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豪格貝勒爺現今如何?」

一聽說盛京失陷,范文程自然就知道了黃台吉的心思。

豪格作為留守後方的貝勒,失卻國都,其罪可誅,一旦事情無法隱瞞,豪格最好的結局就是圈禁,連黃台吉都保不住他。

只有在此時捏住議政貝勒的小辮子,打壓幾個下去,到時候黃台吉才有同他們討價還價的本錢,大不了各讓一步,貝勒們恢復原位,而豪格也不被問罪。

是以范文程現在根本不提替莽古爾泰求情的事,陛下需要用這件事來保住豪格和他自己的威望,已經不再是想要加強皇權那麼簡單的事兒了。

「沒有消息。」黃台吉憂心忡忡地說道,「南下之前,我交待過他,將東金山附近的人丁盡數遷到赫圖阿拉,以逸待勞對付阿敏,看來還是有成效的,是以阿敏才不惜冒險,奔襲盛京,現在我就怕他按耐不住,率軍回援,阿敏這老狐狸,多半會半道伏擊,有心算無心,那就糟糕了。」

「沒有消息或許是好事。」范文程安慰道,「豪格貝勒爺說不定就在赫圖阿拉按兵不動,沒有戰事發生,自然就不會有什麼消息了。」

「但願吧。」黃台吉內心深為擔憂,即便是他自己對上阿敏,勝負也不過是五五開,豪格還是嫩了點。

重重嘆了口氣,黃台吉隨即只覺氣往上沖,喉嚨管奇癢難忍,一通驚天動地的咳嗽響了起來。

「陛下!」看著黃台吉因為劇烈咳嗽而通紅的臉,范文程內心焦急,有心上前幫忙,但他並非內臣,礙於禮儀,只能這麼看著,「我去叫人進來?」

黃台吉在咳嗽聲中顧不上抬頭說話,沖范文程擺了擺手,又咳了幾聲,方才緩過氣來。

「陛下,國事繁忙,大金沒了你可不行,還請保重貴體。」

黃台吉掏出塊絲巾抹抹唇角,「不礙事,今兒已經有漢醫給朕開了方子,吃上幾劑藥,也就差不多了。」

諸事已畢,范文程正待告辭,忽地心有所感,站在原地呆呆發愣。

「范章京!你又想到什麼了?」

「哦,陛下,原諒奴才君前失儀。」范文程急忙還禮,「奴才突然想到,最近幾天,似乎軍中生病之人不少。」

「是麼?」黃台吉身材肥胖,行動不便,又兼這兩天酷熱難耐,就都呆在營帳之中避暑,還要處理各種煩心之事,對軍中的了解,反而不及范文程。

「沒錯,陛下。」范文程仔細想過後,越發肯定,「就在這幾天,軍中病號一下子多了起來,還都是像陛下這般一樣,咳嗽不止。」

「都是漢人吧。」黃台吉明顯沒有放在心上,他知道漢人因為糧食不足,身體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而且這些天酷熱乾燥,又挖溝築牆的,生病很正常。

范文程搖搖頭,「不然,陛下,漢人固是有很多人生病,但是蒙人,還有咱們女真健兒,也有不少人病了。」

「當真?」黃台吉這才有些重視,「有人病死嗎?」

「目前暫時還沒有。」

「今兒晚了,明日傳我旨意,不論金、蒙、漢,一旦死人,統統挖坑深埋,不可任其暴屍。」黃台吉又重申了一遍這個他早就定下的規矩。

「遵命,陛下,奴才告退。」

出於對傳染病認知的局限,黃台吉能想到把屍體處理好,生病後減少探望,這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石灰消毒還有遮罩口鼻這些舉措,即便在中原,也不過是極少數郎中使用,並沒有被廣泛認可。

至於將病人隔離,就更無從談起了,是以黃台吉自以為有效的這些舉措,其真實效果,就只能呵呵了。

......

「公...公子,來送飯啊。」蘇魯特帶著幾個兵丁,迎頭撞上了志文,結結巴巴地問道。

看著蘇魯特躲閃中暗藏著畏懼的目光,志文好笑而又無奈。

回到大凌河的那晚,志文向其他人斷言,用不了多久,此地必然有變動發生。

果不其然,沒有幾天工夫,異象就接二連三地開始了。

首先出現的,是那些又肥又大,到處搗亂,煩不勝煩的老鼠,開始一隻接一隻地死去,一開始很多人還挺開心,畢竟老鼠這玩意兒,沒人不討厭的,死的越多越好,還能被它們少偷些糧食不是。

但很快,開心就化為了恐懼,原因很簡單,死的老鼠實在是太多了,壕溝中,曠野里,隨處能見到死老鼠,密集的地方,甚至每走一步,就能踩到老鼠屍身。

腐爛的血肉在腳下被踩爛,那種粘粘噠噠的感覺,時間一長,就是殺人如麻的建奴也有些受不住。

這種事情除了讓人感覺噁心外,並沒有引起金人的重視,就連號稱智囊的范文程,也沒有關注。

不是沒想過要做些清理,只不過接踵而至的,是如同旋風一般爆發的疾病,讓人再也沒有精力關注死老鼠這種小事兒。

不論是蒙人、漢人,還是金人,不分高低貴賤的,一個接一個,開始雙眼通紅,然後咳嗽,身體差的,最多熬一晚,就開始高燒昏迷,咳血不止,身體好點的,挺上兩三天,一樣要步其後塵。

蒙人的大小台吉,後金的貝勒貝子,儘管平素吃的好,身體比大多數普通士卒都要好得多,但在這場疫病面前,同樣不能倖免。

一開始僅有少量權貴生病,眾人也遵照黃台吉的規矩,並不探望,然而並沒用,他們手中的權力並不能給他們帶來絲毫保障,與他們眼中低賤的漢人奴隸一樣,不少人病倒帳中,苟延殘喘。

人心惶惶中,士氣降至冰點,對大凌河城的攻勢,在拔除城外的墩台後,基本停了下來,圍而不攻。

相較之下,蘇尼特部的情況就好多了。

其他各部哀鴻遍野,最少的也死了一成人丁,但蘇尼特部的五千蒙人,加上近萬的漢人,就只有區區不到三十個人生了病,死亡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志文將這些病號全部聚在一起,讓他們病輕的招呼病重的,並在外圍安排人值守,將他們隔離開來,自己帶著小英、妞妞幾個既喝過池塘水,又逃過難的人給這些人送飯,其餘人等則一律不得與這些病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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