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牙口怎麼樣

陳家村,

陳家老宅外,幾十騎凶神惡煞的騎兵在來回奔馳,驅趕任何敢靠近宅院的人。

老宅門口,五個彪悍的士兵手扶腰刀襟身而立。

宅院內,一文一武兩位官人坐在廳堂的太師椅上,而陳老財主則跪在堂下,雙肩微微發抖。

「陳有富,你可知罪?」太師椅上,一位師爺裝扮的中年男子沉聲喝道。

陳有富埋頭應道:「草民安守本份,待鄉親和睦,待上官尊敬,對朝廷忠貞,還送一兒從軍報效,不知罪從何來!」

「大膽陳有富,還敢狡辯,」另一位身著游擊將軍官服的武人怒拍案犢,「你裝神弄鬼,假借菩薩託夢搗弄神泉愚弄鄉里,更是借修築水壩之機,揚言挖出一匹麒麟聖獸,上刻有:潁川陳氏,傳承千年,天理大道,當在井中。如此妖言惑眾,乃圖謀造反,來呀,把他拉出去砍了!」

話聲一落,走出兩個彪悍士兵,押著陳有富便欲推向門外。

潁川陳氏?

陳有富有了些許明悟,放聲大喊,「草民知罪,還請大人饒請草民自罪。」

師爺微一抬手,那名游擊將軍便讓人退下,兩人對視一眼,嘴角輕輕一笑,喝了口茶。

陳有富略一思量,沉聲道:「草民確實是潁川陳氏旁支,我族自漢末入於魏晉,子孫歷十幾世顯貴,宗族繁榮興耀數百年,是制定門閥序列時最為悠遠的世家大族,所以草民絕無不軌圖謀。」

陳有富申訴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同時承認了自己潁川陳氏的身份,只見上座兩人只是喝茶,沒有表示認同,也沒有喝斥他在狡辯,陳有富心下瞭然,心中冷哼一聲,接著道:「故此麒麟聖言一說,絕對是有人誣陷,特此,草民願捐資助餉,以查此賊。」

聽到這,上座那師爺連忙起身上前,但又在距離陳有富兩步之外停住,伸出手掌虛扶的樣子,「看來確實另有隱情,讓陳里長受屈了,只是構陷之人心機之深,怕不是那麼輕易可查明的。」

陳有富看著這師爺伸在面前的五根手指,一臉痛苦之色,猛一咬牙,狠聲道:「草民願捐助五千兩紋銀,助大人明察此賊!」頓了頓又道:「只是祖上積存不在此處,還需些時日方能調轉周全。」

師爺的手終於扶了過去,笑道:「何需如此破費,剿賊安民,乃是為官之本份,三日後,我與沈游擊定當前來知會消息。」

陳有富順勢站起,躬身道:「如此,有勞兩位大人!」

……

等到兩人起身離去,陳老財主的臉上哪還有半分膽怯與痛苦,有的只是一抹深沉與陰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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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老宅外,方景楠領著莽字營一旁靜候著,沒有魯莽行動。

因為宅外有精騎巡行,門口那幾個墩厚壯實的鐵甲標兵,顧盼之間冷靜敏銳,一看就是戰場上廝殺過的漢子,最主要的,方景楠見宅子裡無吵鬧喧雜之聲,想來情況不算嚴重。

沒一會兒,從宅子裡走出兩人,走前面的是一個瘦小的讀書人,穿著一席師爺幕僚的衣服,臉龐白皙,嘴上蓄有長須。落後半步的是個武將,穿著游擊將軍的官服,長的到也高大強壯,只是行走之間帶有一絲小心,唯恐越過了那名師爺。

兩人出來,游擊將軍一聲呼喝,眾人紛紛上馬,那師爺也是坐上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一行人揚長而去。

方景楠看他們走了,正要出來,忽然又停住,只見之前守在宅門前的那幾個標兵沒走多遠,就離開了隊伍,在陳家老宅外三十米處,尋了間屋子,把裡面的村民趕走後,竟是盯起梢來。

方景楠又緩了緩,見他們只是盯梢,並沒有阻止人進去,只是每次有人從宅院裡出來時,他們都會認真的打量一翻。

是防止有人逃跑嗎?

想到這,方景楠讓大家在一旁候著,別驚動了那幾名標兵,然後領著孟鐵柱,去了陳家老宅。

走到外院,兩人就看到陳有富陳老爺正在坐在太師椅上,慢悠悠地喝著茶水。

見著兩人進來,陳有富輕笑道:「來,嘗嘗這雨前龍井的味道。」

重新拿過兩個杯子,陳有富拎著壺給兩人滿上,「這茶可是好喝,若不是巴結上官,你倆可喝不著,還有大半壺呢,別浪費了。」

方景楠笑了笑,喝了口茶,就是普通的龍井,當然比那些磚茶要好喝很多,有股輕香。

孟鐵柱忍不住道:「陳老爺,剛才那些人是幹嘛來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千萬別客氣。」

