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女兒放好,讓她在自己身邊睡著,鬼影子也未去追問劉桑靈砂的來源,只是看著劉桑與夏縈塵,凝重地道:「先談正事要緊……你們可曾聽說過『九州之精』?」

劉桑與夏縈塵對望一眼,夏縈塵道:「九州之精……傳聞,大荒時夏禹取九州之精鑄成九鼎,得九鼎者得天下,夏、商、周之王室都曾據有九鼎,先秦時秦王遷九鼎入咸陽,其中一鼎落入泗水,再無人見到。不知前輩所言的九州之精,可是這個?」

鬼影子道:「正是。」

夏縈塵道:「這與前輩所說的大事,有何關係?」

鬼影子道:「你們可知道,掉落在泗水裡的,乃是九州之精里的『徐州之精』?據說當年始皇帝曾四處派人尋找那失落之鼎,卻始終不能找回。大秦末年,始皇帝置八鼎於咸陽,也不知做了何事,神州崩裂,分成八洲,其它各州俱成一洲,卻唯有青州與徐州不曾分開。」

劉桑沉吟道:「青徐兩州沒有分開,而大秦失落的,恰恰是九鼎中以徐州之精鑄成的那一鼎……這之間,莫非有什麼聯繫?」

向天歌道:「據巨子此次所言,當年,始皇帝似要聚齊九鼎,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旦完成,九州俱毀,但因那失落之鼎始終無法找回,始皇帝被迫只用八鼎布陣,過程中當是出了差錯,始皇帝就此失蹤,當是與此有關。」

劉桑心中一動,想著,這猜想與那個時候在揚洲地底時,陰陽魔神祝羽的說法相差不多。

墨門與大秦關係密切。甚至曾為秦始皇製造飛甲銅人以消滅龍族,又幫其建造了五座始皇地宮的其中一座,但墨門與始皇帝在理念上終究是天差地別,後期已不怎麼為始皇帝所用,雖然如此。與道家和儒家等其它各家相比,墨家終究是得已保存下來,從先秦延續至今,掌握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亦不足為奇。

當然,墨門並不知道大秦失落的那一鼎。與劉桑有著莫大關係,而鬼影子顯然也未將此事告訴墨門。

向天歌道:「巨子言,掉落泗水的那一鼎,秦初時不知因何原因裂成碎片,又被狐族盜去,才使得始皇帝始終不曾找到。然去年秦俑復出。明為雲笈王,暗為始皇帝身邊寵臣的陰陽師趙高,率秦兵攻入桃丘,已將徐州之精搶去。那個時候,巨子便擔心趙高以『徐州之精』,分裂青、徐二州,發下巨子令。令和洲上所有墨者監視和洲上各地異象,而此刻,羽山上異象連連,與我墨家傳下的,秦末時神州崩裂前之各種異象極為相似。」

夏縈塵道:「若真的和洲崩裂,會發生什麼事?」

向天歌道:「且不說青、徐二洲分開,神州將真正崩裂成九洲,而趙高必定藏有更大圖謀,單是崩裂時導致的天災地禍,便足以殺死和洲上數百萬的蒼生。當年神州崩裂時。山川倒塌,地震不斷,九州之上的百姓十死**,九州之外,三山十洲。沙漠蠻荒,無數島嶼盡皆陸沉,所居之人無一能活。雖然神洲崩裂到現在已經有六百年,但即便是現在,也未能恢復到先秦時的人口數量,可以想見當年之浩劫,所造成的災難是如何巨大。」

劉桑、夏縈塵盡皆色變……天災地禍,絕非人力可擋,若真的發生這樣的事,僅便是南原,也不知要死傷多少人,那他們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用處?而他們的親人朋友,在這樣的災禍下,又有幾人能夠保全?

