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那些褻衣,在月下走著。

雖然找出了一連串事件背後的「真兇」,但做出那些事的竟然是娘子,這比什麼都更讓人吃驚。

身後傳來「嗖」的一聲,他驀一轉身,竟然是小嬰以一團古怪的劍光,載著小凰來到這裡。

小嬰的這支水晶劍實是神秘,劉桑竟是完全查不出這支劍的來歷,也找不出與它有關的記載,小嬰說它還會說話,不過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聽見過。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落在地上,小凰指著被他抱著的那些褻衣驚叫道:「附馬爺,你、你……」

劉桑心想糟糕糟糕,美月上,後台那些狐女的褻衣被人偷走,此事早已傳得人駒知,大家都在猜測是誰做的。小凰看到他抱著這些褻衣走在這裡,她是絕不會去懷疑夏縈塵的,那豈不是以為是他乾的?萬一傳了出去,他豈非身敗名裂,沒臉見人?

心裡竟是生出惡念,想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小凰把這件事透露出去豈不糟了?就算她不透露出去,她以後肯定也會把自己當成變態,從此看不起自己,他憑什麼要被一個丫鬟看不起?

不如殺了滅口?

既然要殺,乾脆玩夠了再殺,先把她騙到哪個無人的地方,脫光她的衣裳,把她綁起來,再……喂喂,我到底在想什麼?

劉桑暗自心驚,自己怎麼會生出姦殺小凰這等可怕的念頭?

小嬰道:「爹爹……」

劉桑道:「小凰。你先帶小嬰玩去。」把那堆褻衣塞進憂憂給他的那隻巫袋裡,掉頭就走。

小凰不敢去追他。只是想著,難道那些事全是附馬爺做的?附馬做出這樣的事,那、那背後必有深意……

劉桑來到無人之處,將那盞琉璃燈取出,燈中光暈一閃一閃,令人心煩。

他心想,看來這燈真的很有問題,娘子原本就因停修玉女玄經。心神不寧,而這燈似乎有影響人心的作用。

雖然被這光暈閃得煩躁,但好在,他對這種狀況早有經驗,不管是激活第四魂,又或是釋放出被魔丹吞噬的陰陽混黃之氣,他的性情都會受到影響。但只要以黃老之術,將這些影響控制在「小我」的範圍內,便沒有太大關係。

悄然使用黃老之術,果然好過了些。

離開和露林,周圍雖已不再那般喧譁,卻是狐影幢幢。到處都是嬉戲之聲。

劉桑前往甘長老住處,方一到了那裡,就看見甘長老一隻狐在那哀聲嘆氣。

劉桑笑道:「老前輩這是怎麼了?」

甘長老恨聲道:「不公平,實在是太不公平了,老天沒眼。老天實在是太沒眼了。我老人家這麼正直善良的一隻狐,明明什麼事也沒做。卻要被他們找上門來,就好像我做了什麼一樣,這什麼世道,你說說,這什麼世道?」

劉桑立時知道,必定是乾乾長老和老夫人跑來找他麻煩,所以說,變態也是有等級的,像這種誰都知道他是變態的變態,實在是下品中的下品,要變態到娘子那種境界,明明所有事都是她做的,硬是沒有誰懷疑到她,那才是真正高明的,變態中的變態……咳,娘子是變態?

唉,我的兩個女兒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連娘子都開始變態起來。

這什麼世道啊?

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待在這裡,劉桑直接將那些褻衣取了出來。

甘長老狐眼一亮,取了過來,左聞右聞,眼睛都笑眯了:「是這味道,是這味道。」

你這是狗鼻子麼?

