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師生們開始瘋狂地向山上逃命,什麼尊師重道,什麼禮儀道德,全都被他們踩在了腳下。

年邁的教習和大儒被自己的學生踐踏在了腳下,同窗情誼到頭來變成你敢擋在我前面就是一把推開,那塊當朝宰輔親筆所書的匾額在失去了護身效果後也被丟在了地上已然被踩得裂開。

一些話,一些口號,平時自己喊喊就好了,聰明的人知道千萬別往心裡去;

但愚蠢的人,會自己把自己洗腦。

當刀口真的砍下來了,

夢也就破了,

切割開那虛偽的美好面紗後,

這才看見隱藏在下面的那張,屬於自己的,醜惡嘴臉。

從策馬向前,

到手起刀落,

鄭凡一直保持著很平靜的姿態。

只是,當看著這群大燕讀書人種子這些大燕文風傲骨們宛若喪家之犬在哀嚎亂竄時,鄭守備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悵然。

生活,如果都是可以預料的,那往往就意味著枯燥。

鄭凡其實更想看到這群大燕文華種子在屠刀面前寧死不屈,眾志成城,這還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也能增添很多的意思。

結果,還是自己想多了。

唉,

滴淌著那位叫黃子充鮮血的刀口,緩緩地舉向前方,

鄭凡開口道:

「全部拿下,敢有反抗者,殺無赦!」

鄭凡身後的梁程用蠻話重複了命令,其實,鄭凡這陣子也在學習蠻話,蠻話並不難學,但在這會兒,保險起見,鄭凡還是啟用了梁程這個翻譯。

他生怕自己的命令下得不清楚,手底下的蠻兵會錯了意,直接拿著刀把書院上下全屠了,那就好玩了。

蠻兵們全部下馬,留下了二十餘人看管馬匹外,其餘人全部舉著兵器沖入了牌坊。

鄭凡也翻身下馬,在梁程的陪同下,跟在蠻兵後面,走上了上山的台階。

身前,躺著一個衣衫殘破滿臉血污的老者,應該是個教習或者書院的大儒,先前被自己的學生逃跑時撞翻同時踩踏了過去。

這會兒,已經沒了生息了。

鄭凡從老人身邊繞了過去,感慨道:

「你說說,年輕的學子覺得這世界很美好很天真也就算了,這老東西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主上,他剛剛可是站在最後喊話的。」

「但到頭來卻是最先被踩死的。」

「也是。」

鄭凡繼續往上走,在那塊匾額前停了下來。

匾額已經被踩出了好多裂紋,破損得很嚴重了。

鄭凡伸手指了指這地上的匾額,對梁程問道:

「應該能修復吧?」

「只是拓印下字體的話,問題不大。」

「嗯,好歹是當朝宰相的字,拿回去拓印一個,掛咱翠柳堡里;學海無涯,也是個萬金油,哪裡都能掛。」

「好,知道了。」

鄭凡忽然扭過頭,看向跟在自己和梁程身後的杜鵑,問道:

「杜姑娘,你說我今兒個將宰相大人的母校給踩了,他會不會怪罪於我?」

杜鵑先思索了一下「母校」這倆字的意思,隨後,回答道:

「宰相大人素有容人之量。」

「瞧瞧,瞧瞧,聽見沒有,杜鵑姑娘說了,宰相不會明面上報復我,會在背地裡玩陰的。」

「…………」杜鵑。

繼續往上走,一路上,到處都是散落在地的書冊頭巾扇子等等風雅之物。

「嘿,別動。」

鄭凡抬起手,示意跟在自己身邊的梁程和杜鵑停下腳步。

然後,鄭凡彎下腰,將前方台階上的一塊玉佩撿了起來,估摸著應該是前面逃跑的師生哪個誰掉下來的。

「呼呼……」

放在手裡,對著玉佩吹了吹。

鄭凡扭頭對杜鵑問道:

「杜姑娘,這個,需要上交麼?」

「鄭守備若是喜歡,自可拿去。」

「謝謝。」

握著玉佩,鄭凡開始繼續往上走。

青鳴山本就不高,三人也沒走多久,就看見了上方的校舍和宿舍。

這種校舍,來到這個世界後,鄭凡還是第一次見到。

至少,在虎頭城,他是沒看見校舍存在的。

門閥政治的一個基礎就是,門閥家族,壟斷了教育,他們的家族裡有自己的族學,供自己族人進學,至於尋常人家,就真的很難了。

教育的壟斷,等於是斬斷了大部分黔首的升遷之途,這也導致了這一代燕皇哪怕有意識地在提拔寒門,卻終究難以使其成氣候。

畢竟,真正的精英,大部分還是從門閥里出來的,他們天生就帶著門閥的烙印。

校舍外的場子上,數百名師生全都跪坐在地上,不准站起。

一開始有個中年文士似乎想要站起來喊兩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結果被根本聽不懂的蠻兵拿刀把直接砸掉了一口牙。

