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宮中,劉桑覺察到一股股渾厚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往這裡湧來。

這些力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感知得到,而他之所以覺察得到,是因為他的「聖人之境」。

扶蘇在他身邊,龍行虎步,兩人並肩而行。

憂憂安靜地跟在爹爹身邊,也不說話。

前方,炸出一團團爆散的氣勁。

戰在一起的,竟是縣狂獨和蘇老。

在他們腳下,倒著一具屍體,竟然是恆天君。

呼延一強、寇思三、何執故、懷古照被對戰中的二老擋著,無法前行。

看這情景,顯然是蘇老突然衝出,在呼延一強等猝不及防之下,一招殺死恆天君,然後與「武痴」縣狂獨戰成一團。

恆天君雖然只是初窺大宗師之境界,但與蘇老,好歹已是同一層次,竟然會被蘇老一招擊斃。而原本只是與窺見天盤前的雙月王妃實力相當的蘇老,竟然能與縣狂獨這「幽冥魔神」戰得難分上下,並擋住呼延一強、寇思三、何執故、懷古照四人,原本是無法讓人相信之事。

然而,此刻的蘇老,不但展現出這出人意料的實力,且幾乎是壓著縣狂獨打。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仿佛改造了整個天地一般,那神秘而強大的力量,有若一個獨立的小宇宙,流動著無窮的力量。縣狂獨在他強大氣勢的壓迫下,發出一陣陣怒吼。陰森詭異的黑氣在他身周,如火焰一般騰起,卻始終無法脫出蘇老山嶽一般的重壓。

呼延一強、寇思三、何執故、懷古照俱是動容。

能夠一招之內,擊殺一位大宗師,壓制住魔神,並讓他們四位大宗師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樣的實力,唯有傳說中的……聖人!

蘇老已擁有聖人級別的實力?

扶蘇淵然而立,道:「你怎麼看?」

看著超水平發揮的蘇老,劉桑淡淡地道:「他體內,流淌著大地神力。強大的神力。已是改造了他的肉身,讓他突破至……聖人!」

扶蘇不屑道:「這也算是聖人?那聖人真是比螞蟻還多。」

劉桑抗議:「再怎麼也不會比螞蟻還多。」

扶蘇道:「聖人之下,皆為螻蟻。」雙手負後,淡淡地道:「無法自控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亦是有不如無。你覺得呢?」

劉桑往憂憂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道:「草民也是這麼認為。」

扶蘇笑道:「聽聞幽冥魔神之力,原本是在你體內。以你的才學與智慧。既已得了幽冥魔神之力,想要成為幽冥魔神,想來並非困難之事,但你最終卻將它放棄,只此便可知道,你是一位聰明人。」

劉桑嘆氣:「草民也是猶豫了許久的。」

扶蘇失笑道:「可以理解!」又往越戰越勇的蘇老掃了一眼,搖頭嘆道:「強行占據自己根本無法控制的力量,就有若小小的琉璃瓶,非要去盛自己裝不了的天火一般,真是……自尋死路!」

嘭!!!

一身炸響,蘇老整個身子爆了開來,炸得血肉橫飛。

縣狂獨被濺得滿身是血,怒吼道:「到底怎麼回事?」

劉桑卻是暗自心驚,往身邊的偉岸男子看了一眼。蘇老借著大地神力強行突破,肉身根本承受不住他所得來的力量,自取滅亡,乃是理所當然的事,自爆並不如何讓人意外。

但是「扶蘇」對他自爆的時機,竟是了如指掌,其「自尋死路」四字方一說完,蘇老便馬上炸了開來,竟如言出法隨一般,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處。

