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屋副本內部,遠比從外面看起來大多了,甚至作為一個住宅來說,大得有點不合理――比方說,當燈光亮起時,人偶師發現自己正站在足有客廳一半大的廚房裡。

考慮到明暗切換對視力的影響,房間面積之所以這麼大,或許是為了儘可能多地形成視線死角吧。

他此刻正站在廚房島旁,頭上懸掛著一排各個尺寸的鍋,面前是六個爐灶;他低頭看了看各式廚具碟碗,難得地生出了幾分茫然。

……準備這麼多物件,就為了一張嘴?

這一次亮光時間很短,剛勉強看清四周,眼前又黑了。

只要一黑,一切探測手段都會失靈,就連自備光源都不會亮起來。

一想到燈亮之後,大概又要在身邊看見那一張臉,人偶師就不由自主地伏下了身,雙手緊緊按在冰涼的大理石檯面上,幾乎絞盡了一切力氣,才止住了自己想要嘔吐的慾望。

別亮起來――

燈亮了。

廚房裡依然空空蕩蕩,不見人偶師娃娃的影子。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下,手背抹過了嘴角,仍舊伏在台邊。想了想,人偶師頭也不抬地伸出手,從上方拽下來了一隻鍋子,朝自己腦後一轉;銀色的不鏽鋼鍋底上,頓時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那個人偶師娃娃,正倒立一般以雙腳粘在天花板上,頭正垂在他的後背上方。

他毫無笑意地笑了。

「這麼想待在我身邊嗎?」他聲氣輕柔地問道。「那就別走了吧。」

伴隨著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天花板上的娃娃好像都在縮短一分。仿佛有一股無形大力,正壓住了人偶師娃娃的天靈蓋,將他像蟲子似的一點一點按扁、壓進天花板;那娃娃使勁掙扎了幾下,體內脊骨就迅速發出了節節斷裂的響聲,因為被包在血肉里,聽上去含糊沉悶。

眼看著那娃娃要被活活按成天花板上一塊污漬的時候,娃娃屋霎時黑了。

人偶師一點都不意外。

娃娃屋副本里,明暗切換原來還真是有規律的:怎麼對副本娃娃一方有利,燈光就會怎麼來――逃不出他的力量束縛,就靠黑下來後的瞬移離開。

*

在發現自己重回客廳後,林三酒就以後背貼著牆,像螃蟹似的一點點挪著走。她眼睛被光芒閃得難受,有那麼一會兒,她乾脆緊閉著眼睛,邊走邊用長棍在身前掃來掃去――要是背個「鐵口直斷」的牌子,那簡直就是標準的算命瞎子。

幸虧沒人看見這一幕。

她不敢讓眼睛休息太久;等她感覺燈亮了,再一睜眼時,發現自己壓根沒走多遠,甚至還沒走到客廳中央――或許也是因為,娃娃屋裡各個房間都實在太大了。

當林三酒趕緊開始四下尋找娃娃的蹤跡時,她只覺餘光里有影子一動,立即擰過了頭去。

從客廳沙發前,正慢慢地爬起了一個渾身裹著漆黑皮革的人影。

林三酒只覺心臟都猛地漲開了一圈,然而一聲招呼才衝上喉嚨,就立刻被她重新吞了回去。

原因無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根本不是人偶師本人。

那分明是人偶師的臉,一半寒涼得像永遠不會融化的冰,一半卻微微皺著眉,此刻卻歪歪地搭在肩膀上。屬於人偶師的脖子,很明顯是受了外力壓迫,頸骨斷裂了,被蒼白沒有血色的皮膚包著,像一隻破袋子裡裝著的碎石頭。

林三酒很清楚,這個娃娃一定是被人偶師給打成這樣的。這說明他本人沒事,她看了應該感到放心才對;可是她卻忍不住身上一陣一陣的微微顫抖,幾乎想要滑坐到地上去。

此刻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人偶師的屍體會是什麼樣子,直到看見這個娃娃站起來。

全心全意只想找宮道一復仇的人偶師……離這幅模樣有多遠?

這一次燈光亮的時間挺長,那人偶師娃娃在她面前轉動著脖子、恢復了原狀,光依然還亮著;趁著光,林三酒趕緊又掃視了一圈,頓時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林三酒」娃娃也在客廳里。

怪不得剛才怎麼找都沒看見,原來那娃娃平躺在沙發底下;那半張模糊隱約的臉沉沒在陰影中,正在等待林三酒不知不覺間走近沙發。

她立刻挪開了目光,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

只要那娃娃以為她還沒發現自己,下一次黑暗時就不會瞬移,仍然會在原地埋伏她――至少,她可以給自己掙來一次黑暗中不受攻擊的機會。

此刻燈光亮著,娃娃不能瞬移,她沒動地方,「林三酒」娃娃自然也不能通過模仿她而動作;因此一時間,林三酒竟難得地有了短暫的安全――儘管與兩個娃娃獨處於客廳里,實在叫人神經緊繃,連喘氣都淺了。

人偶師娃娃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林三酒一個激靈,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他。

就在人偶師娃娃抬起手臂,好像正在拉開空氣中一個什麼無形的東西時,娃娃屋裡霎時又黑了,將一切都淹沒籠罩住了。

這娃娃屋的明暗切換,分明是為了給副本娃娃提供優勢的吧?

林三酒心中暗罵一聲,站在黑暗裡,腦海里反覆重播著剛才所見的最後一幕。

很明顯,人偶師娃娃剛才是在模仿人偶師的動作……他是在拉開房門嗎?人偶師在某個房間裡?

她回憶了一下那隻薄瘦削長、沒有血色的手,抬起的高度大概位於胸口下方……

不對,他拉開的不是房門把手。

以人偶師的身高來說,門把手的位置比他胸口低多了;更何況娃娃屋副本里的門把手,都是圓形的,開門時需要「握」。而剛才人偶師娃娃的手是側立著的,手心正對著林三酒,只有四指勾住了無形的什麼東西……

他拉開的是什麼?

要是剛才的燈光再維持一兩秒,她就不用站在黑暗裡傻乎乎地猜了;林三酒緊緊皺著眉頭,思緒從房子裡一切可能存在的東西上掃了過去。

什麼東西,需要人偶師在那個高度上、以那種方式拉開?

還不等她想出一個結果,光芒雪亮地刺進了她的眼睛裡,林三酒趕緊眯著眼一看,發現沙發前的人偶師娃娃果然已經挪了位置。

他顯然剛才在黑暗中瞬移了,但是受限於一次最多只能走三米,因此仍然在客廳里;那娃娃此刻正面對的方向上,遠遠地立著一道金屬雙扇門,也不知道是通往什麼地方的,看著倒有點像餐廳後廚的門――等等,後廚?

難道那兒是廚房?

人偶師剛才拉開的,莫非是冰箱門嗎?

林三酒這個念頭才一升起來,還沒來得及驗證,目光下意識地一轉,就立刻被另一個發現給涼涼地攥住了心臟。

……沙發底下的「林三酒」娃娃,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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