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7季山青伸開之後是蠻長的一條

出口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道鐵門,只需要將把手向下一按,門就輕輕地劃開了。

林三酒站在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即使她現在不抬頭看,也知道門上牆壁寫著語氣冷漠的一行字「遊戲結束」。所有人都把背包、工具、剩下的散碎食物球給扔掉了,這些前幾天還像性命一樣珍貴的東西,如今甚至沒有人願意朝它們多看一眼。

她轉過頭,目光越過眾人,掃過那頭昏迷過去的大象,落在了角落裡那三具蓋著毯子的身體上。她沒有能力把他們帶走了,就讓他們隨著這場遊戲一起消失吧。

「走吧,」她嘶啞地說,扶住了門框。

與其說眾人是走到了門後的,不如說他們是接二連三地摔倒在門後的;一邁過「房間裡的大象」那道門,所有人都覺得肩背上似乎有山嶽般的重擔被拿掉了,身體忽然一下輕飄飄、軟綿綿,再也支撐不住,紛紛坐倒在了地上。

被遊戲壓制的體力,就像春日剛剛化凍的小溪一樣,重新一點點淌過了乾涸的軀體;只是虛弱、飢餓的感覺仍像火燒一樣,林三酒都沒來得及抬頭看看自己進來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就趕緊先掏出了一箱子吃食。

「自己拿,」她先毫不客氣地抱了一捧,這才轉頭看了看四周。

這個地下房間的四牆、天花板都只塗了簡單的一層水泥,除了還另外幾道門之外,看起來和之前兩個房間差不多――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它的大。不像操場的大小,也不像禮堂,這個房間應該能夠放下一個小型住宅區了。

林三酒還是第一次置身於這麼大、這麼空蕩蕩的單個房間裡,看著遠處小得像指甲蓋一樣的牆壁,一時間方向感都有點亂了;她近乎粗暴地拆開了一包「午餐盒」,疑惑地說:「這兒……就只有我們?」

連之前的志願者都不見了。

「姐姐,」季山青在一旁看不下去,「你不能這樣吃,不好吃的……我來幫你弄。」

「看起來是。」斯巴安翻著箱子裡的吃食,說:「既然沒有志願者,也沒有新遊戲發布會的訊息,這裡或許是給我們休息用的。」

也是,能活著離開大象遊戲的人,想必都急需休息補給。

「那就太好了。」林三酒抬眼看看,對豪斯特二人說:「你們也拿點東西吃。」

他們都有點訕訕的,默不吭聲地湊上來,各自拿了一些啤酒和麵包之類的東西。在大象遊戲里的時候,林三酒想過不少次,只要一離開遊戲,她一定馬上就要和幾個新人分道揚鑣;如今真到了可能會分道揚鑣的時候,看著他們尷尬低落的神色,她又忍不住覺得他們有些可憐。

算了,暫時先這樣吧。誰知道下一個遊戲又是什麼情況呢?

「來,」季山青十分有耐心,已經給她準備好了――頂上是一片咸餅乾,中間交叉放著兩塊芝士和兩片火腿,底下又是一片咸餅乾。「要一層一層疊好了吃才比較香。」

香是很香,唯一的問題在於,這麼小的一隻三明治,林三酒覺得自己一口可以吃十個。

禮包這具編寫出來的身體,對食物的需求是最低的,他感受到的虛弱飢餓主要也都是受遊戲影響;因此他也是眾人之中唯一一個慢條斯理,自己不急著吃,還有閒心給林三酒不停疊三明治的人。

斯巴安撕下一塊牛肉,感嘆道:「我上一次餓成這樣,應該是我八九歲的時候。」

「你小時候挨過餓?」林三酒滿嘴都是吃食,一邊說話一邊往外噴餅乾星子。「為什麼?」

「不知道,」斯巴安歪頭想了想,答道:「那都是還沒發生的事。」

啊?

林三酒一愣,在他的臉上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拿起一罐啤酒,仰頭喝掉了半罐,這才呼了一口氣說:「有人要進來了。」

眾人騰地坐直了,目光來回掃過房間,似乎都聽見了隱約的腳步聲。沒過幾秒,他們身邊有一扇門果然被推開了,魚貫走進來了數個男女――斯巴安耳力過人,尚且不是叫林三酒吃驚的事;真正讓她吃驚的,是這群進化者走進來的那道門,正是他們才剛剛穿過的那道門。

是從別的房間借道大象遊戲進來的嗎?

