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雪宜緩緩道:「明日,應當便是可卿妹子十八歲芳辰,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奴嬌妹妹與愚姐在這個年紀,連孩子都有了。可卿妹子既已回來,你可要好好的勸一勸她,嫁人又不是什麼壞事,家兄更不至於高攀不上她。」

伊蓍勃勃低聲道:「就是,夫人也應該好好的勸勸小姐了。」

莒署趕緊跟著幫腔,此時他也已知道自己兒子剛才在外頭鬧事的事,為了表明兒子的衝動和自己無關,自然要表明態度。蔡合迦成則是猶豫一陣,最終沒有吭聲。伊蓍、莒、蔡三家,在慈壇的地位僅次於裘家,三位家主兩個幫腔,一個沉默,其他人自是趕緊跟上,慈壇併入昆吾山,幾乎已是難以阻擋之事,這個時候,自然要搶先討好未來主子。

旁邊卻跳出一女,叫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跳出來的,亦是一個資色不下於可卿的美麗少女,她氣道:「可卿願不願意嫁人,想要嫁給誰,是她自己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彥雪宜冷冷地道:「這位是……」

伊蓍勃勃道:「這個就是狐族的胡翠兒姑娘。」

胡翠兒本是狐女,在狐族,根本沒有婚姻一說,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不喜歡誰就不和誰在一起,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人類中的所謂「婚姻大事」,她根本無法理解,眼見著這些人非要逼著可卿嫁給其不喜歡的人,自是分外看不下去。

彥雪宜冷笑道:「狐女?!」忽地身子一閃。一下子就閃到胡翠兒,閃電般伸手,直接扼住她的咽喉。

胡翠兒哪裡想到這女人說動手就動手?彥雪宜已是宗師級的實力,而狐族卻不以戰鬥見長,彥雪宜突然下手,胡翠兒未作準備,根本閃不過去,竟被彥雪宜提著,雙腿懸空,喘不過氣來。

裘可卿急道:「翠兒……」

彥雪宜陰冷地道:「我東雍洲三大聖地。一向以除妖為己人。你一個小小狐妖,跑到這裡,我們沒有殺你,已是你的運氣。居然還敢在這裡放肆?」將手一甩。胡翠兒撞在窗格上。發出嘭的一聲,倒在地上,一陣急咳。

「翠兒!」裘可卿要跑過去扶她。

裘封氏卻抓住可卿。緩緩地搖了搖頭。

仿佛髒了手一般,彥雪宜取出手絹,擦了擦手,手絹落在地上,她看著裘封氏,斥責道:「奴嬌妹妹,你也實在是管教無方,可卿結交畜類,你就這般不管不顧?」話一說完,向伊蓍勃勃、莒署悄悄使個眼色。

伊蓍勃勃、莒署立時反應過來,或是搖頭,或是哀嘆,帶動階下眾人,亦紛紛指責裘封氏教女無方,竟是越說越難聽。

裘封氏坐在那裡,只是不語。裘可卿見眾人指責母親,心中刀割般的痛:「你們、你們……」

裘封氏卻只是輕嘆一聲:「此事是我管教無方,你們只管放心,今晚我會好好的勸勸可卿。」又低聲道:「明日便是可卿生辰,我們母女好不容易再次相會,至少今晚,希望能夠放過我們。」

彥雪宜盯著裘封氏,淡淡地道:「明日一早,家兄便會再次到達慈壇,前來迎娶可卿,與他結伴而來的,還有我丈夫和昆吾山請來的諸位王公大臣,若是再發生逃婚那等醜事……」

裘封氏緩緩地道:「我知道了,明日,可卿便會嫁入彥家,若再有事端,妾身一人承擔。」

彥雪宜冷笑道:「我只怕你擔不起。」

裘封氏抬起頭來,看著彥雪宜:「雪宜夫人只管放心,這一次,必不會讓你彥家失望。」緩緩掃視階下:「諸位也只管放心,明日,妾身必定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拉起可卿,輕柔起身。裘可卿見窗邊胡翠兒艱難爬起,想要過去,裘封氏卻依舊拉住她,也未讓她離開自己。