劉桑道:「不知什麼地方,有用我之處?」

向天歌道:「這幾日,我們在調查羽山時,發現了一些神秘咒陣,鬼影先生說若要破解那些咒陣,怕是要請你去才成。」

劉桑道:「咒陣?」

鬼影子道:「雲笈王趙高,原本就是陰陽家的人,多半精通咒陣,這也是我們擔心重演當年山川崩裂之事的主要原因。」

向天歌道:「巨子更是擔心,青徐二州分開後,影響的恐怕不僅僅只是和洲,其它八洲只怕亦會受到牽連,此事無論如何都要調查清楚。」

劉桑點了點頭:「我跟你們去。」

***

劉桑與夏縈塵一同走在路上。

夏縈塵道:「夫君,你真的要去?」

劉桑道:「娘子你也聽到了,這種情況,根本不能不去。」

夏縈塵點了點頭,又道:「你離開後,南原的事……」

劉桑道:「這裡的事,全部由娘子作主就好,我知道娘子沒有問題的,有什麼疑惑,娘子可以去問丘先生和憂憂,或者讓小嬰去找我,她的速度快。」

夏縈塵輕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如鬼影子和向天歌所言,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和洲盡毀,生靈塗炭,而徐東又緊靠羽山,凝雲城也在羽山腳下,首當其衝,不管怎麼想,劉桑都沒有理由不去。

劉桑先回自己屋中,同時告訴小凰、小珠她們,自己要離開一陣。

小凰低聲道:「爺,我也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照顧爺。」

劉桑笑道:「不過就是到羽山走一趟,我會儘快回來的。」

小凰道:「爺……」

劉桑摸了摸她的臀兒:「聽話。」

外頭傳來夏召舞的聲音:「姐夫?姐夫你在嗎?」

小凰與小珠一同退了出去,沒兩下,召舞小姨子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姐夫,你要去羽山?」

劉桑道:「嗯。」

美少女道:「師父也在那裡?」

劉桑道:「是啊,你聽圓圓講的?」

美少女興奮地道:「姐夫,我跟你一起去……」

劉桑直接道:「不行。」

美少女嘀咕:「為什麼不行?你去羽山玩,就不帶別人去?」

我不是去玩吧?

「想去也可以,」劉桑湊過去,在她耳邊逗她。「只要答應姐夫,讓姐夫以後像昨晚對你姐姐一樣對你,姐夫就帶你去。」

美少女僵了一僵,讓姐夫像昨晚對姐姐一樣對我?一下子想起那戴著兔耳朵,像小狗狗一般趴在那。還讓姐夫在她身上滴著蠟燭的姐姐……

劉桑筆直地立著,低頭看向少女那抿起嘴兒的俏模樣,心中嘿笑,準備等她大發火。等了一陣,卻見小姨子低下腦袋,揉著衣角。左腳尖碰右腳尖:「嗯……」

劉桑錯愕:「啊?」

美少女低著頭,額頭幾乎要觸到他的胸膛,小小聲道:「我、我知道了……那樣姐夫就會帶我去嗎?」

唉,召舞小姐,你知道你答應的是什麼嗎?你答應讓姐夫在你身上滴蠟啊。

他發狠道:「單是蠟燭還不夠,還得加上皮鞭。」

夏召舞繼續揉衣角。有些羞澀:「嗯……我知道了,姐夫。」

劉桑……倒!

召舞小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放的?

無奈之下,伸出手,托起她的臉龐,讓她抬頭看著自己。注視著她的眼睛,劉桑道:「不要去,好嗎?」

美少女氣得跳腳。人家這種事都答應了,你還不讓人家跟著你?腳一抬,想要狠狠地踹過去,卻又頓了一頓,輕輕放下,俏臉扭向一旁:「是不是很危險?」

劉桑道:「嗯。」如果墨家巨子的推測是真的,那趙高,還有那個叫白起的少年都有可能在那裡。趙高的本事還不知道,但他可是從秦初活到現在,活了九百多年的可怕人物。不但是陰陽家的高手,更曾借名天化子,重建道家。