「到底是怎麼回事?」縣狂獨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朝前方疾沖而去。

呼延一強等對望一眼,緊隨其後。

扶蘇搖頭道:「蠢貨一個!」負手前行,道:「關於神力,小兄弟你有何看法?」

劉桑隨之而行,道:「對於神力,我以前也有一些疑惑,不過現在想來,所謂神力,本質上,乃是『以無生有』的造化之力,正因為可以『以無生有』,所以才稱作『奇蹟』。而『聖人之境』,其實也是一種造化之力,與此相似。只不過,神力長存於天地之間,乃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隨著我對『元始之氣』了解得越多,便越是開始深信,其實這世間並沒有什麼『元始之氣』,『始』不過就是『無』罷了,這世界由『無』而來,但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從這片『無』中,造出天地,這種神秘的力量,或稱奇蹟,或稱造化之力,或稱神力。」

扶蘇點了點頭,道:「你的說法,雖然不能算是正確,卻也不能算是錯誤,只因這種力量,本就難以用言語來表述,你能說得這般簡顯易懂,已不容易。」繼續道:「所謂『神靈』,便是藉著萬民之信仰,對長存於天地間的造化之力進行控制和掌握。而『聖人』,則是擁有他自己的造化之力。只是,聖人同樣生存在這片天地之間,由天地而生的人,無法超脫天地,所以朕才說,聖人者,乃是『於有限的世界中,無限之存在』。」

劉桑皺眉:「這樣的話,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由天地而生的人,無法超脫天地,那將天地弄得一片破碎,有何益處?」

扶蘇哂道:「不破,又如何能立?」

劉桑心中一震,扭頭看向身邊的王者。

***

前方,乃是一座圓形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王座,王座上坐著一個魁梧的男子,那男子神威赫赫,閉目不動,看到他,立時讓劉桑想起,在羽山之上,從虛空中降下的「媧皇」。

他動容道:「那個就是『黃帝金身』?」

扶蘇道:「正是!」

黃帝金身前。又飄飛著三人,一個是巫山神母、一個是虛無道人、一個是玄扈。大地神力從四面八方湧入,流入他們體內。此刻的劉桑已是知道,若說黑鶩天上外圍的八大洞天象徵著「八卦」,那青天大鶴天和星躔關樞天則是「兩儀」,這兩大洞天之下的軒轅台,則是高於兩儀的「太極」,而黃帝的金身,則位於這個「太極」的中間,顯然也是這個大陣的一部分。

大地神力由「先天八卦」吸來。流入「兩儀」。歸於「太極」,而巫山神母和虛無道人的真正目的,便是要利用這原本是由巫靈界「三天」之一的太初天,改建而成的先天大陣。將所有的大地神力據為己有。

縣狂獨與呼延一強、寇思三、何執故、懷古照雖已殺到這裡。但巫山神母與虛無道人身上。散出的驚人氣勢,讓他們想起了適才的蘇老,一時間。竟是不敢輕舉妄動。

巫山神母的臉上,有若蛻皮的蛇一般,一片片的剝落,露出漆黑丑怪的面容。她厲笑道:「你們既然非得要前來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們,今日就要讓他們全都葬身此處。」

縣狂獨大笑道:「就憑你們?」

巫山神母陰森森地道:「不錯,就憑我們,我們已大功告成,變成了神,你們若是馬上下跪求饒,立誓從此效忠,我還可饒你們不死。」

縣狂獨失笑道:「你是神?你是什麼神?」

巫山神母冷冷地道:「本宮乃是九靈大妙昊天金母。」

縣狂獨道:「沒聽說過這狗屁神!」

巫山神母漆黑醜陋的臉,變得更加陰沉。

劉桑忽道:「九靈大妙昊天金母,豈非就是西王母?」

扶蘇笑道:「不錯,此女的母親,便是大荒時期的九天玄女,九天玄女曾利用巫靈界,造出一個豹尾虎齒的神靈,喚作『西王母』,只不過,當時造出的各種神靈實在太多,這『西王母』的信仰也極是有限,根本施展不出多少神力。後來九天玄女又用『造聖』的手段,將『西王母』的神靈,放入她女兒體內,取名女妭,此女就是女妭,因為感染了恬怊罪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後又因試圖奪取整個巫靈界,控制神靈『黃帝』,被叔均放逐,變成『女魃』。」