等她們離去,伊蓍勃勃低聲道:「雪宜夫人?」

彥雪宜冷冷地道:「只要看好她們,她們已翻不了天。」帶著兒子和侄兒,轉身而去。

***

裘封氏帶著可卿來到後院屋中。

可卿輕聲道:「娘,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扶翠兒姐姐……」

裘封氏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孩子,無奈搖頭。

可卿泣道:「娘,都是我的錯,害得娘受他們辱罵。」

裘封氏嘆道:「孩子,你怎麼就不明白,他們罵的不是我,他們傷的也不是翠兒姑娘,他們都是衝著你來的。他們知道你善良溫柔,又極會忍耐,不管他們如何害你傷你,你都能夠忍受下來。他們傷不到你,於是就來傷害你身邊的人,他們罵我,是為了要讓你難過,他們傷害翠兒姑娘,是為了讓你受傷,他們要讓你自責自怨,把所有的過錯都背在你一人身上……」

「娘,」可卿猛地跪下,泣道,「都是孩兒的錯,都是我連累了娘。」

裘封氏低頭注視,淚眼婆娑:「孩子,你哪有做錯什麼?你唯一的不幸,就是出生在這個家中,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要傷你害你,這又如何是你的錯?」

可卿道:「我、我這就告訴他們我其實是……」

裘封氏道:「就算那樣做了,又有什麼用?到那時,彥角只會被徹底激怒,更加針對我們。其他人也不會去管我們為什麼要騙他們,他們只知道我們說了謊,然後把所有的丑和惡推在你身上,讓人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她長嘆一聲:「孩子,你不該回來的。」

可卿流著淚:「可我又怎麼能任由娘親一個人在這裡受苦?明明都是孩兒的錯……」

裘封氏輕撫著他的臉,搖頭道:「怎麼會是你的錯?真要說起來。是娘錯了,娘從一開始就錯了。」

可卿道:「娘……」

裘封氏道:「可卿,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娘只恨自己把你教得太過善良。在你小的時候,娘就一直教你,要做個好孩子,你也一直沒有讓娘親失望。但是現在,娘後悔了,我若把你教得寡廉無恥,他們就傷不了你。害不了你。我若把你教得冷血無情、罔顧人倫,讓你這一走,再也不會想娘,雖然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但娘至少知道。你會在外面過得好好的……」

「娘……」可卿抱住母親。抽泣難止。

裘封氏抱住自己的孩子,兩人相擁哭泣……

***

慈壇邊緣的小鎮上。

這裡的房屋,多是以土石建成。少用木材,因為這一帶風沙較多,西邊更是大片的戈壁。

客棧建得很大,內里卻比較簡陋。莒千秋在那喝著悶酒,劉桑坐在一旁,笑道:「借酒澆愁愁更愁,莒兄就算喝壞了自己的身體,你的敵人也不會因此損到一根毫毛。」

鬼圓圓在一旁道:「就是。」

千千道:「喵!」

莒千秋抬頭,疑惑地看著千千……貓妖?

雖然知道喝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對於莒千秋來說,除了喝酒,他又還能做什麼?未能教訓到彥神安,反而當眾出醜,等回到家中後,還不知要受到怎樣責罵。

劉桑道:「莒兄真的喜歡裘家的那位……小姐?」

莒千秋沉默不語,只將整壺酒都取了過來。

劉桑搖頭,正想勸他少喝一些,身後傳來驚喜的少女聲音:「爺?」

劉桑回頭看去,看到的竟是鸞兒和小凰。兩個丫鬟以布裹劍,分別帶著風劍和岩劍,掠到劉桑身邊。

劉桑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跟召舞一起到雙月宮去了,翠兒呢?」

鸞兒道:「翠兒姑娘跟著可卿姑娘,一同潛了進去,她本是讓奴婢和小凰等在這裡,必要時可以接應,但她們方一進去就被發現。我們想要見可卿姑娘,但根本見不到,想溜進去,裡頭又戒備極嚴,可卿姑娘被他們看得極緊,翠兒姑娘在裡頭陪著她,也一直沒有出來。我們不知道駙馬爺什麼時候會到,只好在這裡等您。」

