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被老驢問起,必定是杜威認識的人,他想了半天又想不起來是誰,便問道:「誰啊?」

「楚楚!」老驢說道。

「楚楚?她怎麼會在這兒?」杜威滿頭霧水。

「她爸爸住院了,就在咱們這個病區,沒準你也能遇到她。」

老驢神秘兮兮地說道:「鮮兒,楚楚可還惦記著你來著,你要把握住機會哦。」

杜威苦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我不想害人。」

老驢默然片刻,長嘆一聲說道:「是啊,我們這種人,沒有資格談論愛情。」

且不說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會不會有女孩願意為英雄獻出愛情,即使有,又哪個潛龍敢接受。

每次任務都掙扎在生死邊緣,死神隨時都可能會降臨,傷殘更是家常便飯。無論是傷還是死,對那個願意向自己付出真愛的女孩而言,都是最大的傷害。

就像石頭,臨近退役才開始戀愛,本來算是最安全的狙擊手,在格雷里亞的行動中也差點失去一隻手臂。

石頭當時就說過,如果這條手臂保不住,那麼傷愈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女友分手,寧願孤獨一生,也不願拖累對方。

愛情,已經成了潛龍成員最大的奢侈品,沒有資格談論。

「如果你再見到她,不要告訴她我在這裡。」杜威認真地說道。

「嗯,我不會告訴她。」老驢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四隊其他人再次到醫院來看望兩人,騾子繪聲繪色地向他們描述昨晚的菜有多好吃,還拿出手機讓杜威和老驢看照片。

「你個死騾子,如果不是你驢哥站不起來,看我怎麼收拾你!」老驢不無氣憤道。

「哈哈,老驢,這是你自找的,」騾子掏出小本本得意地晃著,「這麼多份仇,今天終於報回來了。」

「鮮兒,我是沒機會了,你記得回去給我往死弄他!」老驢對杜威說道。

房間裡突然沉默了下來。

老驢已經預定退役了,這恐怕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相聚。

出於保密的要求,潛龍成員退役後的去向不會公開,即使日後大家全都平安退役,重逢的幾率也十分渺茫。

石頭便是一個例子,已經與大家徹底失去了聯絡,而老驢將會是下一個。

見到大家都不出聲,老驢笑了起來,說道:「你們都幹什麼了,這都什麼表情,弄得好像我壯烈犧牲了似的。沒錯,驢哥我是要退了,但是你們得往好的方面想,哥哥我這是提前脫離苦海!再看你們呢,還得在卡拉那個破地方呆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提著腦袋出任務。我現在啊,一想到以後再也不用出任務,再也不用聽你們這幫逗逼耍貧,我這心裡啊,那個舒坦勁啊,就別……」

老驢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卻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仰頭看著天花板,使勁地眨著眼睛,停了半天才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都答應我,都給我活下來,哪怕缺胳膊斷腿,也不要死。」

「老驢……」

刺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我們答應你。」

老驢晃了晃頭,兩點晶瑩從眼角飛出,他抬起手來擦拭了下眼角,笑道:「你們這幫傢伙,都給我激動了。那個,醫生說了,我現在要保持心態平穩,我得回去了,再和你們呆下去,我下半生沒準就不能自理了。」

說完,他操縱著電動輪椅,向門外開去。

沒有阻攔,也沒有挽留,大家就這樣默默地看著老驢,出了房門,消失在視線之中。

「鮮兒,這些天有機會好好開導開導他吧。」刺刀對杜威說道。

杜威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的。你們也回去吧,本來就沒幾天假,回去和家裡人好好聚聚。」

「那行,我們走了。」

大家向杜威擺了擺手,告辭離去。

杜威在房間裡躺了一會兒,拿過拐杖下了床,去看望老驢。

敲門。

無人應答。

杜威直接推門進入,只見老驢一人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頭下,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陪著老驢一起發獃。

就這樣,兩人無聲地坐著,直到護士前來給老驢打針,同時也告訴他回病房等著打針,杜威才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老驢再也沒有來看望過杜威,而是杜威每天都去陪老驢,兩人也沒有任何交流,就那麼默默地坐著,仿佛在享受沉默的寧靜。

直到第十天,杜威傷勢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雖然還不能出院,但至少不需要再拄拐杖了,老驢也第一次打破了沉默。

