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菲媞還在做困獸之鬥。她朝著人們呲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

安德森忽然衝上去,一把抓住了塔菲媞的手臂,朝鮑里斯嘿嘿地笑:「愛麗絲,魚!你看,大魚!嘿嘿嘿……」

塔菲媞被抓住了左手,右手裡的箭鏃猛地刺向安德森的胸口。

愛麗絲大叫道:「小心,安德森!」

安德森渾若未覺,還在嘿嘿地笑,而鮑里斯已經衝過上,一把抓住塔菲媞的右手,哈哈大笑:「魚,大魚!釣潛水艇!哈哈哈……」

兩個瘋子一人抓住塔菲媞的一條手臂,嘿嘿哈哈地笑著,好像找到了最好玩的事情,就在死人堆里轉起了圈圈。

塔菲媞拚命掙扎,無奈兩人的力氣都奇大,她掙不脫,只能哇呀呀地吼叫,想用牙齒去咬人,卻又咬不到。

她眼裡的怒火更盛,悲哀也愈濃。

她的嘴角溢出血來,不知是咬破了舌頭,還是怒極攻心吐了血。血流下來,沿著她的下巴,流到胸口,好像用油漆在黑色身體上畫的油彩畫。

兩個瘋子卻不肯停下來。

伊萬喊了幾聲鮑里斯,見鮑里斯並不理他,便掏出手槍對準了塔菲媞。但他並沒有馬上開槍,而是像雇員詢問僱主的意見一樣看向司徒。

司徒看上去有點猶豫。

青木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他能看出塔菲媞在精神結陣中的作用,司徒應該也能看出來。也許這個女人是解開一些謎團的關鍵,但這時候要利用她去研究卻多少顯得有些不人道。你剛剛殺死了她的全家,滅了她全族,現在卻要把她帶到世界上最殘酷的實驗室里去做研究,在夢境的實驗室里,她的經歷會被重複再重複,而每一次重複,她的精神痛苦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再冷漠的人也不容易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司徒的真實想法,但內心此刻也十分矛盾。誰也不是劊子手,沒有人喜歡屠殺,尤其是殺一個已經無力反抗的女人。但這個女人現在生不如死,他們沒有更好的處理她的辦法,也許死是她最好的解脫。

司徒看了眼青木,然後看向拉里夫人。

拉里夫人說:「她可能是伊特薩人唯一的倖存者了。」

「那怎麼辦呢?」愛麗絲問道。

拉里夫人嘆了口氣,「地球上曾經滅絕過很多人種,當文明發展到今天,我們開始去尋找那些人種存在過的痕跡,一塊頭蓋骨、一縷頭髮、一片碎陶片,都被我們當成了寶貝。可他們的滅絕就是我們的祖先親手乾的啊!過去我只從考古遺蹟中去想像古老的世界紛爭,今天我卻親眼見到了。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後一條狗了,你們會怎樣對待它?哪怕那條狗已經瘋了。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後一個印第安人了,你們會怎樣對待她?哪怕她對你們充滿仇恨。

你們一定會說,要保護好啊!

我們的文明已經讓我們開始關注生命本身的價值,讓我們為非洲大象和白犀牛的生存擔憂,一隻熊貓產下一對雙胞胎變成了可以上新聞的大事。我們仿佛成了救世主,世界的每個角落,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我們關心,都需要我們保護。我們以此為傲,並享受著因此而帶來的物種優越感。

現在,拉姆拉只剩下最後一個伊特薩人了,我們卻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她,只因為我們是事件的親歷者。

人總是習慣於給別人定罪,卻少有人能看到自己的罪行;習慣於同情別人屠刀下的弱者,卻很少願意去拯救與自己利益衝突的所謂敵人。」

拉里夫人說話的時候很冷靜,就像在描述古羅馬斗獸場的故事,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一絲情感上的波動。她並沒有說該怎麼處置塔菲媞,甚至沒有給出任何建議。

說完以後,她緩緩轉過身,指著祭壇側面的原野說:「佩特魯,陪我去那邊走走吧,我受不了這裡的味道。」

佩特魯大喜,說:「願意效勞,夫人!」

看著他們走遠了,司徒對伊萬說:「讓她少一點痛苦吧。」

伊萬會意,再次把槍口對準了塔菲媞。

鮑里斯和安德森還拽著塔菲媞在轉圈,而塔菲媞已經無力掙扎,雙腿拖在地上,任由兩個男人拖著她在死人堆里滑行。

她低著頭,時不時抬起頭來嘶吼一聲,但顯得十分沙啞無力,只有眼神依然兇狠。她身上唯一穿著的草裙也早已不見了,渾身沾滿了血、污泥和死人的皮肉。

伊萬開槍的時候,塔菲媞剛好抬起頭來。她看見了槍口,狠狠地呲了一下牙,然後不知怎的,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也看不出是知道即將解脫的放鬆,還是對惡魔的嘲笑。

砰!

槍響了。

子彈準確地鑽進了塔菲媞的眉心。塔菲媞往後一仰,脖子便鬆軟下來,散亂的長髮從後背拖到了地上。

……

安德森突然悲慟的大叫起來,就好像有人搶走了他剛剛釣上來的魚。

「魚!我的魚!」

鮑里斯也跟著叫,「魚沒啦!潛水艇沒啦!」

兩個人拚命地搖著塔菲媞的屍體,然而這條「魚」卻再也活不過來了。

「魚啊!」

兩個瘋子又開始瘋狂地在死人堆里挖起來,企圖再挖出一條活的魚來。但他們只能一會兒挖出一隻斷手,一會兒挖出半顆腦袋,看看都是死的,就扔在一邊,繼續挖。

伊萬想要上前阻止,卻被司徒攔住了。

「讓他們去吧。等他們累了,就會停下來的。」

伊萬默默地轉過身,不再去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最先發現情況並出言警告的是愛麗絲。

「安德森,快扔掉它!」她喊著。

人們這才發現安德森手裡拿著一枚手雷。

這是他和鮑里斯從死人堆里挖出來的。

大伙兒一共朝伊特薩人丟了七枚手雷,大概是在強大的精神力影響和情急之下,有一枚沒有拉開保險就扔了出去,而恰巧被安德森挖到。

愛麗絲的尖叫並沒能挽回什麼,安德森已經拉開了手雷上的保險。他和鮑里斯面對面坐在死人堆上,大眼瞪小眼,嘿嘿笑著說:「魚!炸魚!嘿嘿……」

愛麗絲想要衝上去,卻被蘇蕙蘭一把抱住。伊萬也想衝過去,但被司徒和青木同時撲倒在地。

轟——

青木趴在地上,感覺一陣熱浪襲來,接著便是些細碎的東西雨點般落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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