莒千秋怔怔地看著他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劉桑向鬼圓圓使個眼色,鬼圓圓移到莒千秋身後,在他後頸一拍,將他拍暈,回身叫道:「莒公子喝醉了,誰能把他送回去?」

千千道:「喵喵!」

鸞兒與小凰怔怔地看著千千……貓妖?

處理完莒千秋後,劉桑與鬼圓圓、千千、鸞兒、小凰圍成一桌,坐在一起。鸞兒將她們這幾日打聽到的一些事說了出來。劉桑沉吟道:「照這樣看,可卿的母親根本沒有病倒,這只是他們騙可卿回家的手段。」又嘆一口氣:「不過這種事,實在是不好管,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裘家的家事,外人很難插手,實在不行,也只能先幫可卿入火魃洞取了炎劍,然後再與翠兒裡應外合,把她帶走。」

鸞兒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兒,也是今日才傳來的消息。」

劉桑道:「什麼事?」

鸞兒道:「聽說前幾日,屈汩羅屈公子親往昆吾山,挑戰昆吾山之主彥角,卻敗在彥祝師的『紫金幻塵舞』下,還聽說,彥祝師本想下重手將屈汩羅打成殘廢,但有一個女子及時出手,救走了屈公子。」

劉桑心中沉吟:「屈汩羅會去挑戰彥角,看來也是為了可卿,不過彥家的『紫金幻塵舞』有些古怪,彥神安的本事最多只與鸞兒、小凰相當,一用出紫金幻塵舞,直接就擊倒了與他差不多實力的莒千秋,若我沒有看錯,要對付彥神安,起碼也要召舞那種實力。僅僅只是一個巫祝之舞,便讓人實力大漲,彥角身為彥神安的老爹,昆吾山家主,由他親自用出紫金幻塵舞,想來已到了接近大宗師的級別,屈汩羅贏不了他,也很正常。不過救走了屈汩羅的女子,卻又是誰?彥角既已用出了紫金幻塵舞,她還能在他的地盤將人救走。看來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對屈汩羅與裘可卿之間的這種糾結,誰也沒有辦法。劉桑看得出,屈汩羅對裘可卿,還是有感情的,不過在知道裘可卿是男孩子後,從心理上就無法接受。在翠兒看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其它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劉桑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一天到晚的去調戲召舞小姨子。若是哪一天在床上。他終究下定決心,要把小姨子吃掉,卻突然發現召舞其實是個「可愛的男孩子」,他也會瘋掉的。

當然。這只是一個比方罷了。畢竟從第一眼看到小姨子時。他就已經確定,召舞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這一點得多謝翠兒……

***

天色終於黑了。

胡翠兒跳到屋檐上。左看右看,最終只能無奈地跳了下來。

周圍戒備森嚴,連高處的箭塔都安排了不少人時時看著,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辦法去找可卿,再把她救出去。

但是再這樣下去,可卿就要嫁到彥家了。

等她嫁入彥家,那個叫彥角的傢伙發現她其實是個男孩子,他會怎樣折磨她?

