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帶著黑馬和大頭、螞蚱三個,一人一頭驢,跟著烏先生和米瞎子,出了南召城,沿著那條大河,往山里進去。

午末前後,一行人進了一處村莊。

李桑柔打量著四周。

攫欝攫。村子中間一條清澈湍急的山溪,溪水很寬,搭著兩座拱橋,一座石拱橋,一座木製廊橋。

溪水兩邊房舍儼然,房舍和房舍之間彼此間隔,有的圍著籬笆,房舍之間,鋪著乾淨清爽的青石板路,屋前屋後,花木扶疏,相比於真正的村莊,這裡整齊乾淨得多得多。

村子三面環山,一面是峭壁,另兩面有石階通往一處處借著山勢建起來的房舍院落,最高的一處房舍院落,有白雲繚繞其間。

「真是世外桃源。」李桑柔細細打量了一圈,讚嘆道。

「大當家過獎了。」烏先生笑應了句,背著手牽著驢,進了宣示村裡村外的那道石頭門,揚聲叫道:「明山,還有飯沒有?」

「大先生回來了!

沒有了,我們剛吃過,都吃完了,師叔說你不回來吃飯。」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從屋裡出來,給烏先生和米瞎子見了禮,好奇的打量著李桑柔等人。

「錯過飯時兒了,走吧,我擀麵條給你們吃。」烏先生將驢交給明山,示意李桑柔。

「都給我吧。」明山伸手過去,接過韁繩,牽著五頭驢往旁邊牲口棚過去。

李桑柔跟在烏先生身後,看著米瞎子問道:「你這個掌門師兄飯做得怎麼樣?」

「能吃。」米瞎子答了兩個字。

李桑柔眉梢微挑。

巘戅gO戅。能吃!

瞎子可不算挑嘴。

前面的烏先生只當沒聽見。

李桑柔跟在烏先生身後,進了廚房。

廚房五開間打通,窗戶很大,糊著細棉紙,屋裡很亮堂。

東邊靠牆,一排四五個大灶,靠北放著案板,案板旁邊是洗菜的案子大盆,有通往外面的下水口,洗菜池旁邊,有個兩尺來高的井台,上面架著轆轤。

靠西邊放著兩張長桌,桌子兩邊放著長凳。

烏先生洗了手,一邊拿盆和面,一邊吩咐米瞎子,「你去找曹師兄,讓他捉只雞,今天來客人了,特例。」

米瞎子出去殺雞,烏先生一邊和面,一邊和李桑柔解釋道:「師門內清苦,除了孩子,其餘人逢五吃肉。」

李桑柔喔了一聲,見旁邊有封著的炭爐,捅開燒水。

她有點兒渴了。

兩位東道主,烏先生一手的面,米瞎子殺雞去了,她只能自己燒水自己沏茶了,如果這裡有茶葉的話,沒有,就喝白水了。

「茶葉在最西頭那隻籃子裡。」烏先生指點了句,「我們自己種的茶葉,去年的茶很不錯。」

李桑柔拿了茶葉,找齊茶壺杯子,炭爐上的水也開了,沏了茶,李桑柔端了一杯,站到廚房門口。

米瞎子提著只血淋淋的小公雞,一路小跑過來,李桑柔忙側身讓過。

黑馬、大頭和螞蚱一人一杯茶,李桑柔站在廚房門右邊,他們仨一團兒站在左邊,喝著茶,伸長脖子看著那條河。

「這水真不錯!」螞蚱看著清澈透明的山溪水,嘖嘖誇獎。

「竄條要是在,指定得想往河裡跳。」大頭跟著道。

「多冷的天兒呢,跳什麼跳?不要命了?」黑馬橫了大頭一眼。

「不知道河裡有魚沒有,這河裡要是有魚,那肉肯定有甜味兒,鮮甜!」螞蚱接著道。

「這水太清了,不一定有。」大頭踮起腳尖。

「有水就有魚,要不咱們去瞧瞧。老大?」黑馬剛喊了一聲,李桑柔就揮著手示意他們想去就去。

「瞎子,你們這河裡能撈魚嗎?」李桑柔揚聲問了句。

「能,河裡的魚賊得很,不好撈。」米瞎子拎起銅壺,將已經落滾的水,倒進盆里,熟練的燙著那隻最多半斤重的小公雞。

「那咱們撈幾條!」黑馬三個人一起擠進屋,放下杯子,奔著那條山溪衝過去。

李桑柔喝完一杯茶,回到屋裡,再倒了一杯,坐到米瞎子旁邊,喝著茶,看著米瞎子收拾那隻小瘦雞。

「小孩子天天有肉吃?多大算孩子?你當年在師門的時候,也是這樣,逢五才能吃到肉?」李桑柔閒閒問道。

「滿十六周就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天天,逢單有肉吃,大葷小葷間隔,一直都是這樣。」米瞎子撥雞毛撥的很快。