又道:「雖然『西王母』之信仰,在民間寥寥無幾,遠不如女媧、黃帝等,但好歹她也是九天玄女造出來的『聖』,仗著那極是稀薄的一點神力,竟然存活至今,只可惜,雖然是『聖』,但她自身能力實在太差,幾千年下來,也就混成這個鬼樣,實力不濟,只好利用這先天大陣,想要奪取全天下的大地神力,居然也差點被她成了。」

巫山神母盯著扶蘇,又驚又疑,顯然是自己的來歷竟然被他說破,讓她大出意料。

劉桑卻不由得摸著鼻子苦笑……原來阿蘿死前說的不是「八」,不是「拔」,而是「魃」。

巫山神母是「女魃」……這才是阿蘿想要告訴他的。

扶蘇冷笑一聲,悠然踏前,淡然道:「凡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沒有自知之明,卻不肯居於人下,結果各種作為,都不過是自尋死路。」

女魃醜陋的臉抽搐了幾下:「自尋死路?你在說誰?」

扶蘇笑道:「朕自然是在說……」

「動手!」一聲爆喝在他身後突然響起,緊接著三團渾黃神力、兩團魔神之力、六種天玄之力剎那間衝起,同一時間,攻向「扶蘇」!明明是互相敵對,勢不兩立的女魃、虛無道人、玄扈、縣狂獨、呼延一強、寇思三、何執故、懷古照,以及跟隨在劉桑身後的憂憂,從暗處突然竄出的雙兒和竊脂,竟在同一時間,同時出手。

三名借著大地神力「肉身成聖」的強敵,「幽冥」與「玉靈」兩個魔神,雙兒等五名大宗師,加上竊脂這一個妖聖,竟然隨著劉桑的一聲令下,仿佛早已約定好一般,以十一種完全不同卻俱是強大的力量,齊齊轟向「扶蘇」。

縱連「扶蘇」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眼看著這十一種神力、魔神之力、天玄之氣便要轟在他的身上。他的臉龐閃過一絲殺氣,一聲冷哼,神秘的氣流突然散出,裹成一個完整的圓,將他罩在其中。

明明只是一個不大的圓,但內中卻有日有月,自成一個天地,三大神力、兩大魔神之力、五種天玄之氣轟在圓上,竟然全都被擋了下來。

所有人俱皆大吃一驚,十一名大宗師以上的絕世高手合力一擊。竟然拿這傢伙無可奈何?

女魃悽厲地道:「嬴政!!!」

被十一種強大力量同時衝擊。玉冠蟒袍的王者,卻立在他自創的「天地」間,對其他人看也不看,只是轉過身來。朝向劉桑。就仿佛在他目中。三名借大地神力肉身成聖的「聖人」、兩大魔神、實力接近魔神的雙月王妃、五名大宗師和一名妖聖,都不及這少年重要。

他淡淡地道:「你是如何通知他們的?」這些人同時出手,連他也防不勝防。分明就是暗中約好,然而自進入九玄大殿以來,他一直就在看著劉桑,連他都不知道,劉桑是如何通知這些人,讓這些人暫時化敵為友,尋找機會同時暗算於他。

劉桑立在那裡,沉聲道:「我早已在竊脂體內種下『花痕』,她的魂魄刻有我留下的烙印,就算沒看到她,我也能對她下令。我讓她通知雙兒,兩人提前繞到這裡,我讓她們告訴他們三人,說你來了。」

雙兒半飄於空中,月華天玄之氣不斷地衝擊著裹住蟒袍男子的「天地」,當時,她方自解決掉「大凶」飛虯,聽到竊脂趕來告訴她的消息時,亦極是震驚。當時,她二話不說,便急急繞到這裡,那個時候,蘇老仍在外頭擋著縣狂獨等人,她一看到巫山神母、虛無道人、玄扈,便只說了一句話:「嬴政來了,我們先對付他!」

