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歡對他的戒心仍舊沒有鬆懈,剛剛開始討論偷渡他國計劃不久,關海連就被找了個活兒干,從工廠里打發了出來。

接下來幾天,河歡就不知去了哪兒,大概是像他說的那樣,去打探情報了;關海連知道他不信任自己,可他已經想好了,若真等到了大家在十二界聚首時,他會把一切都晾在陽光下。

「……剩下的人還是一樣都在休息訓練,暫時還沒有動靜。」

關海連把這條信息發了出去,就換了一個手機,出了門。他今天得提醒林三酒,應該去找下一個會面地點了:他把聚頭地點彙報上去之後,雖然一直沒有動靜,但心裡總有點七上八下的;別的不說,韓歲平作為逃犯,沒有地方可去,只能住在工廠,一抓就是一個準。

而且,雖然他發的消息是煙霧彈,但林三酒說不定真的可以在腎上腺素原材料上打打主意……?

路上想得挺好,當他進門的時候卻不由一愣,登時把自己要說的話都忘了。

除了他之外,眾人竟然都聚齊了:女越不知何時從遊輪上回來了,河歡一臉陰沉地立在貨架前,林三酒和丸青戈正在小聲說話,韓歲平緊緊皺著眉頭――好像只差他了。

女越回來了,眾人卻這個臉色……

「怎麼了?」他看了一圈,感覺聲音緊緊的,對女越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剛到沒多久。」女越一向神色輕快的臉上,現在看不出情緒。「……在公海上,信息也沒有發出去。」

「你確定――」

韓歲平忍不住開了個頭,就被女越點頭的動作打斷了。

「對,我用了你告訴我的辦法來確定衛星信號。你的電腦那時都已經可以聯網了,後來我還給那個叫哈密瓜的人發了幾條消息……發送成功了,但她沒有回覆我。即使有了網絡訊號,我仍然無法聯繫上末日世界的人。」

關海連無聲地咽了一下嗓子,還是乾乾的。早上出門時那種隱隱的希望,一下子顯得像是小孩子的痴夢,與叫人窒息的現實一比似乎十分可笑;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最糟糕的情況。

很顯然,他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

「無法發出訊息叫人來接,也無法找出末日因素破壞這個世界。」河歡聲氣仍舊冷靜,儘管關海連覺得,他似乎已經因為失望而生出了幾分怒氣。「認清現實,我們幾個就算是能力毫無損傷,也不可能把整個星球的人類社會摧毀。那就只有留在這個世界一途了?」

「我們去不了十二界,還可以去別國……」韓歲平忍不住小聲說,「雖然哈密瓜說一旦被發現就會遣送回來,但我們隱姓埋名的話……」

「在國外沒有合法身份,遲早會被發現。」關海連聲音有點兒顫抖地說:「他們如果要求引渡,我們那時只會比現在更……」

他的聲音漸漸斷了,過了幾秒,下意識地看向了林三酒。不止是他,其餘幾人也朝她轉過了目光。

林三酒正在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在足足一分鐘沒人說話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了,抬起了頭。

「不要喪氣,我們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她眉頭微微皺著,臉上卻不是憂慮、絕望之類的神色,倒像是在試圖解一道數學難題――或者說,她知道問題的答案,她只是需要時間把它回想起來。

「首先,河歡需要繼續打探情報,作出一個出境計劃。」她朝河歡點點頭說:「會不會被發現,會不會被遣返,都是以後的未知數。我們不能因為一個未來的可能性,就自己把自己給捆上了手腳。該做的還是要做,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路我們也要砸開一條路。」

「其次,」她轉向丸青戈說,「你可以去腎上腺素的廠家,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添加了東西,添加了什麼,我們能不能弄到沒添加之前的半成品。出境的時候,我們需要維持一個好的狀態。」

林三酒也想到了!關海連只覺一股熱流沖了上來――但是他必須想個辦法,把丸青戈再拖住幾天,免得他一頭撞進天羅地網裡。還有,丸青戈可能已經被發現過一次了,該怎麼提醒他……

在他思考的時候,林三酒繼續說道:「不管他們是否重新定位到我們了,為了安全,我們也必須要更換會面地點、更換外表和步態了。女越,」

年輕姑娘立刻抬起頭。

「你負責去弄一些偽裝物品,假髮帽子墨鏡之類的就不用說了,你還得去弄一些深淺色號不同的……粉底。」林三酒似乎是花了幾秒,才想起了粉底這個詞。「色號要相差很大,才能製造出與我們本身五官特徵不同的明暗陰影,有時不能用外物遮擋,也能儘量避過面部識別,出境時可能用得上。」

