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錦衣衛的處事邏輯

九邊大同鎮,陳家村。

院庭中間,陳有富依躺在靠椅上,眯著眼欣賞著秋日的景色,若是渴了,他便探手一撈,勺起一瓢神泉水喝。

模樣說不出的輕鬆安逸!

貫通十里河中下游二十八家村莊的道路再有一個月就要修好了,即時,這條寬敞的道路將把這二十八個村莊聯繫的更加緊密。

「爹!人手都選好了,每個村子兩個人,一共五十六人。都是機靈識字,開過蒙學的人。」

陳山材大步走進宅院,經過這大半年的歷練,動輒指揮分派幾千人幹活,行走之間不由多了幾分自信與從容。

陳山材奇道:「把咱們村的人去掉?您不是說四通商行以後必定是咱們的財源所在麼,為何還要如此?」

「這都不明白?」陳有富忽然睜開眼,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斥道:「還是不願去明白?」

「兒子不敢!」

再也不是那個被方景楠多吃了幾塊肉,就要氣的抹眼淚的財主兒子了。

「嗯,」陳有富眯著眼,點了點頭,「把咱們村的那兩人去掉,叫上趙二,帶隊過去吧。我估摸著,那小子買下兩條街後,不會甘心的。這些人早到一刻,他也好早做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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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方景楠的來信後,陳有富第一時間安排了下去。

「但是咱們要懂得進退,」陳有富道:「你大哥統領著保安團,你負責了咱們的所有農事,你老爹管著銀錢,還兼著首席大總管,如果再沾上商行,就算那小子不多想,其它人沒腦子的麼?」

「四通商行,咱們絕不能碰!」

陳山材沉聲應道:「明白了爹,我這就把咱村的人剔出來,讓趙二帶隊去崞縣。」

見陳有富突然發火,剛顯得有些許自信從容的陳山材不禁低下了頭,諾諾地吱唔起來。

陳有富嘆道:「無論你敢或不敢,我把情況與你說個清楚,省得你以後自誤。咱們的攤子越來越大,那小子雖然沒有防著咱們,但可千萬別覺得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只是……」

陳有富琢磨著用詞,「他只是不願把自家人往壞里琢磨,甚至他對自己人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我也說不清這點是好是壞。與他親近的人心裡總會有一種安全感,或許這也是他能夠凝聚人心的優處所在!」

「唔……咋個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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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崞縣的客棧內,方景楠望著一旁襟立的成北生,暗自琢磨:「唔……該怎麼弄呢!」

陳有富這才滿意地頷首道:「去吧,用心做事,日子還長著,以後這地里的事怕是你都忙不過來呢!」

「好的,爹!」陳山材應聲出去了。

教訓完兒子的陳有富思緒又飄了出去,高山城、三屯堡、左衛城,這是十里河上游的三座軍堡,其內的各將官都擁有大量的衛所屯田。

成北生靜立一旁,見方景楠久久不語,悄聲道:「大人,據這主薄說,掛牌出售的這些商鋪,都是那些大商號的,崞縣本地的富人很少出售商鋪。」

方景楠點頭道:「嗯,我明白。本鄉本土的,也不差這幾十兩銀子,留著傳給子孫就是。過個幾十年,兵災過去,崞縣總是能繁榮起來的。」

「所以小的認為,那主薄的法子著實可行,給他點好處,咱們能省一半銀子。就算以後那些商號要鬧,咱們手續齊全官司打到哪都占理。」

經過與崞縣的主薄暗中協商,這個九品主薄,大明朝的舉人老爺,竟然提出了一個黑吃黑的辦法來。

縣城內,東西、南北主輔兩條街道上,共有兩百餘間鋪面,其中一百六十間都記在冊上待售。在後金兵破城之前,崞縣的商鋪比懷仁城還要貴上幾兩,可現在,一間西街的商鋪也不過二十五兩,還帶家具。

不過就算低至二十多兩一間,一百六十餘間也得三四千兩銀子。這可絕不是個小數,之前後金貝勒薩哈廉搶了那麼久,現銀也才搶到這些。

方景楠接著敘述道:「那主薄還說,就算之後這些商號要鬧,那也是場糊塗官司,對他們來說絕對是耗費精力的麻煩事,故此,至少也能藉此打壓下一半價錢,談到十兩一間的價格,把這些商鋪買下來,對不?」

「是的,」成北生點頭道:「事後他希望可以得五百兩賞銀。」

「行,我都清楚了,你去轉告他,就說我答應了。問他哪天可以操弄此事!」

方景楠笑了笑,示意成北生不要著急,他理了理思路道:「去年縣衙被後金放火燒了,很多黃冊地契都燒沒了。這一年多來,由於縣令縣丞缺失,那些商戶也沒去縣衙找主薄重新造冊,所以單憑商戶手上的地契,沒有縣衙存檔比照是不足為憑的。

