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婆子被送進了醫院急診室。醫生初步診斷是心肌梗塞,起因可能是一下子吃了太多東西,引起冠狀動脈反射性痙攣,沒有及時採取措施,最終導致突發性心梗。

兒子坐在急診室外面的長椅上,把臉埋進了自己的雙手裡。他剛剛跟自己的姐姐為了付錢的事大吵了一架。

交錢的時候,他想和姐姐一家一半。姐姐卻不樂意,說你是兒子,媽跟你過,看病的錢得你付。他說來之前咱不是說好了一家一半嗎。姐姐說,那也要等媽出院,保險報銷全部去掉以後,一共多少錢再兩家攤。再說你怕什麼,媽的房子還在,家裡還有貓,大不了你殺貓得的錢從我那份里扣就是了。

吵了半天,醫院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就過來勸。姐弟倆也覺得挺沒面子,姐姐就藉口要接孩子先回去了。

他就在急診室外面的長椅上等著。

老太太平常好好的,他也不覺得有什麼。無論逢年過節去蹭吃蹭喝蹭紅包,還是平常時不時去老太太那裡蹭點油錢,他都覺得理所當然。啃老嘛,現在不都這樣!

可是老太太真倒下了,他心裡突然就慌了。就像小時候拉著媽媽的手逛街,走著走著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母親不見了,大街上潮水一樣涌動的全是陌生人。他站在街中央茫然不知所措,張開嘴哇哇地哭了起來。

半夜的時候,護士拿著一張單子出來:「你媽情況很不穩定,需要進ICU病房觀察,你先去交錢吧。」

他接過單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多、多少錢?」

護士說:「一天五千左右吧,還要看她病情和醫生給藥,一萬一天也很正常,你先交個五萬好了。」

他的手哆嗦了一下,小心地問:「醫保能報銷嗎?」

護士說:「這個我不知道,你去問問服務台,趕緊把錢交了,不然我們人送不過去。」

他一屁股坐回到椅子裡。別看他平常開著車人模狗樣的,可五萬塊錢,他一下子還真拿不出來。他平常的私房錢全都輸光了,家裡的錢都媳婦管著,一分也拿不到,要不然他平時也不用老去老太太那裡蹭油錢。

他掏出手機,想給媳婦打電話,媳婦工作的單位離醫院很近,幾分鐘就能趕過來。可他知道,媳婦是絕不肯拿出這麼多錢來給老太太看病的。她巴不得老太太快點死,死了就可以把房子繼承過來。

他想給姐姐打電話,可姐弟倆剛剛吵過一架,不可能再回來給母親交錢。

他想來想去,想起了老太太家裡的那隻貓。

「護士,我身上錢不夠,我得回去取錢。」他說。

「行,那你快點,你媽的情況可不太好,等不起的。」護士說。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停下了,想起護士的話,還是給他媳婦打了電話。媳婦在電話里劈頭蓋臉一頓罵,什麼病進來就要交五萬,是不是賭錢又輸了,有多遠死多遠之類的。他好說歹說,把事情說清楚了。媳婦說那你等著,我馬上過來,就在醫院呆著不許走開。

他就在醫院等著,沒一會兒的功夫,媳婦就來了。他把單子給媳婦,讓她去交錢。媳婦把臉一板說憑什麼,要交也要他姐姐來一起交,除非把老太太的房產證拿過來。他說錢你先墊上,媽家裡有隻貓,我殺了就有錢了。

媳婦揚起手就在他頭上噼里啪啦打了好幾下,有貓?有貓你不告訴我!老太太到底養了多少貓?是不是錢都背著我拿外面去風流了?

他縮著脖子任由老婆打罵,嘴裡哀求著,你別打啦,媽就養了一隻貓,這只是撿來的,我也是剛知道的。

媳婦打累了,就說那你快去,拿到錢都得給我拿過來,不許去賭,也不許給你姐。他說我知道,你趕緊把住院的錢交了吧。媳婦說你儘管去,這裡交給我了,弄完貓別忘了找找老太太的房產證。

他就走了。走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問他媳婦,你家現在還有貓啊,現在的貓可值錢啦。媳婦就美滋滋地說,嗨,也沒多少錢,你瞧我們家老太太,為了養只貓吧還病倒了,這殺貓的錢還不定夠不夠治好這病呢。旁人就說,那倒是,人老了呀,這算盤就拎不清了。唉,也難為了你們做子女的……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他心裡特別煩躁。開車在紅燈路口停下來,一愣神的時候,綠燈了也沒看見,後面的車就狂按喇叭。他火氣一上來,就一腳油門出去,下一個紅燈路口差點撞上一個闖紅燈的小姑娘。他搖下車窗,剛想開口罵「走路不長眼睛,奔喪啊」,這是他罵慣了的話,可忽然想起奔喪兩個字,心裡一緊,趕緊開車走了。

到母親住的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種老小區停車位不好找,尤其下班以後。他轉悠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車停了,手裡晃著鑰匙一步三搖地朝老太太家走去。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一男一女迎面走來。路燈的光不是很明亮,臉看不大清。男的雞窩頭,套箇舊風衣,這都天涼好個秋了,腳上還穿個趿拉板,走起路來踢踏踢踏的。女的短髮牛仔,英姿勃發,要不是她在男的身邊偶爾露出一下頗有風情的笑容來,還真不知道她是個女人。

這兩人的樣子十分奇怪,他就多看了幾眼。那一男一女似乎也朝他看了兩眼,就好像認識他一樣。他聽見頭頂有烏鴉叫了一聲,恍惚間還聽見一聲貓叫。

進了家門,他看見桌子上有幾個貓腳印。他笑了起來,心想一定是貓餓了自己跑了出來。他進了房間,撩起床單,把床底下的幾個鞋盒子都拿出來,一一打開,卻沒有發現貓。他又跪伏在地上朝床底看,用手機照了照,除了一個裝著沙土的破臉盆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他站起來,咪咪喵喵地呼喚著,找遍了所有的房間,連個貓影子都沒有。他檢查了一下門窗,都是鎖好的,貓不可能跑出去。桌子上的貓爪印和床底下那個埋著貓屎的沙土盆都可以證實,母親的確養著一隻貓。

他忽然想起剛剛遇到的一男一女和那一聲似真似幻的貓叫。

壞了,難道是偷貓賊?

他這麼想著,就疾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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