不下心來,於是向娘子問起。

夏縈塵道:「事後,我也曾去找過她,卻已是無法找到,天女峰是往一側倒下,她墜下的那一面懸崖,基本還是完好,她應該沒有被埋在土中,但是地上也找不到她。她的身體並非凡人的血肉之軀,或許無事,也說不定。」

又將縴手輕放唇邊。作沉思狀:「不過,夫君,你這樣子,叫為妻如何是好?」

劉桑小小聲道:「什麼如何是好?」

夏縈塵道:「你在外頭收了兩個好妹妹,為妻看在夫君辛辛苦苦從和洲前來找我,一路冒著許多風險,還差一點死在天女峰的份上。勉為其難,裝作看不到也就是了,但夫君不但有兩個好妹妹。卻還多了兩個好女兒,這卻讓為妻難辦得緊。更重要的是,現在夫君就已經有兩個好妹妹。兩個好女兒了,以後指不定還會有多少個好妹妹,多少個好女兒,果然還是要提前休了夫君麼?」

哇,娘子……原來你也這麼會吐槽?

夏縈塵卻又道:「不過算了,畢竟聽上去,夫君也只是看到兩個女孩子有難,前去相救罷了。為了這種俠義之事休掉夫君,總是不好。」

劉桑張大嘴巴,仿佛被天雷劈中。有種里嫩外焦的感覺……她居然不是在吐槽?她居然是認真的?

夏縈塵緩緩的喝著茶,自己也有點好笑的樣子,道:「話又說回來,如果被夫君撞上的不是兩個女孩子,而是兩個男孩子。夫君會如何做?」

劉桑面無表情:「踩死他們!!!」

***

對於蟾宮來說,原本已是身處絕境,隨時都會有滅宮之禍,卻沒有想到一通混亂之後,蟾宮安然無事,反而是金烏谷和星門俱遭滅頂之災。此刻。由於「東聖」尤幽虛的死,及扶桑十二聖也死得七七八八,只餘一個「魔火雪魂」鄭破,扶桑教在絕冀洲幾近崩潰,其實扶桑教原本也就不得人心,只是靠著淫威強迫百姓信仰,壓迫越大,一旦自身出了問題,遭遇到的反抗也越大,扶桑教之覆滅,幾乎是必然的事。

而星門,先是與金烏谷惡戰一場,雖是勉強勝出,其實只是慘勝,然後又在憂憂的慫恿下與蟾宮決戰,結果卻被憂憂在背後捅了一刀,當蟾宮得到夏縈塵的通知,快速遠離天女峰的時候,星門殘餘基本上盡在山中,星門的結果,自是可想而知。

對於霏月飄飄、銀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夢夢,原本已是風搖雨墜、朝不保夕的蟾宮,居然在陰陽家的三宗之爭中,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星門盡滅,金烏谷的旭日燈更是落在蟾宮手中,自是欣喜若狂。

劉桑卻想著,對於陰陽家來說,這數百年的互相殘殺究竟有何意義?如果說一開始,只是為了互相吞併,希望建立一個更加強大的陰陽家,那麼到後面,仇恨無法泯滅,殺戮成了慣性,陰陽家的力量在彼此的亂斗中消亡,回過頭來,在走過的路上除了滿地的鮮血,到底還餘下什麼?

不過這也是人類的本性?在人類的歷史上,哪怕是在強敵壓境的處境下,權勢者都有可能為了各自的野心而彼此殺戮,在他上一世中,蜀漢覆滅後的東吳,滿清入關後的南明,晉朝之內鬥,宋朝之黨爭,莫不如此,爭到後來,爭鬥的原因已不重要,彼此之間的仇恨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然後就在殘酷的惡鬥**同消亡,留給歷史的,不過是一個個笑話。

國之大事,尚且如此,更何況早已淪落為普通江湖門派的陰陽家?

不過其中一個原因,大約也是因為陰陽家本身沒有什麼足以傳世的思想?不像墨家,墨門雖然也算是一個江湖門派,但哪怕墨門覆沒,墨家的思想也足以流傳下去,而在他上一世里,雖然沒有一個所謂的儒門,但節節開花的儒家思想,卻在不斷的吸收與創新,一直傳承了兩千多年。

再怎麼強勢的門派與國家,最終都有消亡的一天,唯有思想本身,才是可以不斷傳承與發展的存在,相比於墨家在亂世中深得人心的「非攻、兼愛」、儒家的「齊家、治國、平天下」、道家上可治國下可養性的「黃老之術」,陰陽家只是為了投君王所好而建立的「五德始終說」,還是太弱了點。

在他的上一世里,「五德始終說」至少還一直堅持到南北朝,終因無法自圓其說而被拋棄,這一世里,在始皇帝的毀法滅道之後,道家與儒家在思想上的影響力雖然比不上墨家,卻也在慢慢復興,陰陽家的「五德始終說」卻已是徹底被人所遺忘。

那一日,劉桑與夏縈塵、夏召舞、胡翠兒四人聚在一起,討論蟾宮之事。

當初,「紫鳳」夏凝的目的,顯然是希望讓夏縈塵繼任為蟾宮之主,之所以會被劉桑、胡翠兒、夏召舞這三個打醬油的掉入空間秘道,進入蟾宮,成為三位新任宮主,純屬意外,劉桑自然是希望將蟾宮宮主之位還給娘子。

夏縈塵卻搖了搖頭,道:「並無這個必要。」

劉桑道:「可是娘子……」

夏縈塵淡淡道:「我對這宮主之位,原本也就沒有絲毫興趣,更何況我擔任宮主,與你們擔任宮主,從本質上也沒有多少區別。回到凝雲城後,原本也就還有許多事要做,蟾宮的事,我也處理不過來。」

娘子態度明確,劉桑自然也拿她沒什麼辦法,當然,作為一個大男人,在蟾宮這種有諸多美女的地方擔任宮主,其實也蠻有樂趣的,真要把宮主之位讓給娘子,心裡也是蠻遺憾,不過這種出於「男性本色」的邪惡思想,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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