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路上小心!」錢管事囑咐道。

「你就放心吧,錢先生。」都是一道從蘇尼特來到涿鹿山的,巴根和錢管事也算老熟人了,學著漢人的禮儀,沖錢管事拱了拱手,飛身上馬,嘴裡發出一聲尖利的唿哨,「朝魯,查干,走了!」

三人穿著明人常穿的短袍,天熱,並未著甲,除了頂著個光頭外,已經和普通的漢家少年區別不大了。

前方的難民大隊已經開拔一會兒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涿鹿商社在鎮上招募難民,規矩還和以往一樣,差不多有一千人才安排他們進山,這一次帶人進山的,就是巴根。

人群兩邊不時有騎兵往來馳騁,馬騎得溜,還敢不時玩點花活的,是蒙人,人數約有五十,換來的喝彩讓他們越發起勁地賣弄,坐在馬上規規矩矩的多是少年,新學騎馬不久,看上去還有些緊張,也有五十來人,這一百來人的騎兵,足以應付路上的不測了。

隆隆的腳步聲攙雜著馬蹄聲震天響起,隨後漸漸遠去。

「走吧,回去了。」錢管事吩咐一聲,率先折頭往鎮子裡走去,這幾天為了安頓難民,他大部分時間都蹲守在這裡,商社很少回,著實有些累了。

跟著錢管事往回走的人不多,年紀有大有小,都是涿鹿山里精挑細選的,流匪來犯前也干過這些事兒,還算有經驗,但也累得夠嗆。

沒想到正事兒尚未開展,就能忙成這樣,錢管事也是始料未及,看來商社的人少了些,得找機會和東主說道說道。

剛走進鎮子不久,腦子裡想著事兒的錢管事本能地察覺到一些異常,「不對勁兒,鎮里何時多出這許多人來。」

旁邊跟著他的一個少年也接話道,「錢先生真有眼力,您要不說我還注意不到,莫非趕集?不到日子啊。」他在涿鹿集呆的時日不短,對鎮上的風俗習慣瞭若指掌。

「留神,這些人望之不似善類。」錢管事提醒道。

少年聞言,方仔細打量,湧入鎮上的陌生人以青壯年居多,個個身形不正,吊兒郎當,目露凶光,胸腹間鼓鼓囊囊,以他的經驗,當是兇器一類。

「莫多話,走,先回商社再說。」錢管事低聲吩咐。

越臨近商社,這類閒人越多,錢管事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已能肯定,這些人十有八九是衝著涿鹿商社來的,偏偏巴根等人剛走,商社的護衛不多,也不知能不能擋得住。

到了商社門口,閒人更多,幾乎將宅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勞駕讓讓。」那少年頗有眼色,和其他幾人頭前開路,嘴裡不住喊著。

「擠甚擠,找死不成?」有閒漢罵道。

「我等乃是商社中人,你們擋著路了。」少年並不膽怯,不卑不亢地說道,一路逃難,還有前些時日那場大戰,他惡漢死人都見過不少,並不怎麼害怕。

「喲,正主啊。」人群中有人說道,隨後閒漢們散開來,讓出了條道,只是眼中戲虐之光更濃。

官軍!

錢管事眼光一凝,一小隊衣甲破爛的士兵,扛著長槍,正沿著商社圍牆排隊走動,幾個伙夫模樣的人正在搭著營帳,看樣子有長期盤踞的打算,周圍還站著些衙役。

「這商社以前沒聽說過,有沒有油水撈啊?」

「管他的,既是大人們定的鋪子,他們吃肉,咱們喝點湯就成。」

隨著身後閒漢的談話傳入錢管事的耳中,多年不曾有的恐懼感如同潮水一般從心底涌了出來,將他淹沒,讓他呼吸困難,臉色發白,舉步維艱。

「跑,趕緊跑!」

「不行,官軍已到,跑不掉了!」

錢管事的心中,翻來覆去的都是這兩個念頭。

「錢先生,錢先生!」旁邊少年晃晃他,好奇地問道,「您怎麼了,不舒服?」

「沒...沒事兒。」錢管事從巨大的驚恐中清醒過來,抬手擦了擦鬢角的冷汗,今非昔比了,當初他們一家不過是小商戶,靠山已倒,面對官府的欺凌,那是毫無辦法,自己能僥倖逃出,已是萬幸,如今涿鹿山人多勢眾,有戰隊和騎兵,這些乞丐一般的官軍,已不被錢管事放在眼裡了。

就算涿鹿商社沒什麼背景,也不想與官軍正面衝突,背上反賊的名頭,大可棄了這個鎮上的基業,左右不過就是一座宅院,沒有田畝,也沒有金銀珠寶,更沒有東家及其家人在此,這些夥計和自己又沒油水,敲詐不出什麼,不會被盯得很緊,完全可以陸續撤走,天下之大,哪裡不能重新立個商社。

別怪錢管事會這麼想,他做為新人,很多核心機密還不知情,不知道商社已經和未來的宣大總督,還有新任本州知州都搭上了關係,只在回涿鹿山的路上聽志文說過,靠山姓孫,可他遠離中原多年,哪裡猜的出此人是誰。

多年前又吃過官府的大虧,除了錢管事一人隻身逃出,家裡人都死絕了,此刻見到這熟悉的一幕,他心虛膽怯也再正常不過。

若錢管事稍微知道一點底細,此刻放出話去,在場的閒漢至少走掉一半,剩下的也不敢再下狠手,官軍衙役不好說,要看帶隊之人了。

「走,咱們先回去再說。」錢管事招呼眾人,這些夥計臉上並無任何慌張的樣子,不知是對這事兒一無所知,還是看慣生死,膽大包天的緣故。

進了大廳,留守商社的人並不見慌亂,周承允帶來的帳房打著算盤,其他夥計有打掃衛生的,有整理糧食的,個個有條不紊。

錢管事心下詫異,這些人還真沉得住氣,大聲問道,「商社裡沒什麼事兒?」

眾人抬頭,其中一個帳房答道,「沒事兒啊,錢先生。」

「那門口這麼多地痞無賴是怎麼回事兒?」

「有這回事兒?咱們還真沒留神。」

「誰負責護衛?還有,守門的人怎麼也不在?去,把人給我叫來。」錢管事有些生氣了,院內銀錢不多,可糧食不少,即便沒有今天這齣事兒,防衛也不能這麼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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