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完成了,我過的,一點都不疼,對不對?」

隊長拍了拍手,看著此時靠著石棺坐著的卡倫。

卡倫衣服上有好幾處鮮血滲出的殷紅,皮膚上也有多處燒傷的痕跡,另外,各種細微處的擦傷也都做了布置,甚至,隊長還打斷了卡倫兩根肋骨。

在「造假」這方面,隊長絕對是有追求的。

「隊長,你不能用你的疼痛標準來代入我。」

「放心吧,這些傷勢都是很容易復原的,就算是那兩根斷裂的肋骨,暫時也不會影響你的活動,等暗月島的人救下了你,肯定會給予你最好的療傷藥劑與術法,保證你連一道疤都不會留下。」

「就這樣了麼,結束了?」

「嗯,結束了,也不能弄得太傷殘,畢竟你的身體在『故事』中是要被我徵用的,我也不可能把你身體弄得太殘破。

其餘的我都已經布置好了,雕像、石棺位置,焚滅的屍骸,濃郁殘留的光明氣息,外面的打鬥痕跡,包括將你拖拽進洞穴安置在這裡的地面拖行血跡,都沒問題了。

好了,你就在這坐著等著人來救吧。

哦,對了,另外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奧菲莉婭小姐可能會幫你隱瞞你出現在那棟別苑的緣由,我猜測她可能會是她和你約好一起過來的,然後碰到了潛入別苑的我,我啟動了陣法,你們倆一起跟著我的陣法來到了這裡。

總之,她應該會儘可能地抹去你對她保守的秘密。

你永遠都不知道當一個女人真的愛你時,她會為你做到哪種地步。

所以,你在被救後,明情況時,最好留點心。」

「我知道了。」

隊長點了點頭,看著卡倫,面露不屑的微笑,道:「呵,真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渣。」

「……」卡倫。

「呵呵呵。」隊長又發出了長串的笑聲,「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別被蟒蛇吃掉了,你現在還是有活動能力和一定戰鬥能力的。」

隊長走出了洞穴。

卡倫則繼續依靠在石棺邊,心裡有些無奈,如果不是隊長自作主張搞了這一出,他現在大概已經躺在酒店房間的軟床上了;

可現在,卻要繼續靠著冰冷的石棺苦等。

同時,卡倫在心裡默默銘記,下次再和隊長一起出去時,必須要提前做好防範,不能讓隊長繼續隨著性子來。

等待的時間註定漫長,因為要等奧菲莉婭先回到暗月島,再從暗月島帶人過來,至於那處別苑主臥內的傳送法陣,因為需要特定的啟動方式,類似於一種秘鑰,暗月島的人可能無法破解,所以沒辦法再從陣法處傳送過來。

卡倫本想躺著睡一會兒,但身上傷勢雖然不算很嚴重,卻被隊長搞得很豐富,這使得卡倫無法入眠。

扭頭,看向旁邊的那口石棺,記得隊長短暫迷失時曾喊過「詹弗妮」的名字,這是她的石棺。

石棺蓋被隊長走之前推開了一大半,對於「他」而言,一邊看著妻子的屍身一邊進行新身體的徵用才是最正常的反應。

卡倫再次來到這座石棺邊,上一次是站著的,這一次是蹲坐著,兩次視角高度不一樣,卻讓卡倫發現了石棺蓋背面的特殊。

他馬上更加低下身子,甚至將頭部湊到了石棺內部,指尖輕搓,始祖艾倫火屬性血脈激發下,打出了一小團宛若燈焰的火苗,照亮了裡面。

石棺蓋下面,是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跡,是抓痕。

這意味著女人是在活著的時候被「安葬」在石棺里的,她進行了掙扎,可最終卻無濟於事。

卡倫伸手拿起女人的一條手臂,想仔細觀察一下女人的手,因為已經成了乾屍的緣故,女人的手早就縮水變枯,但能夠看見指甲位置有翻開的痕跡,而且有幾根手指上連指甲都沒有了,看樣子是早就脫落。

這些都是卡倫第一次推開石棺時沒有留意到的細節。

扭頭,看向那邊貝爾納的石雕,他面帶微笑,像是在看著卡倫。

忽然間,卡倫意識到,貝爾納之所以會在這裡設置石雕,可能不是為了營造一種雙方依舊是好朋友的氛圍,他是特意帶著「頗爾小姐」,來欣賞他的作品。

這是一種炫耀。

這就是為什麼石雕上的笑容以及石雕另一隻手的手勢在初次見到時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這情景如同是在:

「瞧啊,看看,他們到底是有多愚蠢,哈哈哈。」

難以想像,隊長體內的那個「他」在重回故地看到這一幕後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憤怒,可即使如此,隊長依舊控制住了他的迷失。

幸虧普洱當年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曾被譽為家族天才的她,擁有絕對的自信以及自保的能力,這才讓她能夠在貝爾納的追求面前清晰地表達出自己不耐煩的情緒。

