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金俠、屈汩羅俱是孤身一人,恆遠求身邊跟著其父恆天君,楚雲羽身後,則是跟著一名大漢和數名侍從,那名大漢身穿戰甲,神情肅穆。

一名錦衣玉帶,臉上塗得一層白的男子,從樓中踏出,正是陽梁洲著名巫祝白神王。

白神王陰陰柔柔的立在那裡,聲音尖細:「幾位大駕光臨,本王未能遠迎,恕罪,恕罪。」雖是禮儀十足,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極是刺耳。又道:「不過本王只請了兩位姑娘,四位公子,無關之人,還請退下。」

那披著戰甲的漢子怒哼一聲,恆天君卻是爽朗笑道:「早就聽聞,陽梁洲著名術師白神王明斷陰陽,占術無雙,今日終於得見,幸甚幸甚,閣下縱然不想請客,本人不請自來,卻也要做一個不速之客。」

白神王嘴角溢出一絲嘲弄:「恆天君雖有雅興,只可惜這裡不是天君的森羅萬象城,由不得天君說了算。」

披甲戰將冷笑道:「此苑雖是太景幽微紫苑,卻更是我大齊揚洲,恆天君說了不算,閣下說的便算麼?」

白神王緩緩的道:「北野將軍教訓的是,本王竟然忘了,這裡是揚洲,不是陽梁。」

夏縈塵掃了披甲戰將一眼,心中忖道:「原來此人便是『日火侵天劍』北野樹,那位楚公子,竟然要讓火皇派出座下第一幹將前來保護,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只可惜。」白神王話鋒一轉,「揚洲現在雖是大齊所有,但這裡卻是塗山,有塗山之時,大齊還不知在哪。況且,幾位公子小姐既已到了這裡,接下來。也就由不得你們作主了。」

恆天君冷然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神王淡淡道:「爾等來到此間,豈非就是想要弄清那印記有何用處?」

夏縈塵等一凜,恆天君怒道:「果然是你弄的名堂?」

白神王發出刺耳的尖厲笑聲:「是又如何?你們現在就算知道。也已遲了。」隨著他的尖笑,蘅蕪樓突然爆開,爆出萬千的氣象。雲涌霧現,水生火起。

明明知道都是幻象,這一瞬間的異象仍然震懾了所有人的內心。恆天君心知不妥,往他兒子抓去,北野樹亦抓向楚雲羽,想要將他帶走。

六道光柱爆出。

這六道光柱,竟是來自夏縈塵、胡月甜甜、屈汩羅、倪金俠、恆遠求、楚雲羽六人,先是他們胸口的印記泛出光華,再散成圓圓的光柱。

天旋地轉,大地轟然。整個太景幽微紫苑都在變化。

恆天君、北野樹,以及北野樹帶來的那些侍衛想要救下恆遠求與楚雲羽,卻已經來不及了。

回過神來,整個紫苑都已消失,他們竟是身處在塗山後山荒涼的山腰處。前山腳下乃是夜市的喧鬧,這裡卻是一片空曠。

恆天君、北野樹面面相覷,以他們的本事,白神王竟能從他們面前如此輕易的將人帶走,甚至讓整個紫苑消失,實是不可思議。

大批狂火鬥士急趕而來。「日火侵天劍」北野樹喝道:「搜!」

眾將士分散開來,急急尋找線索……

***

當胸口的印記泛出光華時,夏縈塵就已經知道不妥。

雖然想要反抗,但印記爆散成光柱,竟是將她死死罩住,與此同時,有一種驚人的力量帶著她不斷往下掉。

她覺得自己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在扭曲,不停的扭曲。

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玉石台上,頭頂是穹形的圓壁,整個空間極大。石台上畫著一個六角之陣,六道光柱正好處在六個角上,她與胡月甜甜、屈汩羅、倪金俠、恆遠求、楚雲羽六人都被困在光柱中。