在這個國家裡很難找到黑皮膚人種使用的粉底色號,儘管也有一群為數不少的黑皮膚人種住在東部,卻很少有人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不過女越乾脆利落地答應了。緩解焦慮的辦法,就是去做,這一點放在進化者身上也一樣;有了目標,大家迅速有了幹勁兒。

「那我……」韓歲平舉起了一隻手。

這幾天,林三酒和韓歲平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一起,關海連原本還不知道是為什麼,此時只聽她說道:「你暫時先不要動。等我找好了新的會面地點,我陪你去聯網――」

「聯網?」關海連不由一愣。其他幾人都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顯然只有他不知情――不能怪他們防一手,但他心裡仍舊有點發苦。

「我這幾天在陪他尋找地下光纖。」林三酒看了他一眼,答道:「民眾不能上網,管理者不可能不用網。這個國家不允許接入外國衛星,那就說明肯定有基礎聯網設施……韓歲平這方面很拿手,讓他聯上網之後,可以從外界消息中尋找下一步計劃所需的線索。」

……就算對他有疑問,但似乎是只要他問,她就會回答。

關海連低下頭,覺得自己一個成年人還要眼紅鼻酸未免可笑了;好在韓歲平說話了,移開了眾人的注意力。

「不止這一點,」

他倒是又一次興致勃勃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到了他的興趣領域裡。「平民沒有連接網絡的渠道,也就是說,整個國家網都是一個高層內網……一旦接入進去了,我們可能會發現很多資料。他們防範也不會很嚴,因為這種物理隔絕辦法,導致除了他們自己人之外,沒有人能接觸到裡頭的內容。就是要攔,也是要攔海外的人,而不是攔著裡頭的人。」

結果關海連成了唯一一個沒有領到任務的人。他的能力消退了,又不像韓歲平那樣有一技之長,好像幫不上什麼忙――但他們這麼想,是因為他們還不知道自己錯了。

我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關海連心想。他可以把監視控制他們的人,統統給引去別的地方。

抱著這一個念頭,他離開會面工廠時,心情甚至稱得上平靜。

人總是要為了什麼東西而活下去的,他在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裡熬得太久了,此時竟有一些陌生的激動。

在上班之前,他照舊去見了那個負責他「進步」的女人――對方是什麼機關的他也不知道,對進化者知不知情他也不知道;但是關海連已經學會了好話說盡、信息量為零的技巧,很快就把彙報給應付了過去,再次開起了出租。被派去臥底可是沒有工資的,他平常吃飯穿衣,還是要著落在這輛汽車上。

第二天中午時,他忽然接到了陳紅宴的一條信息。

「老關,怎麼這陣子不見你來吃飯了?」

關海連頓時想起了另一個計程車司機開的玩笑話。他可能不是多想了,陳紅宴平時看他的時候,似乎確有幾分不同……很奇怪,只要不是外表特別難看的,進化者好像往往會更受歡迎一些,更容易叫普通人喜歡。

這麼想有點不要臉,陳紅宴對他頂多算是有一點點好感罷了……他已經下了決心要和林三酒一行人走,二人是不可能的。再說,他對她也只是有些同情而已,談不上別的……走之前,能多幫她一把就幫她一把吧。

抱著說不上來原因的隱約遺憾,他回了一條:「我現在就去。」

紅宴便餐館還是和一個多星期以前一樣,簡樸、陳舊、乾淨。他走進去的時候,陳紅宴已經在後廚忙活著了;桌上還給他擺了一瓶啤酒。他一會兒還要開車,不能喝酒,去飲料櫃前頭一看,發現檸檬水雖然讓陳紅宴自己搬進來補上了,另一種玻璃瓶的奶又快見底了――這一箱可比檸檬水沉多了。

他朝裡頭招呼了一聲,陳紅宴背對著他,頭也沒轉。「你先坐,我一會兒就做好了。」

等吃了飯再問房租的事吧……現在關海連心裡挺高興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可能是喜歡這種不等自己開口,就有人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的感覺吧。

那麼乾脆稍微喝一點啤酒好了。就一點點,他不至於像普通人一樣受影響。

關海連抿了兩口冰冰涼涼、略微發苦的啤酒時,門口的光被人影擋住了,隨著那人進來的腳步,小餐廳里的光影晃晃悠悠起來。他猛地抬起頭,登時愣住了。

關海連張著嘴,看著來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知道自己剛才開車過來的路上,肯定沒有被人跟蹤;能力不在了,對情況的警覺性他還是有的。那……對方怎麼知道他在這裡?

廚房裡炒勺磕碰鍋沿、油煙滋滋作響的聲音,成了小餐館裡唯一的聲音。關海連慢慢扭過頭看了一眼後廚,陳紅宴仍舊在低頭炒菜。

河歡面無表情地走近了,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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