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啾……碰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陳家老宅外,張燈結彩,鞭炮齊鳴。不知道的,還以為陳老爺這是嫁女兒呢。

方圓幾十里的村里長都來了,明朝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里設里長。陳有富便是陳家村的里長,村裡最有錢的人,來的這些里長其實情況都差不多,都擁有各自村裡大量的田地。

此刻,他們聚集在陳家老宅,眼神直楞地盯著院中間的那座小高台,以及台上的大鐵疙瘩。

「這……便是上蒼賜於我老陳家的神泉!」陳有富老神哉哉地道。

方景楠縮在小院的角落裡,看著陳有富的表演。其實這個壓水機沒有一點科技含量,利用大氣壓把水從管子裡擠出來,最重要的就是注意壓水機頭的密封,後世農村家家戶戶都有一個。

「你說是神泉便就是了,有何為憑?」坐在眾人正中間,明顯像是更有錢的一個胖老頭提出了質疑。

「董老說的是,」陳有富態度和順地一笑,「如今這天旱的厲害,地里種啥都不多長,咱們雖然不愁吃喝,但那些佃戶過的是甚日子,大家都清楚,給咱賣兒又賣女,可咱們也使喚不完啊。」

「都是一個村的,很多人祖上還是姻親,誰也不想這樣,可咱們能怎地,那麼多人都沒得吃食,想管也管不過來啊。」

董老打斷他的話道:「別扯這些虛的,就說神泉的事。」

「是,」陳有富答應一聲,嘴上卻繼續道:「我這人吶,年紀大了就想著為子孫多謀點福,多積些德,成天的就是琢磨這事。嘿,猜是怎麼著?」

陳有富突然大叫一聲,「得虧祖上有福,前幾天晚上,突然有個菩薩入了我的夢來,他說:我賜你一口清泉,可為你子孫百代繁衍不息,但是這口清泉不能憑白贈你,你要為鄰里鄉親做善,方才能接的住這福報,否則你陳家命薄有福都接不住,反成禍害。」

這年頭一提到神佛,所有人都收起輕蔑之色,別管可信不可信,虔誠一點總是對的,沒人再嫌陳有富囉嗦,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這幾日我是思來想去,咱老陳家祖上可是風光過的,這次菩薩賜福,怎麼都要接住了。」

「所以我想啊,就算散盡了這份家業,也要為鄰里做點善事,給子孫積點福德。」

說到這,陳有富停了下來,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小高台,「大家村子裡都有井,大多都旱枯了,沒枯的水也不多,喝起來更是苦澀。」頓了頓,陳有富突然大聲道:「但這口神泉不同,此泉流水不竭,入口甘甜,可保身之強健,壽之延綿,實自古來,從未有過!」

話聲一落,陳有富便奮力壓起了水機,幾十息過後,井水從出水口嘩嘩流出。

啊!!

院子裡響起一片驚乎聲,眾里長皆是目瞪口呆,包括董老在內那幾個原本不甚相信的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思索著,剛才有沒有說過些啥對神明不敬之語。

高台底下放了兩個大水桶,很快水桶就已裝滿,水流果真像陳有富說的那般,用之不竭。

陳有富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沖方景楠招招手讓他過去接著壓,這壓水畢竟還是要些力氣的。

方景楠苦笑著邁著神性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接過把手,卯足了力拚命壓了起來。

直到水流的眾里長都心疼這太浪費了時,方景楠才停下,這時陳銀花拿出十幾個碗,在水桶里一撈,端到眾里長面前,示意喝水。

……

「甜,真甜!」眾人哪會拒絕,抬碗便喝。

明顯像是讀過幾年書的董老,更是拈起鬍鬚,評論道:「甜而不膩,回甘恆久,果真是……果真是神泉之水吶!」

方景楠看著眾人如痴如醉的模樣,心中不覺有些好笑,這時感受到陳有富朝自己看來,他也抬眼看了過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皆是賊賊一笑。

「這老狐狸啊!」方景楠心下一嘆,「牛逼!」

然而事情到這並未結束,接下來陳有富的操作,才讓方景楠佩服到不行,忍不住再次一遍又一遍絞盡腦汁地回憶,歷史上農民軍的造反隊伍里,究竟有沒有一個叫陳有富的人。

眾里長中,董老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警惕之色在他眼裡一閃而過,他看著陳有富緩緩道:「神泉之水果真奇妙,不知陳老爺此次邀請我等而來,是以何事?可是尋那募捐積善之舉,如此,老朽願獻白銀十兩。」

一提到銀錢,眾里長皆是回復了神色,十兩銀子其實已經不少,可買兩頭豬,一千多斤米麵。不過這個錢大家還是能拿出來的,他們只是有點擔心陳有富會不會要的更多,到時究竟是出還是不出呢,出了心疼,不出,得罪神明怎麼辦?