換做是其她女人,面對這樣一個男人,那下場……

或許,貝爾納真正喜歡的不是普洱,他真正喜歡的,是普洱拒絕了他後的那種愛而不得的感覺,這讓他產生挫敗感,卻又激起自我感動的快樂,他沉迷的,是這種快樂。

如果他當初真的追求到了普洱,反而可能就不會有這種「動人」的愛情故事流傳下來了。

女人的第六感,確實厲害。

卡倫相信,家裡的普洱根本不知道貝爾納還有這一面,否則它肯定早就告訴自己,而不是一次次單純地他煩人。

現在,自己有些支持普洱的那個打算了,就是等它實力恢復後,親自來到暗月島把貝爾納的墳揚了。

最可憐的還是隊長,他經歷了兩次摯愛離開自己的悲痛。

但隊長的心理素質很強大,一個能自己撕下自己臉皮進行認知搏殺,且成功占據主導維持住自我的男人,他的堅毅,簡直令人讚嘆。

所以,這就是隊長執意要給自己留下點什麼東西的緣故吧。

他控制住了這股悲憤,從短暫的迷失中甦醒,但自身不可能全無影響,但他的影響就是,因為自己體會到過兩次摯愛離失的悲痛,因而下意識地想要在卡倫這裡找補。

他無視了卡倫的意見,強行為卡倫加戲,上演了這齣捨命相救,幫卡倫在奧菲莉婭心裡留下無法抹去的印記;

原因在於,

他心裡很苦,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顆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卡倫的思緒一點一點的擴散,到最後,他終於疲憊了。

卡倫躺進旁邊的空石棺內,這不是他第一次躺進棺材,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覺得躺進棺材舒服。

正常人對棺材都有一種忌諱的感覺,其實不是這樣,棺材的環境,可以給予你一種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重安全感。

在這處狹窄的空間裡,你就是主人,沒人會來打擾你,你終於與世隔絕。也終於可以享受安靜。

卡倫閉上了眼,他睡著了,卻又沒睡著,因為他的意識里,一直分留了一部分在留意著外面。

每條獵狗都具備這樣的本領,也就是俗稱的「睡覺時睜一隻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天空即將泛白,洞口處,傳來了動靜,有一群人正在向這裡走來。

卡倫依舊閉著眼,但心裡已經在呼喚自己的共生物。

棺材蓋上,隊長留下的法陣運轉起來,形成出了一道白光,等白光出現後,陣法也隨之消散。

隊長辦事永遠都是這麼的注重細節,不會留下任何錯漏。

白光被卡倫牽引,凝聚出一道身影,是普洱的身影,是普洱的人身。

她就躺在棺材蓋上,像是在陪著卡倫睡覺,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因為這確實就是現在普洱的日常。

外面剛剛進入洞穴的一群人,紛紛發出了驚疑聲,顯得很是激動。

卡倫聽到了奧菲莉婭的聲音:「卡倫……」

好了,

可以睡覺了。

遠在維恩一家喪儀社後院主臥大床上的普洱,在此時忽然睜開了眼,它坐起身,用貓爪子揉了揉眼睛,看著窗外才剛微微亮的天色,疑惑道:

「卡倫剛走,我就失眠了喵?」

卡倫不知道自己具體睡了多久,他已經忘記了時間,而且中途醒來過很多次,每次自己身邊都是不同的人,但很快卡倫就又閉上了眼。

其中,有一次短暫的甦醒記憶深刻,那是奧菲莉婭親手為自己更換傷口處的外敷藥物,結果這個只擅長拿劍的女人第一次伺候別人,做起事來沒輕沒重的,竟然不小心撕扯開了卡倫的傷口,疼得卡倫身體一抽。

接下來,他能感知到自己被服用了不少藥劑,也能感受到身體被治療術法溫暖的包裹。

終於,當自己完全睡飽後,卡倫緩緩睜開了眼。

奧菲莉婭並未坐在自己床邊因照顧自己的疲累而睡去;

自己床對面,有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個人,這個人面容冷峻,皮膚很白,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一定程度上,他長得和洞穴里的貝爾納雕像,有一點點的像,不是具體容貌,而是那種氣質。

雖然那次自己躲在窗簾後面,沒看見他真容,但卡倫有一種預感,他就是奧菲莉婭的叔叔,曾主動讓出族長位置給自己哥哥的……塔夫曼將軍。

暗月島作為一個海島勢力,它旳地緣格局決定了它最強大的力量必然是它的海軍,而他,則是這支力量的領導者。

塔夫曼看見卡倫醒了,沒有特別大的意外,而是默默地從面前茶几上拿起剪好的雪茄,再用燃燈點燃,拿起來,抽了一口,吐出煙霧,絲毫不介意這裡是病人的病房。

卡倫慢慢地用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

一直都聽教會醫院的治療效果很驚人,自己這次享受的治療待遇,肯定比教會醫院還要高級,身上的各處傷口已經結痂,而且你能感知到它們正在復原著,因為渾身上下都傳來痒痒的感覺。

沒有主動套近乎,沒有主動開口,卡倫就這樣坐著,微微低垂著肩膀。

塔夫曼則繼續慢慢抽著雪茄,絲毫不掩飾自己正在觀察卡倫的目光。

卡倫則保持著一個神情,躺久了,坐起來後還挺舒服。

隊長只是提醒過自己奧菲莉婭可能會幫自己隱瞞自己出現在別苑窗簾後的情況,其餘的,隊長沒。

因為接下來卡倫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個能被「先祖」庇佑和選定的天才族人形象;