昨日,鄭凡在靖南侯面前曾說過,蠻兵對文人,天作之合,事實,也的確如此。

大部分的師生都在這裡了,但還有一些人散落在外面,不過,身手矯健的蠻兵很快將他們一個一個地逮了回來。

杜鵑拿出了名單,開始點名。

「薛楚貴,趙明陽。」

點了兩個人的名字,卻沒人站出來應聲,也不曉得是在裡面還是不在裡面。

「這兩個,是乾國人?」鄭凡開口問道。

「是。」

鄭凡點點頭。

他沒有站在杜鵑身邊,拿著刀,再去反覆地質問和威脅這幫師生這倆人到底在哪裡,識相地快點交出來。

因為鄭凡覺得這個戲碼太像鬼子拷問鄉親八路滴在哪裡滴幹活。

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先前在山門外騎著馬威逼這群讀書人同時還斬下了一個讀書人的頭,簡直和上輩子老早以前看過的老式武俠片中的反派一模一樣,但畢竟還是有底線的。

所以,鄭凡伸手指了指前面人群中的一個年輕學子。

身邊馬上有兩個蠻兵上前將那個人抓了出來。

那個臉上還長著青春痘的年輕學子身子明顯在顫抖,但被拉到鄭凡面前時,卻用顫抖的聲音梗著脖子喊道:

「我是不會出賣同窗的!」

然後,一邊看向被看管在那裡的書院同門和教習一邊又偷偷地在打量著鄭凡,小腿肚子,在發顫。

鄭凡從懷裡取出了小鐵盒,從裡面掏出了一根煙,先倒過來在自己掌心位置敲了敲,然後咬在嘴裡。

摸出火摺子,點燃,

悠哉悠哉地吐出一口煙,

這才開口道:

「放心,我沒打算問你什麼。」

這名學生愣了一下,一下子沒能理解鄭凡話語中的意思。

鄭凡抖了抖煙灰,

同時輕聲道:

「砍了。」

「砰!」

一個蠻兵一腳揣在了這名學生的膝蓋上,將其踹跪在地,另一個則馬上舉起了刀。

「我說,我說,我說!!!!!!!!」

這名學子馬上開口大喊。

倆蠻兵猶豫了一下,

鄭凡則是默默地又把捲菸送入嘴裡,

抽了一口,

兩縷煙霧從鼻孔中緩緩噴出。

兩名蠻兵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手中的刀還是斬了下來。

「噗!」

人頭,

再度落地。

被看押的人群中,不少師生已經屎尿失禁,空氣里很快就瀰漫出一股臭味。

杜鵑在旁邊看著鄭凡的行為,沒說話。

鄭凡又抽了一口煙,這個版本的捲菸有點辣嗓子,忍不住乾咳了一聲,同時伸手又隨便指了一個中年文士。

馬上有蠻兵走過去將其從人群中拉拽了出來。

「我說,我說,我說,我認識他們,他們就在人堆里,在…………」

「我最討厭賣友求榮的人,這種人,該死。」

「…………」中年文士。

鄭凡沒再搭理他,而是轉過頭,看向梁程,問道:

「交給你解決?」

為了怕影響不好,鄭凡沒直接問梁程:你餓了麼?

梁程看向鄭凡,回應道:

「合適麼?」

「合適。」

「方便麼?」

「方便。」

「好,我把他抓去那邊林子裡拷問一下。」

梁程走過來,將這個中年文士一把提起,拖拽入了前方林子深處。

「啊啊啊啊啊!!!!」

很快,林子裡面傳來了極為悽厲的慘叫。

鄭凡將煙頭丟在了地上,且很有公德心地用靴底踩了踩。

再抬起頭,目光掃向前方的一眾書院眾人時,這幫人的身體集體向後縮了一下。

「杜姑娘,你繼續念。」

鄭凡看向了杜鵑。

杜鵑拿起文書,

「薛楚貴!」

「嘩!」

一個男子身邊的其他書院師生全都看向他,且自發地和他拉出了距離。

男子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馬上有蠻兵上前將那傢伙抓過來。

杜鵑繼續點名,

效率很高。

鄭凡趁著這會兒功夫,一個人走到了西側的一個比較偏僻的亭子裡,一個人開始放空。

少頃,梁程回來了,在亭子裡找到了鄭凡。

鄭凡伸手指了指嘴角,又從自己袖口裡掏出一條四娘的帕子丟給了梁程,

道:

「擦擦。」

梁程接過來帕子,卻直接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問道:

「還有麼?」

「沒了。」

「嗯。」

這時,外面的傳來了腳步聲,杜鵑也來到了亭子裡。

梁程往後退了一步,把空間讓給鄭凡和杜鵑。

「鄭大人,人已經抓好了。」

「是麼,他們也是傻子,都不曉得跑麼?」

「他們估計沒想到,我們能衝上來抓他們。」

「嗯。」

杜鵑看向梁程,微微欠身。

梁程會意,走出了亭子。

杜鵑看向鄭凡,道:

「鄭大人,小女子很好奇,我想,鄭大人應該不會不清楚今日所做之事,在以後,會給鄭大人您帶來多大的麻煩吧?」

此時此刻此景此情此問題,鄭凡忽然好想吟出一首詩。

但最後,還是笑笑,

道:

「杜姑娘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怎麼,小女子不能問麼?」

「杜姑娘是替自己問呢,還是替……」

「鄭大人希望小女子替誰問呢?」

「杜姑娘,這你可就為難我了。」

杜鵑後退兩步,對鄭凡行禮,

道:

「人犯已經抓獲,多謝鄭守備出兵相助。」

「分內之事。」

「那人犯卑職就帶走了,鄭守備,有緣再見。」

鄭凡點點頭,

「杜姑娘一路小心。」

「鄭守備也一樣。」

杜鵑走了,

一匹馬,馬上馱著先前被打暈過去的密諜司小哥;

一個女人,手裡拿著麻繩,捆著兩個人犯,就著午後暖陽,越行越遠。

鄭凡對著日頭眯了眯眼,

在其身後,四百蠻兵全部上馬待命。

書院,還是那個書院,只不過今天死了幾個人。

梁程對鄭凡開口道:

「書院裡,一個人都不拿?」

「拿了幹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押回翠柳堡都不能幫忙幹活,還得浪費米糧養他們。」

「但是,就這樣把他們放了,馬上……」

「馬上罵名就要來了不是?他們會四處上訪,會寫信給自己的同門好友,會動用一切力量和可能把今天受到的屈辱都還回來?」

梁程不說話了。

「阿程,你也就適合帶兵打仗了。

為什麼左繼遷不接這個軍令?

為什麼靖南軍有五萬人馬,卻分不出幾百兵來這裡拿人?

為什麼明明是窩藏乾國細作,包庇之罪,但那個叫杜鵑的女人卻只抓了兩個犯人走了,剩下的人問也不問?」

鄭凡伸手拍了拍梁程的肩膀,笑道:

「咱們,就是來背鍋的,就是來擔罵名的,有些人,愛惜羽毛得很,就需要有下面的人來頂鍋。」

「主上想得比我明白。」

「但這口鍋還不得不背,你能背鍋,就證明你有用處,興許會賞你仨倆甜棗什麼的,為了吃這一口甜棗,我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至於以後,咱們這些人,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想著去謀劃什麼安度晚年。」

說著,

鄭凡將目光投向了身後的牌坊,

道:

「讓他們活著吧,讓他們給我們做宣傳,免費的炒作,不要白不要。」

「主上豁達。」

「不會拍馬屁就別勉強自己,你的馬屁總是和你的人一樣,太僵硬。」

「呵呵,主上,我們接下來是回去麼?」

「回去?大老遠地騎了三個小時的馬就為了跑來欺負一群腐儒?」

「那我們去哪裡?」

「去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既然已經準備背上罵名了,也就無所謂再弄出一個大新聞了。」

鄭凡舉起馬鞭,

「啪」

胯下戰馬撒開四蹄開始拚命奔馳,在他身後,是緊隨而來的梁程和四百蠻族騎兵!

…………

夕陽如血,

一座堡寨安靜地矗立在晚霞之下,

肉眼可及之處,

在堡寨的東西兩側,都能遠遠地望見相似的燧堡,若是視角能夠繼續拔高拔高再拔高的話,可以看見在這一片的大地上,分布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堡寨。

沒有過分靠近,

隔著遠遠的,

鄭凡就拉住了韁繩,

胯下戰馬揚起馬蹄,止住了身形。

其身後,四百蠻族騎兵也一同收住了韁繩。

望著前方的堡寨,鄭凡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大乾,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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