甘長老眯著眼睛看他:「好小子,我正想著誰有那般本事,偷了她們的內衣兒,卻連老乾都抓不倒影子,怪到我的頭上,原來真是你乾的,了不得,了不得。」又嘿嘿笑道:「怎的只有十一件?」

劉桑把手指捏得咯響。

甘長老趕緊道:「開開玩笑,開開玩笑。」忽又眯著眼兒:「賢侄身上,似乎藏了什麼寶物?」

劉桑想了一想,乾脆將那盞琉璃燈取了出來,甘長老立時驚訝起來:「轉心燈?」

劉桑訝道:「長老認得?」

甘長老道:「這可是妖類修煉的至寶,又稱作安鎮玉靈轉心燈,妖類可以之固魄養心,安鎮玉靈,不過對人族來說,卻是不祥之物。」

劉桑道:「為何不祥?」

甘長老道:「妖類魂魄不足,固要以日月精華在體內結魂造魄,稱之為精魂,再由精魂練就陰神。但是陰神並非天然而成,對於妖類來說,修煉陰神的同時,風險亦是極大,且每隔一定時日,體內陰神便會有潰敗之險,對於妖類來說,這乃是它們修行中的『劫數』,但這轉心燈,卻有安鎮陰神之效。傳聞當年塗山六妖神之所以願意供大禹驅使,這轉心燈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後來六妖神被大禹封印,轉心燈也不知去了何處,想不到卻會在賢侄手中出現。」

又道:「這轉心燈對妖類來說,雖有安鎮玉靈之效,對人心卻有強烈影響,會使人性情突變,有些人會因之而變好,另有些人會因之而變壞,這倒也罷了,但人族在修行時,引丹田之氣,通達全身,精氣神往往需要高度集中,若是在那種時候,受到轉心燈之影響,自是不免走火入魔。也正是因此,對妖類來說,它是修行聖物,對人族來說,卻是不祥之器。」

劉桑心想,原來娘子變成那個樣子,果然是因為這盞轉心燈?

甘長老道:「當然,對人族來說,更重要的一點是,它對修行全無幫助。卻會惹來妖族窺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偏偏所懷之璧卻又是對自己全無價值之物,自然是不祥。如此不祥之物,賢侄不妨找誰送了去,實在不行,扔了也好。」

劉桑道:「既然這樣,不如長老……」

「莫送給我,莫送給我。」甘長老使勁搖手,「我們狐族修行,雖與人族不同,不太需要擔心受它影響,但轉心燈,對我們也同樣無甚用處。只因狐族亦有三魂六魄,雖然比人族少了一魄。卻是遠在妖類之上。妖類大多由畜類修成,若不修成精魂,魂魄不足,自是渾渾噩噩、懵懵懂懂,而在修煉的過程中精魂一旦潰散,又會被打成畜類。固而才需要貪圖這轉心燈。但對我狐族來說,它並無什麼用處。」

劉桑以前曾被胡翠兒欺騙,以妖類的方式吸收月精,雖然沒有像妖類一般煉出陰神,卻是將體內的魔神煉成魔丹和第四魂。固而對妖類的修煉方式,亦有一些了解。聽甘長老這麼一說。知道他並未騙人,腦海中卻是一轉,突然想起前夜召舞小姨子被延維林的菊娘偷襲之事,莫非那菊娘就是為了轉心燈而來,它是想要擒下夏召舞,以之交換轉心燈?

甘長老卻又眯起了眼:「這轉心燈對於人族來說,雖是不祥之物,但祥與不祥,其實只是相對而言,就好像老夫明明正直善良,偏偏就是有人冤枉老夫一般。」

沒有人冤枉你,你這老變態。

甘長老道:「傳說中,轉心燈還與宗靈七非有關,不過是或不是,無人知曉。」

劉桑道:「宗靈七非?」

甘長老道:「賢侄不曾聽說過宗靈七非?」

劉桑道:「我只聽說過道家的宗門七非,這宗靈七非和宗門七非有什麼關係?」

甘長老道:「這『宗靈七非』,相傳乃是大荒時九大魔神中魔神玄瑤吸取混沌之氣的奇術,玄瑤乃九大魔神中唯一的女子,初始時,乃以善良面目示人,世人將之稱作神女,又以『瑤姬』稱之,後來卻以『宗靈七非』禍害人間。不過也有人說,也許她本性其實善良,但混沌之力與巫靈之氣雖然同根同源,卻是無法控制,玄瑤吸取混沌之力為己用,本性迷失,固化身魔神,成為亂世九魔之一。更有傳說,言道家的符錄之術,最早便是玄瑤所創,不過年代久遠,自然也是無法證實之事。」

