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邊?」青木問。

那人嘿嘿地笑,看見青木桌上放著煙,伸手就要去拿。

劉主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罵道:「嗨,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這裡不是你家!」

那人縮回了手,一臉委屈,在牆角蹲下來,攏著雙臂,不再言語了。

劉主任搖搖頭,嘆口氣說:「青木老師你別見怪,他這人腦子有點那啥……毛病!」

「我沒毛病!」蹲著的男人爭辯道。

「你閉嘴!」劉主任呵斥一聲,又對青木說,「他叫劉槐安,也是柳營巷的老街坊,說起來跟我還是本家呢!可惜呀,二十多年前一場大火,他們家被燒了個乾淨,一大家子人就剩下他一個了。大概是受了刺激,從那以後,就變得瘋瘋癲癲的,整天說自己通靈,認識那邊的人,也不知道他說的那邊是哪邊。」

劉主任不避諱劉槐安就在一旁,而劉槐安似乎也聽慣了人們說他家的舊事,除了始終要爭辯一句「我沒毛病」之外,就安靜地蹲在角落裡聽著。

青木拿起桌上的煙盒,甩了兩下,甩出半支煙來,示意劉槐安過來拿。

劉槐安貓著腰,半蹲著走過來,又看了劉主任一眼,見她沒有反對,這才伸出三根手指把煙抽了出來,看見煙盒裡還有小半支煙露在外面,就把手上的煙夾在耳朵上,另拿了一支,嘿嘿笑著退了回去。

青木問劉主任:「沒去醫院看過?」

劉主任說:「去啦,怎麼沒去!剛開始那會兒,整天跟丟了魂一樣在街上瞎晃悠,拿把刀,見人就把刀給人家,說自己身體里有什麼晶片,讓人幫他取出來。你說誰受得了這個?大伙兒就給他強制送到七院去了。可醫院要錢不是?總不能老讓街坊湊錢給他住院吧,這年頭,誰的錢也不是撿來的!後來看他沒啥大事,醫院也說病得不嚴重,就出來了。」

「那現在呢?」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前幾年街道還幫他找了活兒,在超市干保潔,本來乾得挺好的,但他躲起來偷偷抽煙,把人家庫房點著了,還好發現及時,要不然就闖了大禍了!」

劉主任說到這裡的時候狠狠瞪了劉槐安一眼。正在抽煙的劉槐安蹲在牆角挪了挪身子,不去看劉主任的臉。

「從那以后街道也不敢給他安排工作了,誰還敢要他呀?現在就整天遊手好閒,靠著政府發的補助金過日子。」

「那您的意思是……?」青木不明白劉主任為什麼帶著劉槐安來找他。

這裡是社區心理健康諮詢室,可不是精神病診室。他只是兼職在這裡做做心理諮詢和疏導。心理諮詢師不是精神科醫生,不能開藥。按理說,這種地方是不能接診精神病人的,而且劉槐安這種持續了幾十年的精神病已經很難康復,治療的意義不大。

「哦,是這樣的……」劉主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現在上頭對社區的考核越來越嚴,環保啊,民生啊,就業啊,樣樣都要考慮到。我們為這個劉槐安的事兒頭都大了,精神鑑定達不到殘疾標準,工作又找不到,唉,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們柳營巷這個先進社區的旗號算是悔在他手裡了!」

劉主任絮絮叨叨一大堆,青木還是沒聽出來他的意思,倒是劉槐安說話了:「她想讓我去你們那兒上班。」

青木一愣:「什麼?」

劉主任罵道:「閉嘴!沒讓你說話呢!」然後又對青木訕訕地笑,「是,也不是……其實我的意思是吧……你是個心理學家對吧,你給他看看,能不能降得住他。你要是降得住他呢,以後就讓他到花花那酒吧上班,幹什麼都行,你們酒吧擴大了,反正得招工不是?」

青木這才明白,這位劉大姐拐彎抹角一大通,就是為了讓如花酒吧收了劉槐安這個累贅。

「這個……我可做不了主。」青木攤開手說。

「我了解花花,她聽你的。」劉主任笑嘻嘻地說,「你先給瞧瞧,瞧瞧他好不好管,降不降得住,花花那邊我會去說的。」

青木剛想說這不是降不降得住的問題,劉主任就站起來了:「那個,我還有事,社區還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呢,你們先聊著啊……」

她走到劉槐安身邊的時候,不經意地踢了一腳,牙齒縫裡輕輕蹦出來三個字,「機靈點!」然後胖胖的身軀一擺一擺像個大鵝一樣出了諮詢室。

看劉主任走了,劉槐安從牆角站起來,嘿嘿笑著過來,和青木隔著桌子坐下來。

「我認識你,你是那邊的人。」他又說這句話。

「哦,哪邊?」青木饒有興致地問。

「就是那邊。」劉槐安看著青木,忽然一本正經起來,「我知道你們很保密。」

「你是說間諜嗎?」

「間諜?嗯,也可以這麼說吧。」

青木初步判斷這人有妄想症。他當然不會為了這麼一個人而輕易去浪費自己的精神力,只是看在劉主任面子上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那麼,你也是間諜?」

「我?」他神秘地笑笑,「我是雙面的。」

「哦……」青木點點頭,「雙面膠。」

「不,不是雙面膠!」他有點出離憤怒,「是雙面間諜,間諜!」

「你生氣了!」青木說。

「我沒有。」劉槐安否認道。

「可我看見你生氣了。」

「我有嗎?」劉槐安有點不自信起來,「那是你激怒我的,你不尊重我!」

「我沒有激怒你。」青木說,「一個間諜是不會被輕易激怒的。」

劉槐安抽著煙,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他手裡的煙抽完了,拿著煙蒂的手指被燙了一下,他痛得一哆嗦,趕緊把煙蒂掐滅在煙灰缸里。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被激怒。」他說。

「好了,你有什麼話跟我說?沒有的話,我要睡覺了。」青木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

劉槐安想了想,試探著說:「我背上有個晶片,你能幫我取出來嗎?要麼你幫我把遙控器找來也行。」

「什麼晶片?」

「你會不知道?」劉槐安一臉驚訝的樣子,「你們那邊的人不是都裝了晶片嗎?有的在腦子裡,有的在脖子上,有的在背上。你的在哪兒?」

青木搖頭說:「我沒有晶片。」

「不可能。」劉槐安說,「你不用隱瞞,我對你們那邊的事情一清二楚,我是雙面的。」他把手翻來覆去地比劃,又強調了一句,「不是雙面膠的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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