對於如何扮演好一個天才,隊長覺得這對卡倫沒什麼難度,本色出演就是了。

終於,塔夫曼將雪茄放在了煙灰缸邊緣,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口道:

「我是塔夫曼,奧菲莉婭的叔叔,暗月島外海艦隊的指揮官。」

從這句話里,卡倫知道,奧菲莉婭幫自己隱瞞了,否則塔夫曼沒必要刻意地這樣介紹自己。

「你好,將軍。」

塔夫曼站起身,走到卡倫身前,俯瞰著卡倫,開口道:

「暗月為我們指引了一位天才的降臨,雖然他曾孤懸于海外,但最終,他還是回歸了暗月的懷抱。」

卡倫沒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塔夫曼微笑道:「卡倫,你相信童話故事麼?」

卡倫依舊沒話。

「能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大部分都是虛假的,但卻假得讓人著迷,換句話來,只要讓人著迷,就可以不在乎它的真假了。

就比如……你。」

卡倫依舊沉默。

「我信奉暗月,也敬仰先祖貝爾納,但很抱歉,我這人在大海上漂泊久了,見慣了骯髒與卑劣,目睹了太多絕望和麻木。

我覺得,信仰是自己苦苦追求,得到了那一縷安慰。

但我真的沒有想過,原來信仰,能夠以這種直接的方式,將禮物,送到我們的門口,還貼心地按響了門鈴。

你覺得呢?」

卡倫繼續沉默。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的麼,卡倫?」

卡倫搖了搖頭,終於開口道:「我不知道該向你些什麼。」

「你可以一下原因,比如,為什麼不願意對我用敬稱。」

「我為什麼要對你用敬稱?」

「因為你如果把自己認作和奧菲莉婭是同輩的話,那我,就是你的長輩。」

「可是,將軍你把我當晚輩看待了麼?」

「暫時,還沒有。」

「那我為什麼要把你當長輩看?」

「嗯,也對。」

「如果從身份地位出發,你信仰的是暗月,我信仰的是秩序之神,雖然現在是需神教和暗月島處於合作期,但我不屑於你的信仰,也就不屑於你的身份。

所以,我為什麼要對你用敬稱?」

「這是你的心裡話麼?」

「是的,心裡話,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對自己身上流淌著暗月血統有什麼高興的,哦,唯一高興的大概就是,我可以從暗月島這裡獲得一些點券上的支持,但這也是基於我們互相利用的基礎,我不是白拿你們的點券,你們也期待日後在我身上得到投資的反饋。

是你們主動找到我要對我進行支持的,不是我主動去求的你們。

很抱歉,

在你把我比喻成暗月送上門的禮物,你還覺得有些不真實有些不確信時,我真的很想笑。

因為在我的心裡,只有秩序,沒有暗月。」

「我能理解你不把自己當作暗月一族的心情,但就算是站在合作方的角度,你也不該把話講得這麼直白,你確定我不會生氣?」

「你會生氣,但,又能怎麼樣呢?」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一種沉默。

「你的個性,我很喜歡,有我年輕時的感覺。」

卡倫知道,這是塔夫曼將軍在給雙方找台階下了。

「能看出來,你和暗月島的其他人不一樣,所以在你面前,我能放心地出心裡話。」

「呵呵呵。」

塔夫曼笑了好一會兒,開口道:「奧菲莉婭原本的聯姻對象是約克城大區首席主教的孫子。」

「我知道,他和我住在酒店的同一個院子。」

「很有趣的安排。」塔夫曼意有所指。

卡倫微微一笑,沒有做解釋。

「好了,接下來,我想以奧菲莉婭長輩的身份和你話。」

「您請。」

「我一向支持奧菲莉婭自己的選擇,包括婚姻,她是我心中的明珠,我沒有子女,她,就是我的女兒。

我覺得,你和她如果能成婚,那將是先祖貝爾納和頗爾小姐愛情故事的延續,你可能不知道先祖貝爾納和他的故事在暗月島的地位,總之,這樣一來,奧菲莉婭將註定是下一任暗月一族的族長。」

「我有未婚妻了。」

「我允許你的未婚妻在以後變成你的情人,我相信奧菲莉婭也會認可這種妥協。

在不久的將來,她將成為族長,但我看你的心性,以及你自身的血脈,族長到底是她還是你,都有可能,不是麼?

你將有機會成為暗月之下的,第一人。」

「呵呵……」

「你笑什麼,卡倫?」

「您知道麼,我常常夢見一個女人,她有時候是女人的模樣,有時候又是一隻黑貓的模樣,她總是會在夢裡和我反覆念叨一句話,你想聽麼?」

「頗爾女士,對你了什麼?」

「她她很後悔選擇了家族信仰體系,她沒想到始祖這麼弱,限制了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

「暗月,只配映出秩序的影子。」

作息問題,白天少了一更,下一更我儘量在十二點前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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