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但她給人的感覺極是怪異,鄭破冷然喝問:「你是誰?」

女孩的嘴角溢出扭曲的笑容:「雖然只是一個沒用的姐姐,卻也不能讓她就這樣死在你們手裡,你們說,是不是?」左手湛藍靈旗忽地一展,一個驚人的黑團疾轟而來。

鄭破大喝道:「小心。」身子一縱,急速跳開。

隨著他的示警,金木水土四使亦閃電般彈跳而起,唯有火聖使試圖抓走旗嬰,慢了一拍,與旗嬰一同被黑團捲入,黑團快速一卷,鄭破與四使回過神來,黑團破碎,旗嬰從原地消失,火聖使卻變成一具屍體倒在地上。

「千世界?」鄭破再次動容。

緋紅靈旗變幻成真,湛藍靈旗創小天地,原本以為只有旗嬰才能使用夢幻靈旗,沒想到那個女孩也會。一眼看去,他看到那奇怪的女孩抱著旗嬰,往遠處電光般飛掠,怒容滿面:「追。」

鄭破與四聖使急追而去。

那個「奇怪的女孩」自然就是憂憂。

帶著小嬰,用計甩開鄭破與四聖使,逃至一處無人的山谷。

將小嬰扔在地上,收起夢幻靈旗,憂憂捂著眼睛,「星眼」用的時間太長了點,整個腦袋都在發痛。口中念著古怪的句子,眸中那神秘的黑星消失不見,又變成無法聚焦的灰暗。

在黑暗中摸索著,摸到縮在那裡慄慄發抖的小嬰。

憂憂恨恨的想,這還真是一個沒用的討厭鬼。

原本是在暗中追著鄭破。想要找機會將他擒下,逼問心日神咒,沒想到竟會看到那幾日怎麼找也找不到的小嬰,以至於不得不露出形跡,將她救下。不過無所謂了,憂憂捧著小嬰的臉蛋,迫使她看著自己:「姐姐啊姐姐。沒用的姐姐,我問你,那個人念出心日神咒的時候。你剛好就藏在邊上吧?把心日神咒告訴我,我帶你去找爹爹。」

「找爹爹」三個字觸動了小嬰,她茫茫然的抬起頭來。

憂憂冷然道:「把心日神咒告訴我。」

小嬰怯怯的道:「心日……神咒?」

憂憂道:「你沒有聽到麼?」

小嬰小小聲:「聽到……什麼?」

憂憂額上黑線涌動。搞了半天,這討厭鬼白白浪費了那麼好的機會,早知道還懶得救她。

憂憂從出生沒多久,眼睛便已完全看不見東西,對於瞎子來說,耳朵通常都會變得分外的敏銳,就是靠著那超出常人的耳力和雖然無法長時間使用,卻有特殊效果的「星眼」,她才能夠在暗中跟著鄭破,找機會奪取心日神咒。

那個時候。她藏於下風之處,仗著近乎不可思議的耳力聽到鄭破與司徒吉凶的交談,但是唯獨在司徒吉凶念出心日神咒時,或是因為心日神咒的重要性,司徒吉凶的聲音分外的小。以至於連她也無法聽清。

本以為一直待在旁邊的小嬰或許已是記住,於是出手將她救下,只可惜完全陷入絕望的小嬰,哪怕是對自己身邊的事情,都已沒有任何的注意。

「真是一個沒用鬼,」憂憂挖苦道。「什麼事也做不了,你一直待在那裡做什麼?自暴自棄?你怎麼不直接去死?你是不是在等爹爹來找你?你待在那種地方,鬼才找得到你,自己什麼事也不做,就想著別人來幫你,沒用,廢物,愛哭鬼,笨豬,死豬,爛豬,驢……」

小嬰死死的捂著耳朵……不聽不聽不聽不聽……

憂憂煩躁的想:「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又變成了以前在星界裡的樣子,一個痛恨著所有的一切,只知道不停的罵,無休無止的罵,一個縮在那裡,就好像裝作看不到聽不到,另一個自己就會變得從來也沒有出現過。」