如此,只要買通主薄,以咱們的名義在縣衙重新造冊,就可以不費分毫把這些商鋪拿在手中。」

「沒錯!」成北生應道。

午時,一眾人在前堂吃飯的時候,文朝衣仍然在房間沒有出來,田洪福把飯菜端進去的。經過方景楠身旁時,田洪福不禁對他這個罪魁禍首多瞪了幾眼。

方景楠卻是無賴般地咧嘴一笑,道:「田大哥,飯後叫上沈煉大哥來我這一趟,有件事想與你倆相商。」

吃過飯,方景楠回到他的房間,讓小二泡好茶,他喝著茶等著兩人過來。

「好的,大人,我這就去辦!」

成北生一臉欣喜地走了出去,這筆買賣做完,他的賞銀絕不會少。乖乖,買下主輔兩條街呀,做為牙行中人,這事若成足可以讓他吹噓一輩子。

……

方景楠哪管這許多,起身走上前,拉著他的手臂,把他按在座位上道:「別著急呀,聽我慢慢說。沈總旗,你也坐。」

兩人坐好,方景楠道:「我想在崞縣裡買一些鋪子,唔,一百多間吧,然後這裡的主薄提出了一個方案,若是按此操辦能省很多錢,可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小弟身邊儘是些軍漢,這等事情只好找您倆請教了。」

接著,方景楠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然後靜靜地看著兩人,看有什麼話說。

沒多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請進!」方景楠客氣地叫喚了一句。

田洪福和沈煉兩人走了進來,田洪福沒有坐下,就那麼站著問道:「什麼事,說吧。」一副說幾句就要離開的樣子。

田洪福沒有回答方景楠的問題,他起身走向門外,「難道還要我們錦衣衛幫你去查這個麼!」走到門口,田洪福扭頭道:「不過這種操弄手段,我曾經遇過一個類似的案子,不怕麻煩的話確實是可行的。」

「就是說,這個主薄是真心的嘍?」

方景楠還待追問,田洪福已經走出了屋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田洪福雖說不耐,但辦事還是認真的,他琢磨了半響後道:「不管這事裡是有陰謀,還是那主薄真心想賺五百兩賞銀,有一點可以確認,就是這個主薄不會在崞縣久待,不日定會離開崞縣。」

沈煉接著道:「沒錯,因為不管是詭計害了你們,還是為了五百兩賞銀害了那些商號,這個主薄都脫不了干係,除非他馬上就能離開崞縣,即時拍屁股走人,甩的乾淨。」

方景楠恍然道:「我就說哪裡有古怪麼,原來是這樣。唔,不過如此來說,也判斷不了這件事是否有問題,對吧?」

方景楠被沈煉這種輕描淡寫的言語給驚住了,武將打仗有著自己的風格,而錦衣衛辦事的思考邏輯更是直接,但凡有所懷疑,不用去猜也不用去多想,直接把人抓來拷問就是了。

「小弟算是學著了!」方景楠哈哈苦笑了幾聲,道:「不過田百戶不是不讓錦衣衛插手麼?」

沈煉笑了笑,把繡春刀擱在桌上,「沒了這身虎皮,難道就不能辦事了麼!」

方景楠轉頭又看向沈煉,嘿嘿笑道:「沈總旗,你覺得呢?」

這顯得有些滑稽的表情,惹得不苟言笑的沈煉忽地一撇嘴,輕笑道:「管他有什麼詭計,若是覺得奇怪,抓過來拷問幾句,三木之下什麼都清楚了!」

呃……牛逼,霸氣!錦衣衛威武!

夜半,亥時!

崞縣縣衙,一座原本就破舊的大院,此刻燒的殘垣斷壁,只剩幾個房間能住人。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打更人都沒有,四周靜悄悄的。

好吧,方景楠算是聽懂了,田洪福走前的那句話,竟是暗許了沈煉去幫忙,而且還提醒了一句,不要暴露錦衣衛的身份。

要說在這大明當官,沒點領悟能力還真辦不了事。

……

如果說在臨走前,可以小賺一筆,那也是很香的。

賀蘭洵的嘴角微微翹起,他夢到自己拿著這筆銀子,買了幾個小妾,可還沒等他一親芳澤呢,一個美妾突然一個大嘴巴抽了過來。

啪!

兩個穿著緊身服的黑衣人如狸貓般潛進縣衙,按著成北生說明的位置,走在前面的方景楠手一指,兩人朝著殘院裡最大的一間屋舍摸去。

要說,也難怪這崞縣沒有人住,實在太不安全。

賀蘭洵正做著美夢,本月下旬他的三年之期便到了,去官的文書他早就寫到太原府,即時可不管朝廷如何批覆,他都準備辭去這個九品小官,離開這個鬼地方。

賀蘭洵睜開眼,從睡夢中驚醒。

臉上火辣辣的痛,一個黑巾蒙面的漢子,正躬在床邊,用雪亮的刀面拍打著他的臉頰。

「喂,你得罪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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