玉台周圍,是一批身穿白袍的巫祝,對著玉台跳著古怪祝舞。

屈汩羅、倪金俠等盡皆掙扎,卻又與她一般,全身無力。那光柱也不知是何東西,桎梏著他們的靈魂,緊鎖著他們的身體。

屈汩羅發出憤怒的吼聲:「白神王?」

白神王陰陰的走到台下:「這是六魂陰風陣,你們再怎麼掙扎也是無用。」

屈汩羅怒道:「你弄出這麼多名堂,到底要做什麼?」

白神王道:「你們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胡月甜甜輕嘆一聲:「什麼地方?」

白神王道:「禹穴。」

胡月甜甜道:「禹穴?就是大禹所葬之處?」

「不錯,」白神王用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尖尖的道,「大禹生於塗山,死於塗山,此為塗山地底,深達二十里,你們在這裡,誰也救不了你們。」

幾人俱是一驚……地底二十里之深?想想便覺不可思議。

倪金俠冷哼一聲:「你在我們身上種下印記,又以《古符秘錄》,將我們騙到塗山,就是要把我們弄到這裡來?」

白神王冷笑道:「不錯。」

夏縈塵暗自一凜,她與劉桑都弄錯了,他們本以為,縱然發生什麼,也當是在第七夜的雲笈奇珍會上,卻原來雲笈奇珍會,只是將他們誘到這裡的誘餌,而《古符秘錄》,對他們來說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屈汩羅冷哼一聲:「你到底想做什麼?」

白神王森然道:「只不過……是要借你們的肉身一用。」

上方的石壁,緩緩浮出六個黑白相間的肉團,肉團內發出鬼哭神嚎般的嗚咽,陰森可怖,怪異莫名。

……

***

南明嬌帶傷飛掠。

本以為可以輕鬆解決掉已受重傷的嫦夫人和那小子,沒想到。竟是自己被嫦夫人擊得重傷。

前方飛來十二名乘著火雲的漢子,這些都是狂火鬥士,他們所乘火雲,乃是以一種有形有質的冷火煉成,雖不能飛得太高,速度卻是極快。

南明嬌頓在那裡,那十二人落下。其中一人稟道:「將軍,塗山太景幽微紫苑發生異變,北野將軍請您馬上回去。」

塗山異變?南明嬌目光流動。

太景幽微紫苑裡。有她和北野樹必須保護的人,只是那人雖然重要,她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她早已看穿嫦夫人的真實身份,深知嫦夫人頗有名氣,若是讓她和那少年在人前指控她勾結子暈傲,火皇必定會聯想到十幾年前,子暈傲死而復生的疑點,那她真是死定了。

心中暗恨子暈傲太過無能,如果那個時候,子暈傲直接把嫦夫人睡了,用控魂術控制她,哪裡還會有這麼多麻煩?

那十二名狂火鬥士見南明嬌立在那裡。臉色陰晴不定,且身上帶血,分明受了重傷,不由互相對望。為首之人道:「將軍?」

南明嬌咬了咬牙,冷然道:「原來子暈傲不曾復生。今日那一連串的事件,都是嫦夫人和她身邊那少年所做,難怪他們到了哪裡,哪裡就有命案,我竟信了他們,只以為他們真是在四處追殺子暈傲。我剛才被那惡女人偷襲暗算。不過那惡女人亦已受傷,你們且先隨我,前去對付他們。」

那名戰士猶豫道:「但是北野將軍……」

南明嬌厲喝道:「若是被他們逃了,又有更多無辜女子被害,你們擔得起這個責麼?」

那十二名狂火鬥士,對南明嬌自然不會生疑,且心中亦痛恨那四處殺害弱女子的兇徒,既有南明女將軍作主,也就不再多說。南明嬌率著他們,掉頭而去,此番,無論如何都要將那兩人殺之滅口。

南明嬌掉頭而回,同一時間,嫦夫人亦背著劉桑,往南明嬌的方向快速接近。

劉桑心知,南明嬌陰險毒辣,連「火皇」姜狂南都會被她騙過,若是不能一舉將她打翻在地,說不定反會為她所害。

月色如銀,疾風倒卷,就在這時,劉桑心中忽的生出某種感應。

這種感應,莫非是……

前方,忽有十幾道焰光快速接近,嫦夫人趕緊頓在那裡,一眼看到,竟是南明嬌帶著十二名狂火鬥士倒迎而來。嫦夫人心中一驚,狂火鬥士乃是「火皇」姜狂南親手培養出來的戰士,內中無一不是高手,她傷勢未愈,一下子對付十二人,只怕是不太可能。