強行壓抑著繼續罵下去的衝動,她捂著脹痛的腦袋,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一種煎熬,不使用「星眼」,就只是一個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在陌生的地方,連走路都成問題,過度使用「星眼」,這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實在是說不出的折磨,以至於連思考都成問題,明知道再怎麼罵小嬰也是沒用,頭昏腦脹之下,就是很想一直罵下去。

說到底,自己跟這個討厭鬼也沒有什麼不同,離開別人就什麼都做不了。

疾風從峽谷的另一端貫入,吹在臉上,清清涼涼,鳥叫、蟲鳴、還有地底的沙沙聲,不斷的傳入憂憂的耳中。

憂憂忽的拉起小嬰,問:「你想不想去找爹爹?」

小嬰茫然的眼睛,多少清晰了一些:「找爹爹?」

「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他,」憂憂把一個東西塞入她的懷中,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轉過身去,「那就帶著它,開始跑,一直跑下去,這樣一直跑著,就可以見到他了。」將她使勁一推,看著她踉蹌了幾下,然後便開始跑,不停的往前跑。

直等她跑得遠了,盲眼的女孩傾聽著周圍的聲音,她緩緩的伸出手,仿佛從虛空中抓出什麼,按入了自己的眼睛,那怪異的黑星再一次的出現,眼眶卻淌出兩絲血跡,沿著臉龐不停的滑落。

睜著那星辰般閃亮的黑色眼睛,她轉過身,看著前方的地面,那蚯蚓鑽動般的細微聲音越來越近,沙沙……沙沙……

夢幻靈旗突然出手,黑色的光芒轟了過去,地面炸出一個深邃的圓坑,卻有一個瘦小的黑影搶先一步從地底竄出,掛在右側的山壁上,滿懷殺氣,冷冷的看著眼眸中閃著詭秘黑星的女孩。

那是一個瘦瘦黑黑、四五十歲的男子,他一隻手插在堅硬的石壁上,就那般掛在那裡。

女孩低著頭。眸中怪異的黑星慢慢的上移,盯著瘦黑的男子,血水不斷的從她的眼睛與眼眶密合處淌出,從臉蛋滑落,在下鄂彙集,再不停的往下落,打在胸口、打在草地、染出那一絲絲的艷紅。

瘦黑男子原本已是見多識廣。這一刻,卻連他也感到一種莫名的詭異感……這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憂憂冷冷的道:「金烏谷宗主之下,雖是十二聖。但那是尤幽虛成為宗主之後的事,以前的金烏谷,宗主之下乃是五行尊者。其他四位尊者早已死去,唯有精於追蹤和土行之術的土行尊者伯維還活著,想不到竟會在這裡見著。」

「看來傳言竟是真的,」伯維陰然道,「聽說星門潛藏已久的文曲星主再次出現,竟變成了一個小丫頭,而那個小丫頭竟然是血城城主血王的女兒,看來你是動用了移魂秘術……古音移魂**,古音移魂**過於陰暗,且負作用極大。既沒有多少人會,更無人敢妄用,想不到真有人去用它。」

又皺了皺眉:「只不過,古音移魂**雖能助你轉魄移魂,卻不能幫你使用夢幻靈旗。你、還做了什麼?」

女孩卻只是冷冷的立在那裡,什麼話也不答。

風聲疾響,又有五道人影疾追而來,卻是「魔火雪魂」鄭破與金、木、土、水四聖使。

看著眼前這奇怪的女孩,鄭破皺眉道:「另一個丫頭呢?」

伯維硬生生的道:「往峽谷另一邊逃了!小心一些,這丫頭。便是星門四星主中的『文曲』。」

鄭破驀的動容:「古音移魂**?」

伯維冷冷的道:「看來不會有錯。」

鄭破冷笑道:「四星主中的文曲,只以智謀見長,並不以功法聞名。」

伯維道:「你在這裡對付她,她剛才將一幅畫卷給了旗嬰,我懷疑就是群星圖。」身子一閃,鑽入石壁,消失不見。

土行尊者伯維,擅長土行之術,他想要藉此繞開女孩,前去追趕旗嬰。

為防意外,他雖鑽入土中,卻在土中改變了一些方向。

誰知憂憂目中黑光一閃,湛藍靈旗突然出手,轟入石壁,一團黑氣剎那間將他裹住。伯維大吃一驚,他已極是小心,誰知這女孩那代替瞳孔的古怪黑星,竟像是能穿越土石一般,如此輕易的找准他的位置。