「什麼算大葷,什麼算小葷?」李桑柔接著問道。

「大葷能吃到肉,小葷有肉味兒。」米瞎子一如既往的簡潔而刻薄。

「怪不得你跑了。」李桑柔掃了眼用力和面的烏先生。

「我那時候不缺肉,後面山裡面,野物兒多得是。」

「就你?能逮著野物兒?那山雞肥一點兒,都能把你砸暈了。

是你林師姐逮給你吃的吧?」李桑柔一臉笑。

「嗯。」米瞎子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

「你林師姐住在哪兒?這裡算前山還是後山?」李桑柔抿著茶。

「這算前山,後山翻過去就是。」米瞎子撥乾淨雞毛,拿了把大剪刀從後背剪開。

「你住哪裡?」李桑柔接著問。

「旁邊。」米瞎子心情不怎麼好。

從聽說李桑柔往南召縣過來起,他這心情,就沒好過。

「小孩子都在前山?大家都在一起吃飯?」李桑柔再次轉頭打量廚房。

這兩張長案,也坐不了多少人,看周圍的房屋數,要是都住人的話,這間屋裡可坐不下。

「嗯,誰想過來吃,開飯前一個時辰往外面板上寫個名兒,當值的就做他一份飯。」米瞎子頭也不抬的剝出雞內金,洗乾淨,放到窗台上晾上。

「不到這兒吃,那去哪兒吃?還有別的吃飯的地方?」

「沒有,不來這兒就自己做。」攫欝攫

「那倒挺好,這兒平時誰做飯?大先生?」李桑柔掃了眼用力擀麵的烏先生。

「輪流當值。」米瞎子洗好了雞,拎到案板上,拿刀剁開。

「自己做飯,那菜呢?自己買?哪兒能買?要到城裡?」李桑柔仔細想了想。

村子旁邊好像有菜園,她還能聽到雞叫,還有鴨子。

「找曹師兄領,從城裡買回來也行,不過自己做飯,也要守逢五吃肉的規矩。」米瞎子一刀一刀,剁得挺利落,只是剁出來雞塊有大有小,大小之間,還差得挺多。

「你也是逢五吃肉?我沒留意這個。但凡我們有肉,你一回也沒少吃。」李桑柔皺著眉頭,還真想了想。他好像天天吃肉。

「我在山裡都沒守過。」米瞎子斜橫了李桑柔一眼。

「你是早就被逐出師門的吧?照大先生的說法,這叫送歸世間。」李桑柔一臉笑。

「送歸世間不是逐出師門。」烏先生用力擀著面,頭也不抬的接了句。

「門規不禁自己打獵,照規矩就行,門規不禁的,都是能做的。」米瞎子剁好雞塊,拿了只大碗裝,拎起砧板擦洗。

「老大老大!你看這河裡的魚!多肥!

這魚傻得很,指定是從他們後山出來的。」黑馬拎著三四條一尺來長的細鱗魚,衝到李桑柔面前,舉著魚,眉開眼笑。

米瞎子早就練成了面對黑馬,充耳不聞的本事,烏先生也聞若不聞,擀好面,疊好,開始切面。

米瞎子舀了水倒進大鍋里,接著將那碗雞肉咣噹倒進去,抓了半把鹽,往鍋里一撒,蹲下開始燒鍋。

李桑柔頭一回看米瞎子做飯,看的瞪大了眼,再看烏先生,切好了面,長舒了口氣,一幅等水開的模樣,哎了一聲。

這是要白水煮雞下白水面啊!