而那個白起,自帶著十萬秦俑從地底復活後,幾乎無人是他敵手。連「火皇」姜狂南都曾傷在他的劍下,換句話說,按當前的武學劃分,他起碼也是「大宗師」這一級別的可怕人物。

美少女低著頭,小聲道:「那,那我就不去了。」

這丫頭……

劉桑伸出手來,將她輕輕摟在懷中。少女的臉龐貼著他的胸膛,輕聲道:「那我在這裡等你……姐夫你也要小心些。」

劉桑道:「我知道了。」小姨子卻又抬頭,瞅著他道:「還說什麼人家只要答應了,就帶我去,根本就是在逗人家,下次我要對你用蠟燭和皮鞭。」

劉桑笑道:「等你嫁給姐夫再說。」

夏召舞臉蛋一紅,伸手環住姐夫的腰:「嗯……」

***

將小姨子逗了一陣,讓她的臉變成紅紅的蜜桃兒,然後才放她離去。

臨去前,小姨子將一樣東西往他懷裡一塞,然後就那般跳出去了。劉桑看去,卻是那幅小姨子的**畫兒,心中好笑,既然還是要還給姐夫,那那個時候沒收掉做什麼?

來到窗前,見青影秋郁香與鬼圓圓早已等在那裡。一看到夏召舞,鬼圓圓立時叫道:「怎樣了?他肯不肯帶我們去?」

夏召舞道:「還是不去了。」

鬼圓圓抓狂:「師姐,你在裡面待了半天,結果就是這個樣子?你不好奇嗎?羽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墨家幾十年不見的巨子令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發出,月姑姑為什麼會被墨門請去,又為什麼來找你姐夫,這些你都不好奇?怎麼想都是大事,肯定是好大好大的事,太神秘了,我一想到這麼大的事等著我們去弄個清楚,覺都睡不著,師姐你居然一點都不想知道?」

「誰說我不想知道了?」夏召舞氣道,「我、我只是不想讓姐姐和姐夫擔心……」

鬼圓圓跳腳:「那你學武做什麼?你是我的師姐嗎?你真的是我的師姐嗎?」

青影秋郁香道:「不去也有不去的好處。」

鬼圓圓道:「什麼好處?」

青影秋郁香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夏天來了,夏天也是會過去的,你想要的東西,許多時候總是無法得到,你不想要時,有時它就這般來了。花謝了,花也還是會開。但若非要求著花開,也許花就再也不會開了,唉……一想到這種事,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愁的,就好像水流去了。雖然河還在,但今天的河,其實已不是昨天的河……」

「師姐,」鬼圓圓小聲道,「她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三女漸行漸遠……

***

劉桑躺到床上,取出群星圖。念出心星神咒,神識進入星界。

星界中,他將事情告訴黑暗天女。

「徐州之精?」黑暗天女道,「爹爹,徐州之精,就是你九百年前在雲夢澤遇到的那個禹鼎?」

劉桑道:「應該就是。」

黑暗天女道:「也就是說。當年那個叫噩普薩的怪物,把爹爹你抓去血祭,在即將把洪濛煉成魔丹的時候,被那個叫葛滅的道人打擾。洪濛奪爹爹的舍復出,那隻禹鼎碎成碎片,卻被狐族盜了去,一直藏在桃丘……」

劉桑道:「那個時候。翠兒的爺爺也藏在那附近,將徐州之精盜走的,應該就是他。」

「爹爹,」黑暗天女道,「你體內的魔丹和第四魂,都是由洪濛的元神煉成,洪濛的元神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被困在以徐州之精鑄成的禹鼎里。爹爹在灰界裡漂流了九百年,一離開灰界,就掉到徐州來……這之間莫非也有著什麼聯繫?」

劉桑道:「嗯……」

黑暗天女道:「爹爹的意思是……」

「也未必是因為這個原因。」劉桑呵呵笑道,「有道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可能我和娘子命中注定要撞在一起。」