伯維雖有土行之術,可在土石中行走,但在沙土中還好些,在這種堅硬的岩石里,動作並不如何靈活,這一下子,竟是被困在了憂憂湛藍靈旗「創小天地」,造出的千世界裡。

眼看伯維便要死在憂憂旗下,好在「魔火雪魂」鄭破亦發現不妥,身子一縱,挾著驚人的魔氣轟向女孩。

女孩不得不以緋紅靈旗強擋,魔氣與靈氣相撞,爆出驚人光環,鄭破定在那裡,女孩卻是持著雙旗,身子硬生生退出半丈。

伯維卻已借著這個機會闖出「千世界」,落在地上,心有餘悸,竟不敢再往土裡鑽。

鄭破冷冷的道:「這丫頭的眼睛有古怪。」

伯維哼了一聲:「既然如此,不如先將她殺了?」一個能夠看穿土石,又持有夢幻靈旗的敵人,無疑是他天然的剋星。這峽谷既高且窄,女孩只要擋在那裡,竟連他也無法過去。

鄭破與伯維同時發出一聲冷笑,一縱一飄,飛沙走石,魔火閃耀,竟是同時向憂憂出手……

***

小嬰不停的跑著,直至一個跟斗栽下,從坡上滾落,掉進了一個深谷。

極遠處,傳來一連串的炸響,就像是土石崩裂一般。

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爹爹根本不在這裡。

她縮在那裡,被石頭刮傷的地方,淌著血水,血水化作星星點點,消失不見,她整個人也像是要消失一般。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嗎?」

誰?是誰?

她茫然的抬起頭來,東張西望,卻什麼人也無法看到。

「剛才那個,是你的妹妹吧?」那聲音嘆一口氣,「你真的就這樣子,不管她嗎?」

小嬰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嗎?雖然她剛才一直都在罵你,但最後,她卻還是在保護你吧?她知道她已經逃不掉了,所以把你騙走,至少讓你能夠活下來,但你卻在這裡等死,你真的是個沒用的愛哭鬼啊。」

女孩縮在那裡。捂著耳朵。

「其實是聽得到的吧?」那聲音道,「就算再怎麼騙自己,其實都是聽得到的。既然是姐妹。再怎麼吵鬧,有危險的時候,不是應該並肩戰鬥嗎?」

「可是。」女孩猶豫著,「沒有靈旗,我什麼也做不了……」

「那個叫夢幻靈旗的東西?」那聲音道,「唔,確實,這個世界煉寶的水平太差了點,那兩個靈旗雖然是了不起的法寶,但在我以前的那個世界裡,也不至於絕無僅有。」

「以前的世界?」

「你知道世界樹嗎?宇宙是一棵不斷成長的大樹,每一個世界都是樹上的果實。每一個果實都是不一樣……當然也不是完全不一樣,就像李樹一樣,樹上的每一個李子看上去都差不多,其實卻又沒有一個是完全相同的。」那聲音道,「所以才說那靈旗是了不起的法寶。竟然能夠造出世界中的世界,不過,在我來的那個世界,這種等級的法寶還是有不少的,還有呢,我以前遇到一個人。喜歡用高武、中武、低武來區分世界樹上每一個世界的不同,相比起我以前的那個世界,這個世界,真是低武得一塌糊塗啊。」

那聲音有些自說自話:「不過呢,這個世界還是有些很奇怪、很不可思議的地方,在我以前的那個世界裡,神就是神,是高高居於人類之上的存在,在這個世界,神居然是由人造出來的,嘛,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在武道與功法上的發展似乎中斷過兩次,每一次都要從頭再來,說不定真的會變得非常厲害,比我以前的那個世界更厲害。我之所以留在這裡,也就是想看看,這個世界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小嬰縮在那裡,不是很聽得懂。

