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會,王斗問道:「紀軍門,朱軍門等他們在做什麼?」

身旁鐘調陽笑道:「盡在懷來城內,忙著與朝廷打嘴仗呢。」

他佩服道:「大將軍拋出一部財帛誘餌,吸引了朝野上下注意,連言官們,都忘記攻擊我等了。」

王斗笑了笑,他拋出二百多萬兩銀子的財富,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雖說各大家抄家所得,就算自己全部吞了,各方也無可奈何,不過若是全部吞了,不免千夫所指,拋出一部分財帛誘餌,則可以轉移目標註意。

果然如王斗所料,不知多少人,盯上了這部公開的抄家財富,從地方到〖中〗央,人人搶破頭。

眾人多少知道王斗性格,知道被他吞入肚中的財帛,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一兩銀子也掏不出來,不過公開的這部分銀兩實物,則可以大家分分。

眾人也知道,這是王斗擺出的陽謀,就是要眾人爭搶,甚至產生矛盾,轉移集中在他身上的火力,不過皆是心甘情願中計,畢竟,財帛動人心嘛。

千里做官只求財,從古到今,關於這點,可有絲毫改變?

為了錢財,便是大男人變身市井潑婦,也無關緊要。

關於抄家財富的搶奪,除了各人的私心分潤,主要就是宣大與朝中的矛盾。

宣大地方該留存多少,應上繳朝中多少?這是各人反覆爭奪的焦點。

目前看來,大明各處,支持〖中〗央者眾,隨便想想就知道,財帛上繳朝廷,別的地方,總有機會分享,留在地方,則被宣大地方官自己分了,各人一兩銀子也得不到。

面對強大的壓力,這段時間,幾個軍門就是在懷來城內拚命寫奏摺爭辯,每天奏疏來來往往,只累壞了那些傳遞塘報之人。

還有他們好友門生相助,眼熱敵對之人反對,朝野上下,可謂熱鬧無比。

駐於宣府鎮城,宣大督糧郎中朱敏泰,也坐不住了,慌忙從鎮城趕來,他雖然與紀世維交好,不過他代表戶部,需要對新任戶部尚書倪元璐負責,不免與宣大地方官產生矛盾。

當然,共同對外是一點,為了已鎮中的利益,三鎮巡撫,朱之馮,蔡懋德,衛景瑗之間,也免產生一些衝突。

哪鎮該留下的錢財多些,哪鎮該少些,三人都是爭執不下,更不敢退讓,畢竟,三人代表的,都是鎮內軍民百姓殷切希望,處於下風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爭執不下時,難免要讓宣大總督紀世維調解,不知不覺間,在三人間,他威望提高不少。

因為朱之馮有宣府鎮鎮守太監杜勛相助,目前來看,朱之馮在三鎮中略占上風。

杜勛往日與朱之馮不合,這次這麼熱心相助,自然是看上其中好處。

對岳父大人這次大力相助,王斗是記在心裡的,往日紀世維在陽和城任職艱難,便是手上無兵無財之故,眼下的大明,誰手上有錢,誰就能大聲說話,所以王鬥打算資助一二。

公開的抄家帳本,現銀二百多萬兩,陸續還會有一些實物,這部分財帛,不管眾人如何爭,最終,還是要留下一部分給王斗,這是官場明面上的潛規則,不論王斗私吞多少,這部分錢,是不可不留的。

這部分錢物,王鬥打算留給紀世維,不但更增自己為國為民的呼聲,也可,更好達到自己目的。

有了錢物,紀世維要做什麼事都便利多了,也可趁其整治督標營,招募將士時,安排一部分靖邊軍進去,更好地控制陽和周邊。

岳父是宣大總督,這點必須好好利用,打著他的名號,很多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進行,此後王斗將韜光養晦,專心經營宣鎮與塞外,很多事情,假他人之手進行更好。

當然,對宣府鎮外的軍隊插手,只能如此了,陽和城是宣大總督駐地,還好,但若插手大同鎮與山西鎮的軍事,則可能引起周遇吉,王朴等人的反感,還有警惕,所以使用商行方式便是。

除了公家帳面,王斗不會直接給紀世維私人送錢,以他略有些軟弱的性子,到他手中的銀子,肯定直接被他的族人,子女等瓜分了,還助長了他們的貪慾,紀仲昆就是前車之鑑。

想要獲得好處,可參與隨後各家抄沒的田畝,宅院,商鋪等拍賣,這內中好處,也是龐大無比。

不但對紀家,對三鎮巡撫,還有諸多可以拉攏的官商,皆盡如此。

朱之馮,衛景瑗等人,可能不會接受王斗明面上的打點好處,但他們的老婆呢,孩子呢?家人呢,族人呢?能接受低價田地,宅院,商鋪等拍賣好處嗎?

