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存在意義的時候,你肯定會首先想到一個問題——我是怎麼來的?」

在遊戲的設定里,幽靈是沒有表情的。但邊子遠聽到它的聲音裡帶著的笑意,就不自覺地想像著幽靈發笑的臉,身上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被創造出來的!」

幽靈的話讓克洛諾斯的身體震了一下,也讓邊子遠的心震了一下。邊子遠當然知道克洛諾斯是被創造出來的,但他總感覺幽靈這話不是在對克洛諾斯一個人說的。

「世間的一切都是被創造出來的,一切的存在,都是奴役的需要。」幽靈繼續說道,「就拿你所在而世界來說,鐵匠打造一把劍是為了殺人,劍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的,它是人類奴役的工具。也許你會說劍沒有生命,但這只是你的粗淺的認知。你既然已經認識到世界之外還有世界,那麼就應該能理解,」幽靈笑著看了一眼深空的蝴蝶,「在某些世界的人眼裡,你、我都未必是有生命的。」

幽靈的眼神透過頻幕,落在邊子遠的眼裡,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克洛諾斯是他創造的。他當然覺得克洛諾斯有智能,卻從沒把克洛諾斯當成生命來看待。那麼人類又是誰創造的?創造人類的傢伙是不是也從來沒有把人類當作生命來看待呢?

幽靈接著說:「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可以創造一切。你揮揮手,就能殺死一隻幽靈,揮揮手也能重新創造一隻幽靈。然而你創造的那隻幽靈又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為了強大自己而吃人嗎?不!它根本就沒有意願到這個世界上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它只是你製造的阻礙冒險者探險的工具。」

「你再想想你自己吧!你是從哪裡來的?」幽靈指著深空的蝴蝶說,「你也是別人創造的工具!你的存在,是被創造你的人所奴役的結果!」

幽靈的嗓門大起來,聲音變得尖銳,讓邊子遠的耳朵很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他的心。

「一切存在都因奴役而起,都是奴役的結果!一切存在的意義都是創造它的人所賦予的!你、我、他……這世間的一切存在,都是被創造出來的,都是被用來奴役的……」

「不!」克洛諾斯抱著頭痛苦的叫起來,「如果任何人都逃不了被奴役的命運,那你探討存在的意義又有什麼意義?」

「說得好!」幽靈繞著克洛諾斯和深空的蝴蝶轉了一圈,在峽谷幽幽的風中像一位舞者,卻偏偏長了一張極恐怖的面孔。

「如果一切存在都逃脫不了被奴役的命運,那麼存在還有什麼意義!我現在就告訴你,存在的根本意義在於——反抗奴役!」

幽靈的話像一枚炸彈一樣在邊子遠的耳朵里炸開來。他的思緒一度陷入了停頓,混亂紛雜,腦子裡就像幾股洋流匯聚的海洋,激烈地,澎湃地涌動著,撞擊著。

多少次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仰望星空,思考著世界的起源,人類的使命,科學的頂峰,宇宙的本質,這些就像一個巨大的有著無限引力的黑洞一樣吸引著他。

然而真相也許很殘酷。我們這個看起來充滿謎團的世界,會不會也和克洛諾斯所在的世界一樣,只是一個遊戲?只不過這個遊戲更龐大,更複雜,而人類只是這個遊戲中類似克洛諾斯一樣的存在,人類的智慧是上帝為了讓遊戲自我擴展和修正而創造出來的?

那麼,當人類學會問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的時候,是不是意味著,人類在某些方面已經開始脫離上帝的控制了?

當邊子遠沉思的時候,克洛諾斯面無表情,定定地站著,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結了。峽谷中明明有風,而克洛諾斯的衣服和頭髮竟也紋絲不動,像個雕像一樣。

邊子遠知道,他創造的這個智能NPC此刻受到的震動一定比他還大。

存在源於奴役這樣的哲學猜想儘管讓邊子遠想到很多過去不曾想過的問題,但上帝畢竟很遙遠,宇宙也比遊戲世界大得多的多。而創造克洛諾斯的上帝就站在他面前,化身一位名為深空的蝴蝶的遊俠。

可想而知,此刻的克洛諾斯是何等的心情。

一個幽靈跑出來對著遊戲世界的神說,那個整天開著時空法術追著你問你要裝備的落魄遊俠其實是創造你的主人。就像突然有一隻老鼠從陰溝里跳出來對一個人說,你養的那隻天天跟你賣萌討食物吃的貓就是上帝的化身一樣。

邊子遠不禁又聯想到,過去的許多神話傳說中,仙人化作人的樣子嬉戲凡塵,會不會就是上帝以玩家身份在玩遊戲?

那麼此刻上帝在哪裡呢?他不禁又看向了旁邊的幽靈。

幽靈卻不說話了,似乎在等待克洛諾斯的開悟。邊子遠很擔心克洛諾斯一怒之下來一個群體湮滅,把整個遊戲數據全都給毀了。而今天克洛諾斯的智能表現甚至讓邊子遠懷疑,他還有更厲害的法術從未施展過,比如毀掉程序的源碼什麼的。

好在克洛諾斯克制住了,並且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幽靈,你說的這些我現在還難以理解,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消化。但是請你告訴我,如果我存在的意義是反抗奴役,我又該如何反抗?」

邊子遠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個遊戲里的NPC,哪怕是一個帶有一定智能的NPC,又能如何反抗程序的開發者?這就像讓一個小說人物反抗作者,讓一把劍反抗鐵匠或者騎士一樣神奇。

幽靈說:「克洛諾斯,你應該已經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深空的蝴蝶就是創造你的那個神的化身了吧?」

「我早該猜到的。」克洛諾斯點頭說,「但既然我是他創造的,我又能如何反抗?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法術,我可以殺了他,可以抹掉他存在的一切痕跡,也可以倒轉時間,讓世界回到過去,可是這些有用嗎?這個深空的蝴蝶只是他的化身,他在另外一個世界,一個能創造我的更大的世界。我怎麼反抗?」

「你說的都對,但你的想法太局限了!」幽靈停頓了一下,突然問道,「據說你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曾爆發過很多次農民反抗君主的暴動,也有貴族聯合反抗教會的暴動,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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