陳有富一臉嚴肅,「董老這是說哪家話,募捐是朝廷常乾的事,咱們鄉里鄉親的能幹這個?」頓了頓他道:「剛才我說過了,陳家願散盡家產,造福鄰里鄉親,為子孫行善積福。」

「如今鄉親們最差的就是那份口糧,我老陳家有田一千六百畝,每畝產糧約為一石,每畝抽取一斗,合計也僅160石,自家吃是足夠了,可這能救濟幾個鄉親。」

陳有富一臉神聖地道:「所以我決定,把這一千六百畝田地分成十六份,每份一百畝,此次我也是邀請了十里河左近的十六家村裡,給每家皆贈送一份。」

啊,眾人再次被他的話驚到了。

如今氣候很差,地里出糧不多,田價很低,但每畝怎麼也要三四兩銀,位置好點的富田要七八兩,這一百畝可就是四百兩銀子。在座的眾人田地雖多,但那都是數百年間祖輩們傳下來的,不到萬不得已,那是一畝都不會賣的。

還是董老第一個說話,他道:「你給每家贈田百畝,所求為何?」

眾人又是一驚,沒錯,他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陳有富深吸口氣道:「我只求每家兩千畝田地三年的耕種權,讓我統一耕種,統一收糧,當然,」他緩了緩道:「該交給大家的佃租,我當一分不少。」

就這個條件?

眾人皆是一呆,不是要求高,而是太低了。無非就是說,把各家的田地全租過去,田租陳有富照交。

董老又問道:「田地都給你種了,我們那些佃戶怎麼辦?」

這又是一個關鍵問題,他們的田地一般都交給佃戶種了,收回來當然沒問題,但全收回?佃戶們沒地種沒糧吃,鬧起來哪家都受不了。

陳有富笑道:「我也要人種田啊。大多數佃戶都會保留,只有少數不用心耕種的才會收回,你們放心。」

這麼一解釋,眾人已經鬆動了幾分,因為確實太占便宜了,這等於是趁著陳老爺要做善事的時機,憑白得了一百畝田。

董老忽然道:「我們董家上下有四千多畝良田,如果全給你租種,能否分給我兩份?」

這話一出,有人不樂意了,嘰笑道:「還四千多畝良田,在十里河沿邊你們董家也就占了兩里,哪來那麼多良田。再說了,你多要的那一份,從誰那出?」

眼看眾人有要爭吵起來的架式,陳有富趕緊攔住道:「我也是為了造福鄉鄰,原則上是各家一份,除非有誰主動放棄。」

跟著,陳有富給站在一旁的陳山材呶了呶嘴,陳山材領會地點了下頭,轉身走進屋內,搬出一個大箱子,哐啷一聲,陳有富當著眾人的面打開了箱子,只見一大箱子的田契暴露在眾人面前。

陳有富接著從懷裡掏出一份契約,道:「行文我已經讓人寫好了,願意的,就在這上面簽個字畫個押,然後一百畝的田契直接帶走,三年之期一到,我定隨大家去縣城過戶。」

眾人頓時坐不住了,立刻就有人想上去簽字畫押,但還是董老謹慎,他把眾人攔住說別急,然後拿著那份契約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確定裡面所寫沒有陷阱後,第一個把字簽了。

簽完字,董老便迫不急待地去田契那挑選起來,要知道田地之間可是有好壞之別的。眾人見狀,趕緊不落其後的簽字畫押起來。

等眾人弄完,個個揣著百畝田契,一臉羨慕地望著那口水流不止味甘香甜的神泉時,陳有富領著陳山材又朝眾人一個個作揖道:「我老陳家感謝大家的支持,替我子孫積此福報,那晚菩薩最後還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現在他們對此已是深信不疑。

「菩薩說,若遇對你行善有大幫助之人,託夢而來,也可與其祖宅賜神泉一座!」

眾里長聽罷震驚的無已加復,張大嘴道:「你是說,我們的宅子裡,也可有此神泉?」

陳有富微微一笑道:「是的,不過需要布施一百兩香火錢,多多益善。」

「先記我的,我願布施兩百兩!」董老首次毫不猶豫地大聲響應。

「我也要,我布施一百五十兩!」

「我也要……」

……

一場各村里長的聚會,陳有富擁有了三萬兩千畝田地三年的使用權,布施受贈的紋銀兩千三百兩,如此收穫,方景楠還能說什麼呢。

想起自己帶人奔行幾百里,與東虜浴血廝殺,也才不過幾百兩銀,方景楠只得嘆道:「還是動嘴皮子的厲害啊!」

看著送完客人,一搖三晃跺步回來的陳有富,方景楠忍不住挑刺道:「你那些田地賣掉也值好幾千兩了,這買賣真划算麼?」

陳有富白了他一眼道:「銀子是死物,要來何用?而且用銀子能租到這三萬二千畝田地?這年頭有糧就有人,有人就有兵,難道你不懂?」

「那三年之後怎麼辦?」

「三年之後?」陳有富忽地露出一抹殘酷的冷笑,「若真如你所言,大明十年內必亡,三年後,這幫小地主又翻的起什麼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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