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情深莫惜酒,更飲一杯無

這是一棟新造的房子,坐落在桑園的側面,白色的牆壁和周圍的雪色融為一體,高高的馬頭牆上也覆著雪,露出黛瓦椽邊,像畫在白紙上的黑線,簡簡單單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幅江南民居白描圖。

青木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望著廊外的風景。

雪還在飄飄洒洒地下,大樹小樹都成了亂舞的銀蛇,只有湖面未曾積雪,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倒映著灰濛濛天空,雪花一落在上面,就仿佛被鏡子吸了進去般消失了。

他的身後是熟悉的門,門上貼著「唯有青木,可棲神烏」的聯子。門裡是一間不大的屋子,擺著一張辦公桌、一張沙發、一排書架和一個鳥架子。桌上放著一包百樂門香煙、一盒火柴和一個煙缸,沙發上和地上都亂七八糟地堆著些雜誌,都是最新的。鳥食盒子裡放著醬肘子肉,也是新鮮的,還能聞出香味。

再裡面是一個小房間,四面白牆,一塵不染。靠牆有一張床,床上疊著雲絲被,也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一切都和他走的時候一樣,要不是房子的外牆和位置都發生了變化,他還以為自己昨天就住在裡面。

難以想像已經離開過五年了!

柳營巷不見了,柳已成桑,那些曾經打過招呼的老街坊都搬去了別處,桑園雖美,卻淒清過分了。他想起那個女人,獨居在此,青絲染霜,心裡忽有些觸痛。

這是他從不曾有的感覺,對於一個無夢的懶人而言,情感就像廊檐上懸掛的冰錐,該凍的時候凍著,該化的時候自然就化了,從不留下什麼。

青木抬頭看了一眼,伸出手,輕輕把那一條細細長長的冰掰下來。入手處一片冰涼,握在手心,化開的水從指間溢出來,浸潤了他的皮膚,到後來便不再覺得冰,反覺一片溫熱,進而有點灼燒的感覺,就如握住了一團柔和的火焰。

烏鴉安靜地匍匐在他的頭頂,也不叫,也不鬧,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外面的雪,一片一片地從眼前飄過。

「吃飯啦!」樓下傳來畢生花的喊聲。

餐廳不大,四方的餐桌靠牆,留出三面。桌上放著四菜一湯:一個醬肘子,一條紅燒鯉魚、半隻白切雞,一盤燴白菜,一碗蘿蔔絲丸子湯。

青木和畢生花面對面坐下,烏鴉單站一面,切好的醬肘子就在它面前。

畢生花笑著說:「不知道你們回來,菜準備得不多,大年三十的,菜場都關門了。」

聞著撲鼻的香氣,烏鴉陶醉著叫道:「呱哦,如花,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感覺又活過來了!沒有你,生命就失去了意義!是你讓我獲得了重生,讓世界變得美好!……呱……唔……」

青木用筷子夾了一塊肘子肉塞進它嘴裡,堵住了它的詩興,笑道:「大過年的,不要說生生死死的話。」

畢生花拿出一瓶紅酒,問道:「喝一點?」

青木點點頭說:「好,喝一點。」

畢生花一邊用開瓶器開酒,一邊說:「這酒還是黃子強送的呢。」

「黃子強?」青木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西山溫泉山莊的那個黃老闆。

「是啊,你還記得我們在他的溫泉山莊裡喝過82年的拉菲嗎?五年多前了吧!」畢生花有點感慨地說。

青木笑道:「你不是說82年的拉菲並沒有什麼特殊,只是當年的天氣不錯而已,高價買那種酒的都是傻子嗎?」

畢生花說:「我後來想想酒吧擴大了,進一點這種酒裝裝牌面也不錯,就問黃子強有沒有存貨,想跟他買幾瓶,他說拉菲沒了,卻給我送了一箱羅曼尼·康帝來。我要給他錢,他死活不要,看他那樣子,是怕你回來跟他算帳呢。」

青木不禁莞爾,心說我哪有那麼小氣,為幾瓶酒錢就去找人的麻煩,就說:「這人沒趁我不在搞出什麼事來吧?」

「那倒不會,他這幾年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也算是個人物了。他倒是沒忘了你,每年都來問一問你的消息,還送不少東西給我。」

畢生花把酒倒進潷酒器里,趁著醒酒的功夫,又和青木說了很多這幾年發生的事。說起了梅教授,說起了姚菁菁和候彪,說起了胡杏和史大壯,說起了虞美人和夏天……她就那樣說著,也不問青木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青木默默地聽著,偶爾問上一句。他也很想跟她說說拉姆拉的故事,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從哪裡說起。

茹毛飲血的野人、巨月臨空的恐怖、三日並出的奇詭、時空深井的絕望……這些或許寫進小說里極精彩的故事在此刻他卻只覺得煞風景。

「大家都很關心你,照理你回來了,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們。不過今天大年夜的,又下著大雪,就不拿你的消息去嚇人了。明天初一,要不……」畢生花猶豫了一下說,「我給大家發個消息,明天聚一聚吧?」

青木看著畢生花的臉,看著燈光下髮絲間偶然反射的銀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先不用吧,這幾天我就陪著你。」

畢生花愣了一下,嘴裡「嗯」了一聲,低頭去搖手裡的潷酒器。

烏鴉左看看,右看看,轉著眼珠說:「我會變成候彪嗎?」

「什麼?」青木和畢生花同時問。

烏鴉說:「腦袋太亮,天然燈泡呱!」

畢生花噗一聲笑出來,沒好氣地說:「就你那身黑,這輩子都沒希望做燈泡啦!」

她見酒醒得差不多了,就給青木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烏鴉跳著腳叫:「我也要,我也要,呱呱!」

畢生花就拿了個喝白酒的小杯,給它倒了一點,說:「慢慢喝,別喝醉了!」

烏鴉見杯子那麼小,十分不滿。它低下頭,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吸乾了,滋滋的咂巴著嘴,叫著:

「如花,再來一杯呱,如——花——,不要那麼小氣呱!」

畢生花只好又給它倒一杯。它就著醬肘子又喝完了,帶著醉意含混不清地又叫:「如花,再來!如——花——,小娘們,給爺倒酒!」

畢生花啪一拍桌子:「你說什麼!」

烏鴉嚇得一個趔趄,從桌子邊緣摔下去,摔到了椅子上。它伸長脖子,把腦袋鑽到桌上上,小心翼翼地張開嘴:「那啥,呱,剛才發生了啥?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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