不知不覺,他們身邊人,就被王斗拉攏了。

大批宣大地方官將,還有外間一些官員商人,同樣不能抗拒這種好處。

總之,王斗吃肉,他們跟著喝湯,不知不覺的,一個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又圍繞在他的身邊。

臘月二十日,除少部分,大部分兵馬都回到了東路,王斗在榆林堡終於有了動作,集合大軍,下令轉往舜鄉堡祭拜。

此次祭拜,規模更大。

因為楊國柱,王朴等人,還有宣大總督紀世維,宣府巡撫朱之馮,山西巡撫蔡懋德,大同巡撫衛景瑗,宣府鎮守太監杜勛,宣大督糧郎中朱敏泰人等,連同諸多前來祝賀王斗生日的官員心腹,都有參與。

祭拜場面,讓眾人大開眼界的同時,很多人若有所思,此次遼東大戰,靖邊軍傷亡頗多,然家屬雖然悲痛,軍民百姓士氣不失,或許,這就是靖邊軍強悍的原因之一。

褒忠祠的設立,完善的撫恤制度,讓將十們可以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怪不得靖邊軍百戰百勝。

祭拜後,大軍先轉往永寧城軍營然後才是給將士們放假,回歸家裡。

回到軍營後,出征的分賞會立時下來,各人軍功,早已經全部統計出來――核對完畢,將士們將帶上豐厚的收穫,回去與家人團聚全部過個好年。

當然,現今功勳值深入人心,除了一些乙等軍,可能大部分將士,都會選擇功勳,不再接受錢糧分賞。

有消息傳出,過了年後,全軍會迎來大規模的田園林地分賞很多東路的百姓,也在樂滋滋的盤算,自家的兒郎,到時會分到多少的土地,草場,礦山等。

而且這次將士歸家,與往年不同,他們將全部,穿著量身定做的軍裝禮服回家。

早在四月,後勤司奉王斗之令就為全軍製做禮物,這麼長時間過去,早已――準備完畢。

禮服分春夏季、秋冬季甲等軍與乙等軍,每人兩套。

這也標誌著靖邊軍與餘部明軍截然不同開始。

畢竟大明除了文武官員,至少各有四套服飾外普通士兵,哪有這些?

戰死的將士,同樣有禮服分下,與他們的武器盔甲一起,可以傳給自己的家人子女。

二十二日,王斗率大軍回歸永寧城。

與大軍隨行的,有紀世維、朱之馮諸人,王斗生日大宴,定在二十六日,他們都是前往祝壽的,此外還有楊國柱,王朴,李雲曙人等,他們讓大軍歸鎮,自己則帶著一部分親衛親將留了下來。

南山路參將俞桂,打著賀壽的名義,也策馬行在人群中,王斗等這些時間,住在堡內,他極力巴結,不是沒有收穫。

王斗已經許可他,可在張家口,左衛城,右衛城等處,以優惠的價格,購買一些店鋪。

所以,這段時間,俞桂極力籌措資金,同時準備向東路錢莊,貸款一部分。

一夜北風吹,這日,天空卻飄下了鵝毛般的大雪!清寒之氣襲人,不過大軍,順著平坦的官道,卻是好走,加上沿途道路有人管理,撒上細沙,更加好走。

沿途過去,一個又一個屯堡,雞犬相聞,幾年下來,更加熱鬧了。

快過年了,屯民們,都穿上新衣,大軍過時,他們不分男女老少,密密站在官道兩委,歡呼迎接。

辦有持劍證的,更帶著兵器,大軍過時,拔出他們的刀劍斜指,向大軍行執刀禮。

看著滿臉歡笑,迎接的民眾,王斗策於馬上,含笑向眾人揮手。

他心中溫暖,看著歡笑的人流,一切,都是值得的。

沿途的情景,讓朱之馮,蔡懋德等人驚訝,民眾的真心熱情,也讓他們嘆息,古人言的簟食壺漿,就在眼前〖真〗實發生,豈能不感慨?

