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司陸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問道。

簡直就像影視劇里的危難倖存者一樣,林三酒現在也被包裹在一條被子裡,抱著一隻徐徐冒著熱汽的杯子。不過這不是給她提供的安慰手段,而是必須的救急措施:在被子底下,她還揣著兩隻司陸不知從哪找來的暖爐。

這一艘飛行器不算大,卻設施齊備、十分舒適,在漫步雲端里算得上是蠻奢侈的交通工具;此刻林三酒緊緊挨著地上通風口坐著,熱風一陣陣烘進被子內部,卻還嫌不夠。

哪怕不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肯定面色青白、口唇發紫;即使體表溫度在漸漸恢復,她卻好像仍從骨子裡往外泛寒,冷得瑟瑟抖抖,連一句完整回答也很難交給司陸。

高空中的冷風,與後來掉進煙霾層深處之後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我、我也沒想到……」她牙齒磕磕作響,險些咬到舌頭。「煙霾底下有一些東西……是、是用冰凍……捕獵……」

那是一些通過將環境冰封住,從而捕捉獵物的東西;林三酒就恰好掉進了它們的老巢里。現在僅僅回想一下那難熬得連記憶都模糊了的半小時,她就覺得連思維都要重新結冰了。

司陸依然很不可思議的樣子。「那你為什麼不跑?」

換你被凍進冰層里,你跑一個我看看。

林三酒腹中不知有多少句話在轉,可惜唇齒舌頭都不大好使,只好忍氣吞聲;司陸不太會照顧人,但是好在取暖資源豐富,又是熱水又是火爐,如此折騰一番,林三酒總算漸漸恢復成了平常的顏色,一開始不得不用冰雪擦身時打濕的頭髮也都乾了。

「也就是說……」司陸聽完她的敘述,沉思一會兒說道:「你失去音訊這麼久,費了這麼大力氣,結果還是沒發現,為什麼影子殿堂會與老太婆聯手抓普通人。」

這人說話不大好聽,她差點忘了。

林三酒撓了撓臉,轉開了話題。「你確定影子殿堂是與老太婆聯手的嗎?如果他們只是恰好出現在繁甲城……」

「這一點,我基本上可以確定了。」司陸坐在一張椅子裡,與地上模樣狼狽的林三酒一比,看著十分閒適。「在你潛回繁甲城的這一段時間,我也沒有閒著。你知道十二界最近有一個墮落種體驗展嗎?」

林三酒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重新聽見這個名字。「不僅知道,」她苦笑著說,「我還在那兒倒過霉。它不是已經關了嗎?我在廣播里聽說的。」

在她簡單講過一遍那段經歷後,司陸都有點發怔。「十二界處處都有你倒霉的印記,是不是?」

「其實也不止十二界,」林三酒誠實地說。

「總而言之,」司陸揮了揮手,好像也不知道該做何評價了,說:「我從我的內部消息渠道得知,影子殿堂與這個墮落種體驗展達成了協議……在體驗展關閉之後,他們租用那些墮落種,將它們引入繁甲城,終於徹底驚走了當地的進化者。我原本不知道他們怎麼控制墮落種,現在看來,可能那些墮落種體內都是一個個影子殿堂的幹員,行動才這麼克制,沒把亂子擴大。在收回墮落種後,他們又往繁甲城派了幾艘飛船,從時間上看,正好是你遇見老太婆之前。在你消失之後沒多久,整個繁甲城都被封閉了,進不能進,出不能出。」

也就是說,老太婆是隨著影子殿堂一起到來的。

林三酒想了想,說:「我真不明白,他們又是製造流言,又是人工炮製變異人,甚至還租用墮落種,趕走了繁甲城裡的管理組織……費了這麼大功夫,就是為了抓繁甲城內四五千個普通人?可是為什麼呢?」

司陸一攤手。「這個問題,我本來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

「城裡剩下的人呢?」林三酒緩過來不少,從被子裡鑽出來,把爐子也滅了。

司陸的回答令她吃了一驚。「城裡已經沒有剩下的人了。」

「什麼?」

「我與八頭德聯繫過,」司陸答道,「畢竟城裡還有一個裝著變異人的次空間,我必須得提醒他們一聲。八頭德也是險些把命都丟了,不過他的經歷說來話長,我稍後再告訴你也不遲……他告訴我,城裡現在一個普通人也找不到了。」

「連一個都……」

「他跟我說,他好不容易從重傷里恢復了一些行動力後,就立刻將城裡的普通人都召集在了一處。他原本以為大家聚在一起,能彼此有個照應,這個辦法也確實保證了眾人的安全……但是只保證了一兩天。當他昨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集合地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司陸慢慢地說,「他說,城裡每一個人都不見了。他獨自在繁甲城裡遊蕩找人,但到處都是空的。他發出的廣播也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恐怕全部被抓進工廠了吧。

影子殿堂與老太婆們,竟對普通人們展現出了這樣一種饕餮般的貪婪感,連一個也不肯放過。

林三酒愣愣坐在地上,腦海中不可自抑地浮現起了一幕畫面:老太婆走在熟睡的人堆里,每跨一步,腳下的普通人就消失了一個;等她走完一圈時,原地只剩下了仍無知無覺的八頭德。

「我原本還對他隱隱有點懷疑,」司陸嘆息著說,「如今卻只覺得他可憐。」

林三酒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時,他又說:「八頭德還托我告訴你,你拜託他發的尋人訊息,他已經盡其所能地往各個渠道都鋪展出去了。他說,他不知道繁甲城的人們還能不能平安回去,但希望至少你能找回失散的親友。」

林三酒顫巍巍地吐了口氣,立刻掏出了「烽火狼煙」的個人終端――她不是不信任八頭德,但只有在親耳聽過尋人訊息之後,她才感覺到了胸中燃起的希望是真實的。

一想到她回Exodus時,或許能看到余淵與禮包在那兒等著她,就好像有一塊心臟角落突然被鬆開了,重新充盈了血液。林三酒咬著嘴唇,幾乎快要忍不住想要立刻沖回Exodus的心情了,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希望能回飛船上看看……」

別的不說,她還沒忘飛船上關著一個鵬平――算一算,她走了也快有十來天了,就算是個進化者,鵬平也不能無限期地被關下去,否則遲早要餓死的。

司陸沉默了半晌。

「我這幾天,已經連續接到幾次來自組織的催促,要我趕緊回去。」他說到這兒,或許是見到了林三酒面上神色,淡淡地笑了一笑,說:「我很清楚,我一回去,恐怕就出不來了……既然我們一時丟了工廠的線索,我就隨你走一趟吧。你不是說過,你需要解物工匠嗎?我正好可以帶你去雇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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