「鮮兒,快要出院了吧?」

「嗯,我問醫生了,再住三四天,我就出院。」

「出院真好,我可能還得再躺一個月……推我出去走走吧,這些天在房間裡呆悶了。」

「好。」

杜威幫老驢穿好衣服,把他扶上輪椅,推著他來到外面。

他們住的這個病區,是高幹病區,有獨立的院子。

院子裡景色不錯,假山,噴泉,長廊,涼亭,頗有些江南園林的味道,可惜現在是冬天,沒有夏天的花紅葉綠,生生勃勃。

不過,昨夜剛剛下了場雪,潔白的雪堆積在綠色的青松上,看上去也別有一番詩意。

在外面散步的病人不少,但沒有哪個病人像他們兩個這麼年輕,很多甚至已經白髮蒼蒼。

看到杜威和老驢,很多人都投來詫異的目光,不過能到這裡來住院的,都不是普通人,倒也沒有人來相問。

「好大的雪啊,我的家鄉可從來沒有下過雪,我記得縣誌里好像有寫過,上場雪還是明朝弘治年間,那時候正好是小冰河時期。」老驢輕聲說道。

「我倒是常見,比這大的雪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知道回去後,能給我安排到什麼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能往北些,我還是喜歡四季分明的地方。不過,不管是什麼地方,我們以後恐怕都再也見不到了。」

「兩座山碰不到一起,兩個人總會見面的,沒準哪天走大街上,咱們就突然撞到一起了呢。」

「希望如此吧。」

「肯定會見面的。」

「走,到涼亭裡面歇歇。」

涼亭裡面沒有人,杜威把輪椅放好,在椅子上坐下來,兩人很隨意地聊著天,誰也沒有提及關於潛龍的往事。

正說著話,一位五十多歲,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年輕人的陪同下,走進了涼亭。

那中年男子一看就是身居高位之人,年輕人則和杜威年紀相仿,身上散發著一股杜威很熟悉的味道,就像是當年的冰劍。

中年男子衝著兩人微微點了點頭,在旁邊坐下,年輕人卻沒有坐,而是站在他的旁邊,但是目光卻在杜威身上一個勁兒打轉。

見有外人來,老驢說道:「走吧,我們回病房。」

「好。」

杜威推起老驢離開涼亭,那中年男子的目光則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才移了回來。

他搖了搖頭,輕聲嘆道:「唉,不容易啊。」

聽到他莫名其妙的感嘆,年輕人楞了下,問道:「楚叔叔,這兩個人來頭不小吧,居然能住到這個院裡,誰家的?」

「誰家也不是,他們有資格住在這裡,甚至比我還有資格。」中年男子輕聲說道。

年輕人聞言有些吃驚,他太清楚叔叔的身份地位了,華夏比楚叔叔還有資格的人不是沒有,但絕對不可能這麼年輕,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楚叔叔,他們是誰啊?」年輕人好奇地問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周宇啊,你就不要問了。對了,今年比武又要開始了吧,你們大隊準備得怎麼樣了,別再輸給冰劍啊。」

叫周宇的年輕人只好把心頭疑問壓了下去,答道:「我們這次準備得很充分,冰劍肯定贏不了。而且,聽說他們上次那個叫杜威的,因為軍民糾紛,故意傷害他人,已經被除名了,不可能……」

他突然停了下來,驚呼道:「我想起來他是誰了,他就是杜威!」

他也參加了去年的全軍特戰比武,在叢林戰中被杜威擊殺,只是當時大家臉上都塗著偽裝油彩,所以剛才沒認出來。

中年男子眉頭輕挑,問道:「誰是杜威?」

「就是剛才推輪椅的那個,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周宇指著杜威的背影,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大有衝過去抓住杜威問個究竟的想法。

中年男子望著杜威的背影,輕聲說道:「原來是他啊。」

「楚叔叔,你也認識杜威?」周宇問道。

「哦,我聽別人提起過,去年全軍特戰比武冠軍嘛。」中年男子隨口說道。

周宇並沒有在意,而是嘟囔道:「他不是被除名了嗎,怎麼還會住進總醫院裡來,還是高幹病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你認錯了?」中年男子說道。

周宇搖著頭,十分肯定地說道:「不會的,我絕對不會認錯……」

「認錯誰了啊?」

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的話,周宇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身邊已經多了個俏麗的女孩。

「楚楚你來了。」

周宇的臉上立刻換上笑容,熱情地和楚楚打招呼。

楚楚向他點了點頭,對中年男子叫了聲「爸」,又問道:「你們剛才說認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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