算了她還是自己做吧。

「把面分一半給我們,一大半,我們人多。

大頭燒鍋,火小一點兒,黑馬把魚給我,螞蚱打桶水。」李桑柔拿過條魚,幾下颳了魚鱗,剖開魚腹。

黑馬也拿了把刀,收拾另外幾條魚。

「黑馬把面多拿過去一把,我跟你們一起吃。」米瞎子伸頭說了句,又看向烏先生,「師兄自己吃吧。」

李桑柔洗好一條魚,大頭已經把鍋燒熱了。

李桑柔往鍋里倒上油,拎著魚尾,將魚滑進鍋里。一面煎黃,翻過來,煎另一面。

煎好一條魚,盛出來遞給螞蚱,「把魚肉剝出來。」

黑馬洗好魚,拿了雙筷子,和螞蚱一起剝魚肉。

李桑柔煎著魚,從旁邊堆了半箱沙子的小箱子裡,拿了一把小蔥,剝好洗好切碎,放進去嗆了蔥花,加上水。

再拿了一把青蒜,剝好切碎。

水開了,李桑柔將麵條抖進鍋里,麵條滾了滾,倒進魚肉,收火時撒上青蒜。

黑馬把廚房裡所有的瓶瓶罐罐翻了一遍,找到半罈子酸白菜,用筷子挾了半隻出來,切細,放到海碗里。

李桑柔將餘下的青蒜末撒到酸菜上,又淋上一層香油。

四個人,加上米瞎子,一人一大碗魚肉麵條,就著酸菜,吃得十分香甜。

烏先生水添多了,只好再舀出來,煮了一碗面,一大碗白湯麵,面少雞肉多,湊過去挾了一大筷子酸白菜,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了飯,米瞎子收拾碗筷,蹲在井口旁,涮鍋洗碗。

黑馬和大頭、螞蚱三個,在米瞎子身邊蹲成一圈兒,瞪著眼,稀奇無比的看米瞎子涮鍋。

他們跟瞎叔認識了十來年,就沒見他洗過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瞎叔洗澡,也是湊幾個錢去香水巷躺著,讓別人給他洗。

真是開眼啊!

「瞎叔這衣服也乾淨了。」螞蚱從米瞎子洗碗的手,看到他的袖子,再看到衣裳,拎起衣襟看了看,嘖嘖有聲。

「真是哈,不臭了。」黑馬伸鼻子上去,聞了聞。

「瞎叔怪可憐的。」大頭一臉同情。

米瞎子聽若未聞。

李桑柔重新沏了茶,遞了一杯給烏先生。

「一會兒讓米師弟帶你們走走看看,前山後山都有地方住,大當家想住哪兒都行。」烏先生聲調溫厚。巘戅追喲文學戅

「多謝。」李桑柔笑謝了句。

烏先生不說話了,兩個人對坐,喝了兩三杯茶,烏先生站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大當家一切隨意就是。」

「好。」李桑柔站起來,看著烏先生出了廚房,才重新坐下。

「先去哪兒?」米瞎子倒了水,將碗豎好瀝水。

「先去看看你林師姐。」李桑柔笑眯眯道。

「正好,我給林大姐帶了份禮。」黑馬趕緊拿起他一路拎過來的一大包點心。

「俠部主事兒不是她。」米瞎子沒理黑馬,一邊往外走,一邊和李桑柔道。

「你掌門師兄是打算讓這村子,還有這個主事兒那個主事兒來說服我嗎?」李桑柔和米瞎子並肩。

「你肯過來,也是打著要說服這個主事兒那個主事兒的主意吧?」米瞎子看了眼李桑柔。

「還真不是,我沒那麼自信自大,我連你都說服不了,何況你的師兄們。

我過來這一趟,就是想看看,看看而已。

畢竟,這是個綿延了近千年的門派。」李桑柔一邊走,一邊左看右看。

米瞎子嗯了一聲。

前半句他就當她沒說,後半句,是她的真心話,她確實極愛看這個看那個。

當初在江都城,她在武懷國老娘屋裡趴了兩三天,冒著極大的風險,就是為了看看像武懷國老娘這樣的貴婦人,是怎麼過日子的。

「最早的時候,山門在青州,後來一路搬遷,兩百多年前,落腳這裡。

剛開始在這裡落腳,是在後山,十分隱蔽,後來有了前山。」米瞎子乾巴巴的介紹道。

「格致和俠部都在後山?」李桑柔仰頭看著山崖上雲霧繚繞的房舍。

「嗯,前山就一個前山,後山就是格致和俠部,格致部人最多,其次是前山,俠部最少。」米瞎子低著頭只管走。

「你林師姐功夫好得很?」李桑柔跟著米瞎子,上了廊橋。

「嗯,她是俠部教習。」米瞎子的話頓了頓,才接著道:「俠部也要下山歷練。

她頭一回下山,就在南召城,打抱不平,打的是苦主。

師父把她召回來,讓她在前山住了半年。

再次下山,到南陽城,她被人偷了行李馬匹,千艱萬苦的回來,說什麼也不肯再下山歷練。

她在武學上有天賦,功夫極好,可她不敢殺生,小時候,到後面山里打獵,她把野雞狍子什麼的砸暈了,我來殺,我殺的時候,她也不敢看。」

李桑柔響亮的呃了一聲。

敢情這位氣勢洶洶的林大姐,是個百無一用的大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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