陳有富呵呵一笑道:「唉,財露了白,被人盯上了。知道我是潁川陳氏的後裔,以為祖上給我留了很多黃白之物呢。」

跟著,陳有富便把之前眾人的對話簡單的敘述了一遍,說到最後不由冷笑道:「這幫窮酸哪裡懂得,咱氏族豪門留給子孫的財富豈是那些爛俗的銀兩。」

方景楠沒有理會地主陳老爺那骨子裡殘存的氏族貴氣,沉思良久道:「那五千兩銀子,你應該沒有吧?」

陳有富白了他一眼道:「廢話,當然沒有。」

「那你打算怎麼辦?」方景楠問道。

陳有富冷冷一笑,孟鐵柱吼道:「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陳有富看孟鐵柱如此仗義呆了一下,想起之前聽到的關於他和銀花的閒語,更是長嘆口氣。

方景楠道:「鐵柱哥別亂說,他們是大同鎮城的標兵,沒那麼容易打殺。」

陳有富道:「確切的說,他們是兵備道竇可進的撫標,游擊將軍叫沈一亮,是兵備道標兵隊的右營軍頭。幕僚師爺姓洪,名諱他沒說。」

在地方上,一省之巡撫是正二品大員,統領著軍政大權,當屬封彊大吏。兵備道則是第二大實權官職,多由朝廷都察院的御史兼任,品級是正三品,分管該地部隊的招募、訓練、糧餉、軍功審核,器械倉儲等。

簡單來說,兵備道是當地軍方最大的官,大同鎮總兵王朴見了他,都需要下跪行禮。

「你說,這事會是兵備道竇可進指使的嗎?」方景楠問道。

陳有富曬道:「當然不可能是,不然豈會來這麼點人,還強加罪責轉著彎敲詐,直接就抄家了。」他瞅了方景楠一眼道:「也別有啥慶幸的想法,一個幕僚師爺咱們也對付不了。」

方景楠道:「你們潁川陳氏那麼大個門閥,就沒點人在朝當個官啥的?」

「呃,」陳有富老臉一紅道:「那不是漢末魏晉時的事嘛,現在早沒落了,而且我這個旁支幾百年前就與主支沒了聯繫,頂不了用的。」

「老爺,午飯備好了。」陳叔走進來道。

陳有富招呼兩人一起吃飯,方景楠還有很多事想問,孟鐵柱是不放心,也就都留下來吃飯。沒一會兒,陳山材滿頭大汗的從水壩那跑了回來,剛想問什麼,被陳有富一個冷冷的眼神一瞪,便把話縮回肚裡,乖乖地坐下吃起飯來。

「山材,水壩那邊修的怎樣了?」陳有富夾了道菜葉子邊吃邊問道。

陳山材悶著頭應道:「挺順利的,懷仁縣來的那老頭確實有幾分本事,再有七八天便可按期完工。」

陳有富難得露出慈父的笑容,緩聲道:「是不是又忙又開心呢,這大明還是有能人的。」

陳山材抬頭看了父親一眼,眼中帶有淚花,「爹您也是能人。」

被兒子稱讚,陳有富哈哈笑道:「是啊,我當然也是能人,可惜呀,唉,操之過急了。」

陳有富說話語氣輕柔,甚至還有一絲詳和氣息,可總給人一種壓抑之感。

一席人吃過飯,陳有富又把陳山材趕回壩上,說是家裡的事不急,還有兩天能對付著,他待著也沒用,還不如做點對鄉里更有意義的事,讓他務必把水壩看管好了。

沏上一壺新茶,幾人各有所思地慢慢喝著。

「對了,」陳有富忽然朝方景楠問道:「陝西那邊的農匪鬧了近十年,今年更是把朱家的祖墳挖了,你說他們能成氣候嗎?」

方景楠心中一楞,不知他所問何意,難道他打算去入伙李自成?

暗思良久,方景楠忽地一笑,他記起一事,自己曾暗自下過決心,絕不與陳老財主玩心眼,便不再多想,實話道:「短期內應該不行,他們沒有根基,一群餓的快死的農民和邊軍,如螞蝗般打劫一地,吞噬一地,也不事生產,裹挾著被他們搶光了的農民,再往別處繼續搶,人倫慘劇重複上演,實在是落為下剩。」

「是啊,」陳有富道:「之前他們也來過山西,那時候確實慘,老百姓都被搶光了,想要活下去,只好跟著剛剛才搶完自家的農匪一起去搶其它人。」

方景楠嗯了一聲,道:「但是農匪剿不完的,連年天災,吃不起飯的人太多了,當匪總比餓死強。」

陳有富笑了笑,沒再說下去,這時急馳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不久,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大步走進。

「爹!」陳山河叫喚一聲,看家裡還有兩人,便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看到這個兒子,陳有富打心裡高興地笑道:「山河回來了,事情都知道了嗎?」

陳山河點頭道:「報信的跟我說過了,您打算怎麼弄?」

陳有富曬笑道:「這種事還能咋弄,破家嘛,這年頭見多了,看著別人能行,落到自家頭上,咱自也得受著。」

「不過,」一直平靜安然的陳有富,忽地猙獰一笑,狠聲道:「老子家破之前,也要把他的牙口敲碎,他娘的,真當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是泥捏的了。」

陳山河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決然,「爹,您放心,他倆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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