「啊,你們有吃的,」一個面色青白的女孩子忽然叫了一聲,聲音嘶啞、乾裂得幾乎讓人不忍。「拜託……能不能給我分一點,我拿東西跟你換……」

「不用換。」

林三酒抬手扔過去了一包壓縮麵包,那女孩子伸手接的時候,由於過度虛弱,一個沒站穩,「咕咚」一下摔坐在地上。然而她就像沒意識到自己摔倒了一樣,緊抱著那麵包,飛快地用牙齒和指甲撕開了包裝袋,拚命地將它往嘴裡送。

她的同伴一共有六人,幾乎每個都是餓殍般的一臉菜色,唯有一個人油光水滑、神完氣足。在林三酒點頭之後,其餘五人也紛紛湧上來,蝗蟲過境一般,沒過幾分鐘就把箱子裡給掏空了;唯有那個精神最好的男人站在一旁,面色陰晴不定地,不知在出什麼神。

「你們是從哪個遊戲里出來的?」林三酒問道。

「一個種田遊戲,」第一個拿到食物的那女孩,已經狼吞虎咽了半隻麵包,這時帶著幾分感激地說:「太累了,每天都吃不飽,簡直沒有頭……我是後來晚進去的,他們有的都玩了七八個月了。」

林三酒與禮包對視了一眼。

「什麼種田遊戲?」

「就是有職業分工,我是農民,還有領袖、工人、稅務員什麼的……」她說到一半又將臉埋進了麵包里,叫林三酒不禁懷疑自己剛才恐怕也是一樣的吃相――「每天要交很多稅,也不知道怎麼才能結束遊戲。」

……不出意料的話,這應該正是「房間中的大象」遊戲的一個變種。看起來,這個女孩直到遊戲結束,竟然都沒想起來房間裡還有大象。

「那你們是怎麼出來的?」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蘆畫,聞言冷不丁地問道。她緊緊望著那女孩和她的同伴,仿佛在期待著什麼答案似的。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聽見有人說,另一頭出現了一道門……我扔了鋤頭就跑,很快所有人就慌慌忙忙地都出來了,一出來就看見你們了。」那女孩吃掉了一整隻麵包,轉頭掃了一眼。「能辛苦您,再為我們講一講原委嗎?」她輕聲朝那精神頭最好的男人問道。

「說起來太複雜,」那男人一擺手,「慢慢再說吧。總之,我們現在都要向前看,為接下來的生存做準備了。」

「是的,是的,」另一個瘦得都快脫相了的矮個兒,急忙點頭說:「其實也簡單,我們能出來,都是多虧您發現了那道門。」

那領袖顯然已經修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力,聽了這話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在眾人都坐下來休息、說話的時候,唯有他站在幾步遠開外,時不時還要回頭掃一眼身後通往大象遊戲的門。

「怎麼回事?」林三酒小聲朝季山青說,「你猜他們發生了什麼?」

「工人農民們不知道要離開,」禮包也低聲回應道,「我看那領袖又好像不太想離開……說不定是因為某個意外事件,導致了大象閉上眼睛,出現了出口。哪怕他已經忘了大象存在,出來看看的時候,也自動離開遊戲了。」

林三酒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這群人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這間房間占地寬廣,在兩撥人彼此聊了一會兒之後,那領袖就招呼著自己這一群人,挪到了幾十米外的地方休息。眼看著這麼半天過去,房間裡仍舊一點訊息也沒有,連林三酒也漸漸鬆懈了警惕,掏出了一些墊子被子之類的寢具,分發給眾人之後,又把梳洗乾淨的禮包給埋進了枕頭深處――能讓他多歇一會兒,他或許就能多陪自己一會兒。

等斯巴安、豪斯特、蘆畫等人都沉沉地睡過去之後,林三酒在禮包身旁躺下來,聽見他哼哼著舒展了一下身體――別看他平時瞧著個頭不大,伸開了還挺長。

他們倆睡前總要聊天咬耳朵的,什麼也阻擋不了。

「姐姐,」他小聲耳語道,「我總覺得這個世界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什麼意思?」林三想了想,問:「你見過這個世界的數據資料?」

「沒有,」季山青翻個身,露出半張月色一樣皎潔的臉。「這個世界離數據流管庫太遠了,連數據體也沒有意識到,它們只處于洋蔥宇宙中的某一層上,所以沒有這個世界的資料。只不過……這個世界的組成方式,令我覺得很熟悉。」

不等林三酒問,他就嘆了口氣,繼續說:「說要來一頭大象,就出現了大象;說有藍牆人,就有了藍牆人。從一個明明被我們占據了的空間中,卻還一直存在著另一群人……姐姐,你想到了?」

林三酒已經騰地抬起了腦袋。

「這和數據體……也太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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