雖然覺得自己不能放著不管,但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就是無計可施。

回到屋內,來來去去踱了幾圈,外頭響起清脆脆的聲音:「翠兒姑娘在嗎?」

胡翠兒打開,見一名裘封氏身邊的侍女立在那裡。那侍女道:「夫人想要見姑娘,請姑娘前往一敘。」

胡翠兒道:「好。」

隨著那侍女穿過一片園林。

深處時節,東雍又要比和洲冷得多,夜間出門,已是天寒地凍。

過了園林,來到園門處,一個婦人閃了出來:「阿草,你這是要帶客人去哪裡?」

那侍女道:「夫人要見她。」

那婦人冷哼道:「你是怎麼做事的?夜已深了,不要隨便讓人打擾夫人休息。」

那侍女冷笑道:「是夫人要見翠兒姑娘,不是翠兒姑娘要打擾夫人,彥家許了你什麼好處?夫人要做什麼,不做什麼,你也管得麼?」

那婦人怒道:「你說什麼?」

那侍女道:「別說小姐還未嫁入彥家,就算嫁了過去,她依舊是你的主子,若是把你趕出去,令得人人都知道你吃裡扒外,看誰還敢收你。」

婦人臉色微變,胡翠兒與阿草卻已不再理會她,就這般與她擦肩而過,進入園中。

到了大屋前,阿草留在門口。胡翠兒進入屋中,見裘封氏已是坐在那裡。

裘家的男子,一成年,便要進入火魃洞,去取大悲天水,固成親極早。封奴嬌十二歲嫁入裘家,但她的丈夫並非是為取大悲天水而死,而是死於一場意外,根本沒來得及進入火魃洞。封奴嬌當時年方十四,卻已極是懂事,深知慈壇幾代未能取出大悲天水,周圍許多豪門世家,對慈壇已是虎視耽耽,丈夫的死也絕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當時她已懷有身孕,心知若生的是個男孩,那男孩怕是也不會有好下場,竟與她的婆婆、可卿的祖母聯手,將生下的男孩說成女孩。並就此藏在閨中,當成女孩來養。其實裘奴嬌也未想到,真的能夠瞞得這麼久,只是她當時年紀本小,包括伊蓍、莒、蔡三家在內的人都未想到她會弄鬼,而加上可卿就那般走到外頭,誰也不會想到她會是個男孩子,竟然真的就這般一路瞞了下來,而到現在,更不會有人懷疑這點。

若是能夠一直這般瞞下去,可卿自是不用像他的祖父、曾祖父那般,一成年便入火魃洞,一去不回,這對封奴嬌來說,自是幸事。但女孩子也有女孩子不好的地方,就是大了之後,總要嫁人,再加上裘家已無男丁,她的婚事便備受關注,是尋一男子入贅,生下男孩,繼承裘氏家業,還是作為聯姻的棋子,嫁給某個王公貴族,為慈壇爭取更大靠山?她們身邊每一個人,都不免為此打著小算盤。

封奴嬌將「女兒」的婚事拖了許久,直到現在,再也拖不下去。可卿若真的是個女孩子,嫁入彥家,雖然亦是可憐,但豪門大家的女孩子,婚姻大事無法自己作主乃是常事,亦是無可奈何,但他根本就不是女兒身,事到如今,她們已是坐在火藥桶上,進退兩難。

封奴嬌身穿一件白裘,安靜地坐在那裡。她們母「女」倆本就相像,胡翠兒一個錯覺,差點將她認作可卿。

胡翠兒上前問禮,封奴嬌輕聲道:「抱歉,白日裡連累到賢侄女。」

胡翠兒氣道:「不關封姨的事,實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又道:「可卿呢?」

封奴嬌道:「可卿已經睡了。」她走到窗邊,環視一圈,放下窗子。

胡翠兒道:「封姨想要跟我說什麼?」

封奴嬌回過身來,低聲道:「明日一大早,彥家家主便會帶人再次前來,妾身與可卿周圍,亦有許多人暗中監視,今趟可卿已是無法再故計重施,逃出慈壇。」

胡翠兒心中不安,她覺得若不是她想要炎劍,可卿未必會回到這裡。

封奴嬌道:「我想來想去,明日要讓可卿不能嫁入彥家,唯有一個法子,只是還有些地方,需要依賴賢侄女,所以將賢侄女請來。」

胡翠兒本就是熱心的狐,道:「封姨,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會幫的。」

封奴嬌低聲道:「要讓可卿無法嫁入彥家,而又明正言順,唯一的法子,便只有將喜事變成喪事。」

胡翠兒怔了一怔:「喪事?」忽地反應過來:「封姨,你、你……」

……(未完待續……)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