劉桑在她背上,低聲道:「嫦姐姐,你放我下來。」

嫦夫人將他放下,劉桑立在草地上,雙腿發抖,實連站都無法站住。擊殺子暈傲時被迫動用第四魂和魔丹,子暈傲的魂魄闖入他的體內,雖然被他的第四魂撕碎,但身體的負荷也已到了極限,偏偏在那之後,又受陰陽混黃之氣的影響,與中了合歡水的嫦夫人連連鬼混,也不知將她花開幾度,然後再被南明嬌追殺,又被迫動用狐族媚藥,強行催發精元,這一重重的負作用,真是什麼樣的人都難以承受,他沒有直接倒下,就此一睡不醒,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南明嬌與十二名狂火鬥士,擋在他們面前。

南明嬌蠻聲喝道:「你二人冒充子暈傲,接連禍害無辜女子,還不束手就擒?」

嫦夫人又氣又怒:「你竟是惡人先告狀?」

南明嬌道:「早知你們不敢承認,將他們拿下,但有反抗,即刻誅殺。」她自然不願與他們說太多的話。

十二名狂火鬥士緩緩逼近。

劉桑大聲道:「南明嬌,你如此作惡多端,就不怕天打雷劈麼?」

南明嬌嘴角溢著冷笑……天打雷劈?她從來就沒有怕過這個。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不過是一個哄騙老百姓的笑話,這世上,好人短命,惡人享盡一世榮華的事多了去了,既然已經作惡,那就要惡得徹底,惡得讓天下所有人被她欺騙,都還要把她當作好人,那才是真正的惡。

「不要與他們多說,」南明嬌下令,「殺了他們。」

十二名狂火鬥士齊涌而上。

劉桑高舉雙手。朝天怒吼:「老天爺,劈了他們吧!」

那些狂火鬥士心想,這少年已經瘋了。

卻聽夜空中一聲震響,他們心中一驚,趕緊抬頭,只見三百多道比夜色還要漆黑的黑色劍光,如霹靂一般。分作三重,每重一百零八道,浪潮一般卷向他們。

沒有想到少年竟然真的召來天譴。這一瞬間,他們覺得他們自己瘋了。

三百二十四道黑色劍光彼此交錯,連空間都劃出道道裂口。十二名狂火鬥士抵擋,強撐,最終還是被它們劈得肢殘體斷。

看著滿地的斷肢,南明嬌目瞪口呆,只覺身心一陣陣的發冷……難道她的惡,真的已經驚動上天,到了連老天爺也容不下她的地步?

劉桑卻也睜大眼睛……他本以為自己召出的會是那深藍色的巨大火球,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三百多道劍光,而這三百多道劍光集合在一起的威力,竟絲毫不弱於那深藍色的怪異火球。

剛才在路上。他就已經感應到那「小變態」偷窺他的目光,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些人要倒霉了,話又說回來。「變態小嬰」幫了他這麼多次,這一次終於真正幫上了大忙,幸甚幸甚,看來有個變態女兒還是蠻不錯的。

看著怔在那裡,額生冷汗,惶惶不安的南明嬌。劉桑雙手握在胸前,將指骨捏得咯咯響,同時發出陰森森、卻又極是得意的冷笑:「三天不打,上樑揭瓦,這次可是你自找的。嫦姐姐……上!!!」

嫦夫人有股想要把他先揍上一頓的衝動。

南明嬌臉色蒼白,想要逃走。嫦夫人卻哪裡會再給她機會?身子一旋,和著萬千火蝶,疾轟而去,南明嬌被迫轉身抵禦,卻已是無法擋住,焰光亂閃,炎氣沖霄,她身上被轟得焦黑一片。