他瞅著劉桑:「賢侄真的不知道這『宗靈七非』?」

劉桑錯愕道:「我應該知道麼?」

甘長老道:「可惜了,可惜了,看來賢侄雖然誤打誤撞,將洪濛的元神煉化成魔丹,為你所用,卻未能奪得他的識魄。這『宗靈七非』,似乎乃是大禹時期的一件大事,事後卻沒有任何記載,與它有關的一切線索,都已在大禹成為帝王后,全部毀去。其實我也只是聽過這個名字,知道魔神玄瑤強行運轉宗靈七非,卻被大禹制止,直至最後,玄瑤與其他八位魔神盡被大禹封印。」

劉桑心想,果然他也知道我體內魔丹的事。

不過甘長老與翠兒的爺爺一樣,都是狐族中地位極其特殊的長老,按胡月甜甜的說法,雖然她爺爺壞事做盡,狐族還就是離不開他,他會知道自己體內魔丹的事,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劉桑將這些褻衣交給甘長老,甘長老興奮莫名,非要拉著劉桑去看他的「珍藏品」,以作報答。

劉桑自然沒有那個興趣,他又不是那種一看到女人內衣就興奮的變態狂,之所以把這些褻衣帶過來,主要是因為,反正娘子都已經偷了,一方面賊髒總得處理,另一方面扔了又嫌浪費,倒不如帶給這個老傢伙,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

狐族一向講究有恩報恩,要是自己跟去看這老傢伙的「珍藏品」,說不定這老傢伙會覺得他報過恩了,自己怎可能讓他這麼好死?

既然已經處理完賊髒,那還是先離這老傢伙遠一點的好,免得別人把自己也當成變態。

作為一個變態,這老傢伙的檔次實在是太低了。

劉桑離開甘長老,來到和露林,回到自己住處。

卻見小凰坐在門口,小嬰裹著一件風衣。睡在旁邊台階,枕在她的腿上。

他訝異的道:「為什麼不進屋裡睡?」

小凰低聲道:「嬰秀非要等到爺回來。」

這丫頭劉桑小心的將小嬰抱起。往裡走去。

「爹爹……」小嬰發出孩子般的嚅嚅聲。

抱著小嬰,來到最上層,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小嬰睡在那裡,臉蛋嬌嬌嫩嫩,是一種初生嬰兒般的滑嫩與可愛。

劉桑回過頭來,見小凰等在那裡,於是低聲道:「你也去睡吧。」

小凰卻是憂鬱著……真的可以把嬰秀就這樣交給附馬爺嗎?

黛玉可是暗示過。讓她把附馬爺看緊一些,別讓他對嬰秀做什麼奇怪的事的。

劉桑見她猶猶豫豫的樣子,問道:「怎麼了?」

小凰卻一下子就跪了下來。

劉桑反被她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

小凰小聲道:「爺要是喜歡收藏女兒家的里、裡衣,小、小凰的也可以給爺,但請爺以後別、別再偷那些姑娘家的,這、這要是被秀知道了……」

劉桑哭笑不得,什麼叫被秀知道了不好?那些衣服就是你家秀偷的吧?