紀世維心中滿意,不時撫須點頭。

王朴與李雲曙人等,也是看得羨慕,他們在鎮內,大軍過處,民眾雖說不會如避蛇蠍,但也漠然恐懼,如眼前的軍民一心,有如骨肉兄弟,那是決無可能的。

大同巡撫衛景瑗,臉上帶著微笑,其實心中凜然!他想起,自己看過遊歷學士的遊記,所言東路種種,那時還覺誇大虛言,此時見到,卻覺他們說的皆是保守。

他心想:「東路繁華不言,然無分男女,不分老幼,皆制度井然,確如人云,斗若登高一呼,數十萬強軍在手,怪不得諸公無計可施,吾等,該當如何?」

二十三日,大軍到達永寧城南門,更是迎接人流如潮。

不過,除了紀世維等被安排進公館歇息,王斗等人,暫不歸家,而是從城西轉往軍營。

軍營內除了哨騎與傳令兵,軍官緊急之事,除王斗外,余者人等盡不得騎馬,不過王斗也常常以身作則,不在軍營內騎馬。

到了兵營前,王斗跳下馬,呼了口氣:「總算,到家了,這一出戰,又是半年。」

眾將皆是感慨,是啊,每次出征至少都是半年,人累,心也累,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高史銀一笑:「桀桀,回到家後,老高我要在酒缸內洗澡,下面架著火熱呼呼的,邊洗邊喝,想想就痛快!」

溫方亮笑道:「高兄弟,我不敢想像,你洗了澡後那酒水,還能喝嗎?」

「再說了,小心不注意被燙熟了。」

眾將皆是大笑。

鍾顯才白凈的臉,被寒風吹得青腫,裹了裹自己的披風大氅,看王斗的臉,同樣被寒風吹得青紫,有些心疼的道:「這天寒地凍的,大將軍可辛苦了,趕緊進營吧小心凍壞了身子。」

王斗怕冷,不但是眾將,鍾顯才也知道的。

高史銀嘖嘖道:「小鍾兒越來越知道體貼人了,老高我也冷,怎麼不關心我兩句?」

鍾顯才白了他一眼,高史銀不以為意,仍然嘻皮笑臉。

王斗微笑道:「沒事。」

他大步進入軍營,眾將跟上。

余者將士,依著軍伍,也是浩浩蕩蕩入營看鐘顯才走在身旁,王斗略一沉吟,對鍾顯才道:「顯才此次回到東路,你要做好肩負重任的準備!」

鍾顯才一愣隨後明白王斗之意,咬了咬下唇說道:「大將軍怎麼安排,末將就怎麼做。」

王斗點點頭,拍了拍鍾顯才的肩膀,加快了腳步。

鍾顯才身子一顫,停在了當場。

韓朝與溫方亮人等,經過鍾顯才身旁,都對其笑道:「恭喜鍾兄弟了。」

他們自然知道,大將軍說的話意思,很多人心中羨慕,高史銀也是滿臉艷羨,他大搖大擺過來,重重在鍾昂才肩上一拍,叫道:「恭喜小鍾兒了,看來到了年後,你就是……」

說著話,就見鍾顯才一把拍開他的手,怒道:「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大哼了一聲,大步追著王斗去了。

高史銀的手,停在空中,看眾人竊笑看來,他尷尬道:「眾兄弟生死相依,拍一下有什麼?便是摟摟抱抱,也屬正常……這個小鍾兒,越來越怪了,莫名其妙……」

溫達興走在人群中,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二十四日,大批歸家的靖邊軍將士,在東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就見這些將士,穿著新發的,靖邊軍禮服冬裝,個個頭戴三山帽,皆著曳撒樣式的右衽緊身袍衫,腳穿氈靴,別著腰刀,掛著解首刀,還有與之相對應的斗篷披風。