嫦夫人飄在她的身前,冷冷的看著她。

南明嬌跪在那裡,喘著氣:「姐姐……姐姐我錯了……」

嫦夫人從袖中,緩緩取出一支三寸金釵,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南明嬌抬起頭來,怔在那裡。

嫦夫人道:「這支金釵,本是我一好友所有,十年之前,她性情大變,連我也無法見她一面。兩月之前,我在山中修習,這支金釵卻遠度重山峻岭,帶著一封絹書,飛到我面前。等我披星戴月趕到揚洲,她卻已經死去。那封信上只有三個字……你可知道是哪三個字?」

南明嬌眸現恐慌。

嫦夫人冷冷的道:「那三個字是……我、好、恨!」釵光一閃,剎那間破入南明嬌眉心。

南明嬌栽在地上,雙目依舊瞪著,卻已無法再動。

嫦夫人將手一招,收回金釵,默默禱道:「金霞,你已可以瞑目,我……終於替你報了仇!」

***

六個黑白相間的肉團從上方的石壁湧出,有的發出嗚咽,有的發出悲吼。

更驚人的是,它們散發出來的妖氣,是那般的強烈。

胡月甜甜本是狐妖,對這些妖氣更為敏感,目現驚恐,在光柱間驚惶不安。屈汩羅怒哼一聲:「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神王冷然道:「你們可知道塗山六妖神?」

屈汩羅道:「塗山六妖神?」

白神王還未說話,胡月甜甜已是驚道:「塗山六妖神?你說的莫不是大禹六丁?」

白神王笑道:「正是大禹六丁。」

倪金俠強迫自己,在光柱間擊出劍光,劍光卻無法破柱而出。

白神王冷冷地道:「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這台上所布為兵家之陣,你們身上的印記為道家之符,他們所念為陰陽家之咒。符、咒、陣三者之結合,豈是你們這些區區俗人,就可以破得了的?」

倪金俠怒哼一聲。

另一邊,楚雲羽輕嘆一聲:「甜甜姑娘,何為大禹六丁?」

胡月甜甜道:「當年,大禹受帝舜之命治水,然洪水浩大,不是人類可阻。於是,大禹收伏六隻妖物為他所用,助他開山分水,翻江倒湖,這六隻妖物,分別是背山熊大翳、吸水獅狂章、肥遺黃魔、風狸童律、天啟姬庚辰、九尾狐虞余,這六隻妖物,雖然比不得亂世的九大魔神,卻也是妖類中的佼佼者,時稱六妖神,被大禹收伏後,為大禹召喚之鬼神,又稱大禹六丁,實為大禹治水救世之六大功臣。」

「震攝幽寞,收束虎豹,呼召六丁,使八地隱淪,使五星顛倒,」白神王冷笑道,「六妖神助大禹治理九洲,救亡天下,卻不知事了之後,他們有何下場?」

胡月甜甜輕嘆一聲:「大禹事前許諾它們,治水之後,必讓人妖兩族和平共處,後來九洲漸定,江湖漸平,卻以詭計,將它們盡皆封印。」

頂上六塊肉團,發出悲憤怒吼。

「原來如此,」胡月甜甜抬頭看著上方,「若此六物,便是封印六妖神之容器,閣下是想讓它們奪我們之舍而復出,但閣下亦是人類,難道要助妖族不成?」

白神王冷笑道:「我自然沒有那般好心,我是人,大禹又何嘗不是人?大禹可以御使它們,我也同樣可以。你們身上的印記中,藏有古音移魂之陣,可以讓你們的身體成為容納妖魔元神之鼎爐;藏有真陽麗天之符,可以以真陽之氣束縛它們的妖氣,讓它們無法脫體而出。你們現在所站立的六魂星陣,結合你們身上的印記,可以讓它們在奪舍之後,死生全由我掌控,從此以後,它們將成為我白神王一個人的……使魔。」

周圍那些白袍巫祝一聲低吼,六道光柱帶著六人開始旋轉,同時照向頂上的六個肉團,肉團破開,六妖神的元神在光柱中破印而出,沖入六人的體內……

(小嬰用出的那三重三百二十四道劍光,看過《她們說我是劍俠》的都知道是什麼絕招,我就不解釋了。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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