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人間盡沉迷,唯留赤子心

畢生花把梅以求送到拆遷區外面,幫他叫了輛車。

關於教授最後強調的把空間盒子鎖進柜子里的事,畢生花隱隱有了些猜測。她知道今天這件事情一定是要保密的,不然教授不會如此鄭重,並選擇在深夜來找她。除非青木回來,她不會把這事兒告訴任何人。但她想起身邊的很多人都在用空間盒子,夏天和美美這倆孩子早在第一代盒子出來的時候就買了,那時候三個孩子只有虞美人沒有,本來她和姚菁菁都有意想買一個送給美人,卻被胡杏捷足先登了。

小齊和莫語也買了一個,不久前還在畢生花面前誇耀他們在夢裡建立的世界多麼奇妙瑰麗,還說他們見到了那個叫什麼克洛諾斯的神。

畢生花原本對這些是不屑一顧的,在小齊和莫語之前,姚菁菁和胡杏都曾建議她買一個玩玩,說是可以在裡面見到任何你想見的人。她知道她們在說青木,大概她們自己建立的虛擬世界裡就有他。但她依然不為所動。她寧願苦心等待,也不願在虛假的幻境里麻痹自己,輕易地消磨掉在真實光陰里建立起來的情感和希望。

然而小齊說的一個事情讓她動搖了。小齊說那個世界不僅僅是虛幻,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自由,而這種自由並不是憑空而來的,這自由是由先輩們經過無盡的努力和無窮的時光開闢出來的。在夢境指南的創世神話里有三個神,除了克洛諾斯,還有兩個,一個叫亞瑟·斯通,一個叫桑。關鍵是,那個叫桑的神,長得簡直和青木一模一樣。

畢生花悄悄訂購了一個盒子,那時候已經不像第一代和第二代產品發售時那樣難買了。她按照說明書,摸索著進入了那個虛幻而真實的世界,在壯觀的金字塔形建築里看到了那個不著文字的《創世紀》神話。

那些直入神識的內容讓她看到了三個神的真面孔:克洛諾斯一身鑲邊的羊毛希馬申,披散著微卷的長髮,頗有古希臘先知的樣子;亞瑟·斯通穿著筆挺的西裝,看上去紳士而智慧,卻叫人無法聯想到神;而那個桑卻穿著一件老舊的灰風衣,亂糟糟的頭髮上面停著一直烏鴉。

畢生花不自覺地呼喚神明的名字,卻只有克洛諾斯給了她回應。他說另外兩個神還沒有甦醒,現在這個世界由他掌管,並給她指向一面鏡子,告訴她如何開始創造屬於她的自由世界。

隨著克洛諾斯的指引,她見到了那面柔軟如水仿佛能照出人的靈魂、並照見前世今生的鏡子。她從鏡子裡走了進去,走進了自己的世界。

她的世界從一棵柳樹開始,延伸出一條種滿柳樹的街和街兩旁鱗次櫛比的房屋。柳營巷的人和事都重現在眼前,她又做回了那間小小酒吧的老闆娘,手下只有小齊和青木兩個服務員。那隻聒噪的烏鴉從樓上吵到樓下,只有醬肘子能堵住它的嘴。在沒有醬肘子的日子裡,它能把酒吧客人罵過的所有髒話全都重複一遍,甚至敢偷偷去吃魚缸里的魚。

畢生花從無沉迷於此。她僅僅從中找到了一些回憶,卻並沒有在那裡創造未來。她依然把那一份對未來的期待留在現實世界裡,哪怕等到光陰老去、世界末日。

雖然她覺得空間盒子的誕生和青木或許有些關係,但她並不相信青木會真的出現在那個世界裡,並把創世紀的神話當成是梅以求教授的一種精神寄託。

教授的警告更印證了她的猜想。如果青木在那裡,教授便不需要來找她了。讓她當執劍人,又不讓她用空間盒子,她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她可以把空間盒子鎖起來,當達摩克利斯之劍斬下的時候,其他人怎麼辦?

天天、美美、美人、小齊、莫語、胡杏、姚菁菁……還有柳營巷的很多老街坊里年輕有錢一點的也有不少人在玩這個遊戲。

「教授……」等車的時候畢生花斟酌著語言,「孩子們沉迷於遊戲總不是好事,我可不可以提醒他們呢?」

「唔……」教授沉吟著,「你提醒得對,是該對未成年人做出一些限制了。孩子是這個世界的未來,不能讓他們毀於遊戲。這方面你不用擔心,我會回去想辦法的。當然,你也可以用你的方法來教育他們,這方面我管不著。只是……」

「我知道。」畢生花笑道,「在我獲得內心的提示之前,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今天的事。」

梅以求滿意地點點頭,鑽進了剛剛停下來的計程車里。在關上車門前,他說:「除了青木。」

畢生花看著車子消失在夜色里,喃喃地念著:「除了青木……」

她轉身往回走,看見光頭候彪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要不是他那光亮的腦袋像個燈泡,畢生花差點沒有看到他。

她知道他一直在。她去酒吧,他就跟到酒吧,她回來,他就跟回來,兢兢業業,做著他意識當中唯一記得的事情。

畢生花心中有些不忍,走過去問道:「晚飯吃了沒?」

候彪木然地搖搖頭。

畢生花說:「你不用管我,先去吃飯。」看著他執拗不肯離去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和你一起去吃,你想吃什麼?」

候彪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肚子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肯德基。」他說話的時候低下頭,露出孩童般的羞澀。

畢生花啞然失笑,心中卻湧起一些苦澀的滋味。失憶,對一個人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好,我們去吃肯德基。」她像鼓勵一個努力學習考出了好成績的孩子那樣說。

……

姚菁菁回到吳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因為颱風的影響,機場臨時取消了很多航班,深夜候機和接機的人都不多,就連計程車都少得可憐。因為當年的事留下了心裡陰影,她不願叫網約車,所以只好去坐機場大巴。

在大巴上,她意外接到了畢生花的電話,問她有沒有回吳中。她說剛回來,正在回家的路上。畢生花發了一張候彪吃肯德基的照片過來,姚菁菁看到照片里孩子一樣狼吞虎咽的候彪沒來由一陣心跳,她問畢生花:

「出什麼事了?」

畢生花說:「他失憶了,除了青木交待他的事情,他就只記得你的名字。」

姚菁菁的心裡像是塞進了什麼東西,她問:「你們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畢生花說:「你去如花酒吧等著,我們吃完就過來。」

姚菁菁來到酒吧的時候剛過午夜場,空氣中的酒精含量達到了峰值。她想找個人少的位置,卻看見角落裡一個渾身充滿死氣的戴著斗篷的人,斗篷里露出一綹微卷的紅色頭髮。她的心頭一跳,隨即如墜冰窟,迎上了從黑暗中射來的兩道冰寒目光。然後,她看見那人握著酒杯的手放開,伸出帶著長甲的食指朝她勾了勾。

她的意識中響起一個仿佛來自地獄的深沉嘶啞的聲音:過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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