雖然被冤枉了。不過考慮到要是這小丫鬟知道真相,娘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將會直接破滅,這小丫鬟從小跟在娘子身邊,就像召舞小姨子一般,幾乎是把娘子當作仙女來崇拜,要是這樣子打擊她。只怕她會三觀盡毀,自暴自棄,說不定會像小珠一樣整天暴飲暴食,變成胖丫鬟,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但要是不解釋清楚。以後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必定也是完蛋。雖然她是丫鬟我是爺,但我是一個講文明懂禮貌有道德有文化的爺,還是要注意一下形象。

於是笑道:「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會喜歡收藏那種東西?」要收藏也是收藏穿它們的姑娘。

小凰抬起頭來,有些不相信的樣子:「爺……」

劉桑裝出無奈的表情:「還不是翠兒要我做的?她的尾巴被人剪成那個樣子,卻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惱恨起來,硬逼著我幫她偷那些衣服,破壞掉舞台,我不肯嘛,她要死要活的,我也就沒辦法了。」翠兒,抱歉了,明明被娘子欺負了,我還要栽髒給你,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小凰一想,原來是這個樣子?

如果是胡姑娘的話,確實是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小凰原本是夏縈塵的丫鬟,對附馬爺背地裡的這個狐女情人,自然是沒有半點好感,雖然小眉也是附馬的女人,但跟胡翠兒不同,小眉文靜瘦弱,又有悲苦遭遇,父兄雙亡,孤身在外,原本就容易惹人同情,更何況公主可是親口將小眉認作妹妹的,等於就是默認了自己與小眉共侍一夫這樣的事實。

但是對於那位翠兒姑娘,作為公主貼心丫鬟的小凰卻是能夠看出,公主並不喜歡她,當然,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公主從小知書達禮,冷艷高貴,對於時常瘋癲、又愛胡鬧的翠兒姑娘自然是看不入眼,更何況秀自幼研習女德女修,對於禮教,實比別人看得要重,雖說她是公主,爺是附馬,附馬從地位上就是依附於公主的,但秀內心深處,其實深受三從四德的影響,對婚姻和男女尊卑之事看得極重,即便是以前她和附馬之間還沒有多少感情的時候,在外人面前,她也從來不落附馬一點面子。

但是翠兒姑娘卻是狐女,對於狐女來說,根本就沒有婚姻這一概念,今天她喜歡附馬,便死纏爛打,糾纏著附馬不放,明天她要是不喜歡附馬了,一下子見異思遷,纏上別人,對於狐女來說原本就是正常的事,而這種習俗,卻是傳統觀念極強的秀所看不下去的。

小凰對胡翠兒原本就有猩見,聽爺這麼一說,立時也就信了,她只是個丫鬟,自然不好勸爺以後不要跟那隻狐女在一起,只好低頭不語。

劉桑在她腦袋上摸了摸,笑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小凰緩身離開,來到底下一層,正要歇息,卻又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爺剛才為什麼要摸我?

是要我明天早些兒叫他起床?還是要我把翠兒姑娘讓他做壞事兒的事全都忘了?要麼就是……

不管怎麼說,爺突然摸我一下……這背後必有深意

劉桑上了床,替小嬰蓋好被子,自己也沉沉睡去。

半夜裡,小嬰貼了過來,摟著他的胳膊。

一大早,劉桑便悄悄起床,本是要自己梳洗,再溜出去,沒想到小凰竟已等在那裡。

小凰興奮起來,爺在我的頭上摸了一下,果然是提醒我他要早早起來。

趕緊捧上毛巾熱水。

劉桑心想,這丫鬟昨晚到底有沒有睡覺?

梳洗過後,劉桑讓她在這裡陪小嬰睡覺,又道:「以後這麼早,你只管睡就是,我自己來吧。」

等他離開後,小凰躺上床,陪嬰秀睡著,卻又不禁憂鬱起來,爺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肯定是我什麼地方沒有做好,可到底是什麼地方沒做好?

腦中快速動念……昨晚我對爺說,他要是喜歡收藏女兒家的裡衣,我的可以給他,但是他說他沒有那個癖好,是胡姑娘讓他做的……雖然他說他沒有這個癖好,但他還是摸了摸我的腦袋……

她驀的睜大眼睛……原來爺是想讓我把、把那個給他?

又一次弄錯了爺的意思,她為自己的不夠貼心,感到深深的沮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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