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縣伍縣令看著人群散去,長長舒了口氣,趔趄兩步,往後靠在一棵小樹上,抬手再抹臉。

「怎麼能讓他們差點打起來?早幹什麼去了?」顧晞擰眉看著伍縣令。

「您?」伍縣令下意識的先看李桑柔。

李桑柔正手腕朝下,從手弩里往外退箭。

「這是睿親王爺。」吉祥在旁邊介紹了句。

「王爺!」伍縣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剛才認出桑大將軍時,他有點兒想到了。

「下官……」伍縣令咽口水咽的喉結亂動,「下官,無能。」

「是無能了些,好在,你還算盡責。」顧晞冷哼了一聲。

李桑柔將小箭全部退出,放好,解著手弩,這才看向伍縣令。

「讓你的人去姚家和張家,讓他們現在就去縣衙。」顧晞吩咐了句,勒馬要走,卻又頓住,「你們怎麼過來的?」

「有兩頭騾子,有輛車。」伍縣令抬手去指,卻沒看到他的騾子和車。

「留幾匹馬給他們。儘快趕回高郵縣,我要聽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顧晞吩咐了句,勒轉馬頭,奔往高郵縣城。

顧晞和李桑柔趕回高郵縣城,徑直先往縣城的護衛們已經包下了一間邸店,熱水茶點,早就準備著了。

一行人一路急行,又從稻田中來回穿行,泥水滿身。

顧晞和李桑柔沐浴洗漱,換了衣裳出來,伍縣令已經到了。

雖說邸店離縣衙不遠,一身泥水的伍縣令也沒敢先回縣衙換衣裳,和師爺,以及明知內情的兩個老書辦,在邸店大堂等候。

顧晞出來,李桑柔已經坐著喝茶了。

「伍縣令在外頭等了兩刻鐘了。」看到顧晞,李桑柔示意外面大堂。

「先讓他等著。」顧晞舒展了下胳膊,坐到李桑柔旁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等姚家和張家的人到了,一起見。」

李桑柔嗯了一聲。

沒多大會兒,小廝進來稟報:姚、張兩姓的族長、族老,以及張姓幾個秀才,已經到了。

顧晞嗯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和李桑柔笑道:「就在這裡?雖說小了點兒,也夠了。」

李桑柔嗯了一聲,就要站起來。

「你起來幹嘛?坐著。咱們桑大將軍可是超品,你站著,他們誰受得起?」顧晞抬著手,沖李桑柔往下壓著。

「用得著我?一群糟老頭子而已。」李桑柔笑道。

「你不看熱鬧了?再說,你避開了,我發了脾氣,連個勸的人都沒有了,咱們一起。」顧晞不停的往下壓。

「也是。」李桑柔笑起來,坐了回去。

顧晞看著李桑柔坐下,示意吉祥叫人進來。

伍縣令在前,師爺和兩個書辦緊跟著伍縣令,四個人都是一頭一身泥水,十分狼狽。

四個人後面,姚家一隊,張家一隊,互相瞪著眼,一隊貼著這邊門框,另一隊貼著另一邊門框,進了屋,趕緊垂頭垂眼。

「坐吧。」顧晞示意伍縣令。

伍縣令急忙欠身謝了,半邊屁股挨著椅子坐下,雙手按著雙膝,渾身緊張。

顧晞沒看跟在四人後面進來的姚姓和張姓諸人,李桑柔沒看伍縣令等人,卻在挨個打量姚姓和張姓諸人。

「說說,怎麼回事?」顧晞沉著臉,冷聲吩咐了句。

「是。」伍縣令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的掃了眼正頗有興致的打量著兩姓諸人的李桑柔。

「下官是在姚姓和張姓打過頭一場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兒的。」伍縣令硬著頭皮道。

他本來就不擅言詞,這會兒趕上這樣的大事,眼前又是睿親王爺和桑大將軍這樣高到雲彩眼裡的人物,他就更不會說話了,能不磕吧,講清楚,就是努盡全身力氣了。

「說是姚姓一個孩子,在鎮上塾學裡上學的時候,課間出來玩耍,在河裡淹死了。

「姚家說是被張家兩個孩子按水裡淹死的,張家說是姚家孩子水性不濟,自己淹死的,因為這個,兩家越吵越凶,各找族裡,就打起來了。」

「這件事之前呢?姚家和張家有沒有過節?」顧晞接著問道。

李桑柔已經將兩姓諸人打量過一遍,轉頭看向伍縣令。

「有。」伍縣令欠身答話,「幾乎年年有事兒,去年春天,因為張姓的牛跑到姚姓地里,吃了青苗,打過一回,好在沒出人命。前年秋天,在秋社上打起來了,再之前,也打過。」

「這些,淹死人,牛吃青苗,報過官沒有?」顧晞看著伍縣令,還是一眼沒看姚姓和張姓諸人。

「沒有。」伍縣令欠身道。

「先說今年淹死人的事兒,為什麼不報官?」顧晞看向姚姓和張姓諸人,臉色陰沉。

「回這位大老爺,姚家嬌兒被張姓孽畜所害,清楚明白,冤有頭債有主,小民以為,不必再煩勞伍縣令。」姚姓中間,一個看起來很有氣勢的中年人站出來,拱手道。

「你們姚家才是孽畜!忘恩負義的東西!」另一團的張姓里,一個老者憤然懟了句,呸了一口。

「掌嘴。」顧晞吩咐了句,一個小廝上前,正反兩巴掌,打在插話的張姓老者臉上。

「我已經年過六十,你怎麼敢!」張姓老者捂著臉,怒目顧晞。

「看樣子,你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為老不尊。」顧晞淡然道,「再有不問而說的,還是掌嘴。」

姚姓諸人,興災樂禍的看著兩邊臉上都浮起手指印的張姓老者。

「那兇手呢?拿到了?殺了?」顧晞看著剛才答話的姚姓中年人,接著問道。

「還沒拿到,請大老爺作主!」姚姓中年人撲通跪在地上。

「該報官的時候,你覺得不必煩勞,這會兒,喊這一句作主,是看著打不過了?」顧晞眯眼看著姚姓中年人。

「姚家不怕他們張家!」姚家中年人昂起頭,傲然道。

「不必煩勞,不用報官這事兒,是你作的主?」顧晞鄙夷無比的斜著姚姓中年人。

「是。」猶豫了下,姚姓中年人稍稍欠身,應道。

「把他拿下。」顧晞吩咐了句,看向伍縣令道:「朝廷的律令,謀害人命,當以律處置,隱瞞不報,依律,當如何處置?」

「視輕重……」伍縣令有點兒懞。

「嗯,交由你審理,該如何,就如何。」顧晞打斷了伍縣令的話。

看著被兩個護衛擰著胳膊捆住的姚姓中年人,姚家目瞪口呆,張家諸人,也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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