她依舊記得,巫山神母、虛無道人、玄扈一聽到這個消息,俱是臉色大變,顯然「嬴政來了」這句話,比她想像中的,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緊接著縣狂獨等便已殺入,他們以極快的速度約好後,雙兒和竊脂立時便躲了起來,縣狂獨與女魃兩方,裝作對峙,等待時機。

明明是剛剛還殺得你死我活的兩方人,這一刻,突然就放下仇恨,結成同一戰線,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乃是曠古絕今,古往今來中,唯一一個真正做到「一統宇內」的始皇帝,對著這樣的敵人,誰也不敢有一絲鬆懈,尤其是女魃一方,他們比縣狂獨、雙兒等更加明白,嬴政進入軒轅台究竟意味著什麼。

當劉桑將嬴政在此的消息,藉著竊脂傳遞給其他人,所有人便不約而同,甚至是想都未想的便放棄彼此的仇怨,力圖先解決掉嬴政,只此,便可知道這位空前絕後的「始皇帝」,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只是,他們雖然已經高看了嬴政,卻仍是沒有想到,三名聖人、兩名魔神、五名大宗師、一名妖聖,這幾可開天裂地的力量,再加上突然出手,又是傾盡全力,卻仍然被嬴政以一己之力擋下。

嬴政竟然當著他們的面,仿佛玩兒一般,造天化地,當場造出了一個「世界」,在那圓一般的世界裡,日起月落,氣象萬千,他們強大無匹的神力、魔神之力、天玄之氣,根本闖不進去,全都被那片自成一體、悉數自足的天地擋在外頭。

有生以來,他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聖人」,而女魃、虛無道人、玄扈藉大地神力而成的「肉身成聖」,在這真正的「聖人」面前,不過就是大巫之下的小巫,皓月之下的螢火,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嬴政看著劉桑,戲謔地道:「我本以為你會更聰明一些,更理智一些。」

劉桑毅然道:「我未必聰明,但自認為足夠理智。」

嬴政冷笑道:「你要真理智,就該暗中通知他們有多遠逃多遠,你真以為,就憑他們這點力量,對付得了我?」

劉桑道:「我確實想過,讓他們逃離這裡,一旦修到『聖人』,那和『神』已經沒有太多區別,絕不是魔神之力和天玄之氣,能夠對付得了的。不過,在計算一番後,我覺得……有勝算!」

嬴政眼睛微眯:「有勝算?」

劉桑道:「首先,這不是你自己的身體,我雖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這個身體,原本屬於廣王,你雖附身在他身上,但他顯然在排斥你。」

嬴政冷笑道:「扶蘇原本就是朕的兒子,他流的是朕的血,從小到大,皆唯朕之命是從,你說他排斥朕?」

劉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什麼時候,知道你不是廣王的?」

嬴政道:「何時?」

劉桑說:「是在你說『你若生於秦初,有心與我父皇爭天下,只怕連我父皇,都會將你視作一生之敵』這句話的時候。」

嬴政道:「這倒是比朕所想的更早許多……莫非這句話有什麼破綻?」

劉桑淡淡地道:「你說『你若生於秦初』……我的的確確就是生於秦初,我本是秦初楚地之人,只是曾被洞真劍派的葛滅葛天師送入灰界,一覺睡了九百年。此事我早已告訴了廣王,所以,你一說這句話,我馬上就知道,你不是廣王。此外,我還知道,廣王並非自願被你附身,若他真的出賣我,又怎會不將我的真正來歷告訴你?」

嬴政失笑道:「不愧是吾兒扶蘇,不愧是總軍師,這世間,總有一些人能夠讓朕意外。」緊接著陰陰地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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