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廢話!」孫可旺彎腰躬身,從地上拾起一根白蠟杆,頭也不回地對剛才拍馬屁的眾手下說道,「你們去幾個人,找小捷領兵刃,然後速速趕回,廝殺你們現在幫不上忙,但等會兒收尾還有值守城頭,就不能空手了。」

言罷,孫可旺揮臂發力,「呼!」一道勁風從眾人頭上掠過,又是一根白蠟杆被他擲了出去。

這一回長棍去勢雖急,但流匪們有了準備,剛才那種突襲的效果就沒有了。

長棍甫到一個流匪面前,由於人擠著人,避無可避的他機警地舉起了手中盾牌,向著棍尖迎去。

「當!」一聲爆響,聲震四方,長棍與圓盾狠狠撞在一起,隨後「啪」的一聲,從前端處斷成兩截,先後飛上半空。

而手持盾牌的流匪,初時還覺得自己反應敏捷,既已護住要害,定不會像剛才那個倒霉同夥那樣中招殞命,孰料槍盾撞在一起的剎那,他臉色大變,持盾的左手連同上半身如遭重擊,長棍斷為兩截的時候,他的身子如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那般,向後仰天而倒。

流匪的右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想要穩住身體不摔倒,只是他全然忘了自己此時站在城牆邊上,身後的腳下空落落全無一物,別說後退一步,就是那麼小半步,也是摔下城牆的下場。

「啊...」漸行漸遠的慘呼聲中,流匪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不等其他流匪回過神來,一根又一根的白蠟杆,帶著風聲,穿過雨幕,呼嘯著來到了流匪們面前,反應稍慢一些,就是被長棍穿透,身死殞命的下場,反應快些的,也不過和剛才那人一般,用盾牌擋住了奪人性命的利棍,卻擋不住棍上附帶的莫大力道,和護著自己的盾牌,還有手中短刀,一同摔下城牆。

就這樣,忽忽一瞬的工夫,城牆邊就或死或摔的,一下子損失了十餘個流匪。

「好!」

「乾得漂亮!」

這手功夫一出,不少人紛紛喝彩,正在激鬥的老言微微點頭,老三則是忙裡偷閒的大喝了一聲,「好小子,有你的!」涿鹿山一方士氣大振。

高一功見狀,卻是心中大急,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子居然這麼厲害,讓他們一下子就損失慘重,他們東渡黃河後,即便是攻打州城縣城,也沒有死過這麼多的老營弟兄。

雖然被射穿身軀,當場死亡的只有兩人,其他都是掉下去的,但城牆這麼高,摔下去不死也是重傷,而對缺醫少藥的他們來說,受傷和死亡幾乎沒什麼區別。

用盾牌擋開了尚賓刺向他小腹的那一槍後,趁著另外兩人的攻擊還沒發動,高一功也不趁勢反擊,轉頭破口大罵,「趴下,不想死就都特娘的給我趴下!」

新來的這少年力大無比,隔空投擲的長棍都能將人擊落城頭,讓高一功深感棘手和震撼,城牆邊上的那些弟兄,要想不成為下一個犧牲對象,只能趴下,縮減自身被攻擊的範圍,但願這小子的準頭不要像他的力氣那麼驚人。

「嗬!」正抬頭往城頭上看的張獻忠忽然低喝了一聲,「這...」

「怎麼了,黃虎兄?」李自成低著頭正和羅汝才聊天,聞言抬頭問道。

「你們自己看。」

等李自成和羅汝才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個精銳老營士卒正從城頭墜落,一手拿刀一手持盾,身上插著一根長棍,也不見他呼痛喊叫,鮮血從半空中一路飄灑下來,想來已是死了。

「噗通!」屍身重重地砸在地上,將滿是泥漿的地面砸出好大一個水花,這些天流民們學乖了,都不會在雲梯下站著,以免被城頭掉落下來的人殃及池魚。

三人還沒有回過神,城頭上又是一聲悶響,隨即又是一個高迎祥的手下,慘叫著從天而墜,地面上又是一朵黃色的水花綻放,待水花凋落後,那人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下漸漸滲出一大灘血水,很快和黃色的泥漿混在一起,紅黃交織,在陰沉沉的天光下,竟然還有些奪目。

隨後就像下角子(餃子)似的,城頭上站著等待攻擊的兵士,被一連串的長棍給砸落下來,一個接一個的摔在地上,有的瞬間死去,有的則在痛苦中掙扎幾下後,才停止蠕動。

正在恭維高迎祥的頭目們,聲音戛然而止,高迎祥本人,還有王嘉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得呆了,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嘿嘿,」張獻忠用只有他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這下...老高還不心疼死,嘖嘖,弟兄們就這麼紅不見白不見的沒了。」

「噓...」李自成急忙低聲勸道,「黃虎兄還是謹慎些。」

羅汝才看著城頭,「看來對方也出動了精銳啊,能把長矛當箭使,還真是了不得。」

張獻忠朝高迎祥那邊瞟了一眼,見他臉色雖然難看,倒是沒有注意這邊,遂放心地接著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用長棍,看來這些人是真沒弓箭。」

李自成點點頭,深以為然,「弓箭哪是那麼好搞的,那是禁品,咱們剛起事的時候,攏共加起來也沒幾副。」

「兩位兄弟猜猜看,這一撥攻上城頭的人,有幾個能活著回來?」張獻忠終究有些憋不住,又低聲地問道。

「黃虎兄,這不好罷。」李自成悄聲道。

「怕甚?老高現在心疼都來不及,哪有工夫注意咱們,隨便聊聊唄,要不然在這兒站著淋雨,既無聊又難捱。」張獻忠道。

羅汝才飛快地朝人多之處瞟了一眼,「對方既無弓箭,嗯,其實這麼大的雨,即便有箭,威力多半也不大,他們雖然出動了精銳,但高一功帶上去的人也差不到哪兒去,我估計,至少能回來六成。」他還是比較樂觀。

「你呢,闖將?」張獻忠追問。

「不好說啊,」李自成看著城頭,「關鍵咱們不知道對方援軍的實力,一半吧,我覺得最少能回來一半,你怎麼看,黃虎兄?」

「我啊,」張獻忠摸摸自己下巴上有些發黃的鬍渣,「我不太看好,能有三成回來就不錯了。」

「為何?」李自成和羅汝才齊問。

張獻忠指指城頭,就在他們三人打賭說話的時候,還在有人不斷從城頭墜落,「嘿嘿,純粹是感覺,再說你二人一個說六成,一個說五成,六成以上我不看好,四成和三成又有多大區別呢?」

「那總得有個賭注吧。」羅汝才斜睨著眼,看向張獻忠,「之前打下吉州,你可是搶了不少酒,不會一瓶都沒剩下罷?」

「嘿,老曹你這鼻子,你是屬狗的麼?」張獻忠笑罵,「行,我輸了請兩位兄弟喝酒,你們呢?」

「我還剩半條上好的火腿。」李自成也拿出了自己的賭注。

羅汝才咂咂嘴,「酒和火腿既然都有了,我這兒還有一小袋白面,乾脆這樣,不論輸贏,咱們兄弟都拿出來打打牙祭?」

張獻忠和李自成點點頭,喉頭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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