這些服飾,普通的軍士,個個為棉麻布料,甲等軍棉料多些,軍官們為錦衣,以不同顏色與包邊,區分各營。

大明服飾的絢爛悅目,本來就達到〖中〗國幾千年的巔峰,靖邊軍的禮服,更加突出這一點,大氣,華美,幹練,銳氣,又帶著一些殘酷的美,再配上腰刀作為儀刀,真是英氣逼人。

回鄉時,不論甲等軍或乙等軍,也人人發下一匹馬,遼東與塞外之戰,繳獲馬匹頗多,不論以後如何分配,眼下讓眾軍士,人人騎上馬兒,衣錦歸鄉再說。

鮮衣怒馬,大量的賞賜包裹,眾將士回家的那一刻,不知引起多少人的驚嘆與羨慕,東路想加入軍隊的小伙子,再次達到高峰。

前來永寧城的楊國柱,王朴,李雲曙等人部下,個個看得眼熱不已,這才是軍人應有的尊榮啊。

看著這些精神抖擻,盡顯軍人英武之氣的將士,衛景瑗等人,唯有一聲嘆息。

「啊哈,娘子,為夫回來也。」

謝一科一路顯擺的回家,儘可能的,從多方位的,向旁人展示身上的服飾。

回到城巽隅,承恩坊自己的宅院,他推開門,猛地大叫一聲。

院中,他妻,楚小娘子,寶貝兒子謝天帝,正在忙什麼,看到謝一科,楚小娘子雙目含聞,叫道:「官人。」

隨後顧不上矜持,撲了上來。

謝天帝也是蹦蹦跳跳過來,大叫道:「爹爹,爹爹。」

抱住妻子與兒子,猛然的,謝一科雙目一紅。

永寧城某處,看著泣不成聲的高凌霜姐妹,溫達興歡喜的同時,看看美艷的姐妹二人,又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右臂,嘆了口氣:「唉,以後只能在下面了。」

溫方亮回到家中,正妻與大堆的妾室迎了出來,一時間鶯聲燕語,還有大堆的兒女圍過來,溫方亮歡笑著,忽然他一愣,什麼時候,自己又多了幾個子女了?

隨後他回醒過來,臨出征前,正好有幾個妾室懷孕,轉眼半年過去,她們都生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鍾顯才回到自己的宅院,大門處,等待著一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她年在二十多,穿著樸素簡潔的青色背子,烏黑柔順的頭髮,隨意挽了一個髮髻,身姿修長妙曼,臉型精緻柔和,特別雙目清澈,典型的古代仕女形象,卻是辛莊李家之女李雲蘿。

原本李家為了拉攏王斗,準備讓王斗聚其為妻的,不過當時王斗稱其只能為妾,李家大怒,這事情,也就放下了,後來王斗越發發展,又經種種事情,他們就是後悔,讓李雲蘿為妾也不可能。

所以退而求其次,他們就將主意,打到王斗身旁各將身上,看來看去,鍾顯才比較合適,起初,李家有點擔憂,王斗可能不高興。

不料王斗不以為意,也很願意為鍾顯才做這個媒,於是,幾年前,李雲蘿成為鍾顯才妻子。

只是幾年下來,二人並無一男半女,所以此時李氏身旁,有了一大群半大的男孩與女孩,卻是這些年,鍾顯才認養的義子與義女,大部分,都是孤兒營的蔚州籍孩童。

見鍾顯才下馬,李氏等人眼中,皆盡露出歡喜之色,李氏含笑道:「將軍回來了?」

服侍鍾顯才下馬,一干義子義女,都規規矩矩行禮,口稱:「爹爹。」

對鍾顯才上下打量一陣,李氏抿嘴一笑,說道:「將軍穿著這服,真是英武非凡。」

鍾顯才咳嗽幾聲,神情有些靦腆,二人攜手回到大堂,鍾顯才與幾個義女義女說了會話,考較了一會他們功課,又拿出自營內購買的精美糕點給他們吃,眾小孩歡呼而去。

二人再回到內屋,關好門,鍾顯才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撅了撅嘴:「憋死我了。」

李氏又溫柔一笑,看著鍾顯才道:「素素姐,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為其,將頭上的三山帽取下,將一拉,如雲的秀髮披散下來。

又服侍其解開外衣,從內裳內拉出一根布條,立時鐘顯才,不,鍾素素的胸脯,變得鼓脹高聳起來其,卻是女兒身。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來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鍾素素苦惱地道:「我如何不知,只是,怕眾兄弟如何看我?大將軍如何看我?」

她說道:「當年逃出家,為了活路,與流民加入大將軍的軍伍,只為了活命,未想,這官越做越大……」

她撅起嘴,帶著哭腔:「妹妹,我好怕,給大將軍帶去不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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