「扯遠了,」那聲音道,「其實我也就是想問一問你,你……想不想去救剛才那個女孩?」

「可是,我沒有……」

「沒有夢幻靈旗?」那聲音道,「沒關係,你只要用我就可以了。」

「用你?」小嬰很是好奇。

「嗯!其實我也不喜歡這個『用』字,不過無所謂了,畢竟我也想在這個世界裡找一個主人,可惜的是,就像我說的,這個世界煉寶的水平差了點,以至連真正精通御寶的人都沒有,只有道家的人多少懂得一些,其實我也到道家的七宗里轉了一圈,很可惜,沒有可愛的……咳,沒有厲害的人。我來到絕冀洲,本來只是想看看陰陽家有沒有人能被我看得上眼,不過呢,跟我那個世界裡,在秦漢之後,集道家和陰陽家之大成的道教完全不同,在這裡,道家精通的是『符』和『寶』,陰陽家精通的是『咒』和『印』,和先秦時沒什麼兩樣,換句話說,在御寶這一塊,陰陽家還比不上道家。」

「那為什麼找上我?」

「因為你原本就是為了御寶而出生的吧?雖然他們給你的『寶』是那兩個旗,不過道理是一樣的,換句話說,只有你和你妹妹,才能夠完美的用好『我』。其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可是,」小嬰猶疑著,「為什麼不找她,她總是比我聰明,比我能幹……」

「太聰明的人,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更何況,她的戾氣也太重了,但凡通靈的寶物,都不會喜歡那樣的主人,」那聲音很嚴肅的樣子,「當然,更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可愛!」

小嬰問:「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麼看不到你?」

「我在這裡,」一絲水一般透明的東西,在她周圍緩緩流轉,「來到這個世界後,我還沒有找到我想要的主人,所以一直都是以『劍氣』的形態出現,還沒有變成『劍』。你可以叫我『長生』,萬物盜天而長生,人盜萬物以資身,這是《周易參同契》里的一句話,不過這個世界裡沒有這本書,所以也無所謂啦。」

「劍?我不會用劍?」

「你不需要會用劍,你只要會御寶就可以了,劍只是我的形態,」那聲音道,「我的劍魄里原本就隱藏了許多絕招,就算是你,一下子也無法全部掌握,不過我可以先教你其中兩個,有這兩個,你就可以去救你那個妹妹。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想做我的主人麼?」

「嗯。」小嬰輕輕的道。

那水一般透明的東西快速一閃,在她面前不斷壓縮、旋轉,直至轉成一支晶瑩的、純凈無瑕的美麗的劍。

她站了起來,靜靜的立在那裡,劍光流轉,散出奇妙的光暈,與她的靈魂形成某種奇妙的感應。

她小聲的道:「你很好看。」

「我的形態是會隨著主人的心態和善惡改變的,你現在看到的我的樣子,並不是我最初的樣子,只是最適合你的樣子。」

「你叫長生?」

「嗯,」劍的聲音流入她的識魄,「不過你也可以給我另外取一個名字,一個更適合現在這個樣子的名字。」

「我取不來名字。」

「你叫小嬰吧?既然這樣,這支劍的名字就叫作天嬰好了,因為這是你的劍,所以除了你以外,也沒有別人可以用。」

「長生像個男孩子的名字,天嬰像個女孩子的名字。」

「呃……你不覺得,去管一支劍是男孩還是女孩,有點奇怪麼?」

「那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說這個問題很奇怪啦,」長生道,「劍就是劍,劍本身只為了主人而存在,所以,主人是什麼樣子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了主人,劍就只是空白,沒有了劍,主人仍然是主人。就像現在,你是我的主人,所以我現在是小嬰的劍,但小嬰仍然是小嬰,嗯,就是這個樣子。」

「不明白。」

「這個東西很難解釋,不過其實只有一點,是最重要的。」

「哪一點?」

「小嬰就是小嬰,小嬰是可愛的,所以,小嬰只要一直可愛下去就好了,至於其它事情……就交給你的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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