黑暗天女咬著嘴唇:「爹爹……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氣麼?」

劉桑笑了一笑,又摸了摸她的秀髮,道:「不管怎樣。我先到羽山去看看,你留在這裡,有什麼事情,就跟娘親商量……」

黑暗天女怒道:「她才不是我娘親。」靜了一靜,又道:「爹爹,你也要小心。」

劉桑道:「徐州之精雖然已經被趙高搶走,但是否真的會出事,卻還說不準,我只是去看看。」

黑暗天女輕聲道:「爹爹,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趙高九百年前,本是陰陽家的人,陰陽家分裂成三宗,差不多也是從九百年前,始皇帝毀法滅道時起。陰陽家的里宗里都是些什麼人,我們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始皇帝毀法滅道,其中的『法』指的並非是法家,而是指陰陽家的術法,那個時候,陰陽家與道家一般,都受到了始皇帝的迫害,但是三屍山下的那座始皇地宮,卻又明顯是陰陽家的人修建而成,而那般大的工程,並非一兩個陰陽術師就能做到,也就是說,陰陽家至少有相當一部分人,早已被始皇帝控制和利用……」

劉桑動容:「你的意思是,趙高很可能跟陰陽家的里宗有關?」

黑暗天女道:「爹爹,你不覺得,這個可能性也很大麼?現在的道家,原本就是趙高借名天化子所重建,趙高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那當年在始皇帝的支持下,在陰陽家內部創建一個里宗,又有什麼不可能?」

劉桑道:「但若這樣的話,始皇帝何必將陰陽家與道家一同趕盡殺絕?當年的『焚書坑儒,毀法滅道』,殺的可主要都是陰陽家和道家的方士和道士,這兩家死掉的人,遠比儒家的儒生多了不知多少。始皇帝若是真的藉由趙高和里宗,將陰陽家控制在手,那就根本沒必要那樣做。」

黑暗天女思索道:「爹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也有可能是始皇帝將陰陽家的人殺得差不多了,再將一些人集結起來,創建里宗。」飄了起來,摟住爹爹的脖子,嬌小而美麗的**掛在他的身上:「不管真相是怎樣,總之,爹爹要小心。」

「嗯,」劉桑摟住她來,「我知道。」

***

離開星界後,劉桑派人將丘丹陽請來,將事情大致上告知了他。

丘丹陽聞得和洲有可能重演六百年前山川崩裂之事,亦是大吃一驚。

將手頭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後,劉桑與鬼影子、向天歌一同離開有翼城,到了城郊一處,早有一艘機關飛船等在那裡,他們登上飛船,飛船往羽山飛去。

那日傍晚,夏縈塵獨自一人,於觀星樓上彈著瑤琴。

琴聲悠揚清遠,有若空山之靈雨。

她所彈之曲,喚作《縈塵》,《縈塵》乃是傳說中先秦時三大仙舞之一,不過早已成為絕響,後來有人取三大仙舞之名,編出三首樂曲,《縈塵》便是其中之一。

琴曲雖然空空靈靈,但這心中的忐忑,卻又是怎麼回事?

同一時間,小殿里,夏召舞對著梳妝檯上的鏡子,用清水抹去額上的花黃。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她回頭看去,卻見本是倚著床頭看書的青影秋郁香,不知何時已經睡著,手中的書卷掉了下來,落在地上。

夏召舞一陣好笑,這姑娘年紀也不小了,怎的比我還像個孩子?

蜻宮雖大,青影秋郁香卻想與她睡在一起,初始時,她甚至懷疑這姑娘是那種喜歡女人的女人,後來發現似乎並非如此,這女人純粹就是害怕,有點像晚上一個人睡就會怕鬼的小孩子一般。

明明老大不小了,看上去也經歷了不少世面,怎的還這麼膽小,沒有人照顧就活不下去似的?

夏召舞扭回腦袋,正要繼續擦拭花黃,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叫。她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只見青影秋郁香在床上,有若夢魘一般拚命掙扎。

她趕緊掠了過去,驚道:「你怎麼了?」見青影秋郁香極不對勁,往她額上一摸,觸手竟是滾燙。

她手足無措,急急掠了出去,讓外頭的小凰和鸞兒去請醫師。回到屋內,守在床邊,只見青影秋郁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卻又發出低沉的夢囈:「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縈塵……集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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