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村只是一條建在山坡上的小漁村,綠樹掩映之下隱約可見到十幾戶人家,大部份都是木頭結構的茅草房。

「哎喲,是芽菜兒回娘家了!」

「咦,那不是謝家三丫頭嗎!」

牛車一進村子,這個小小的村落頓時沸騰了,幾個光著屁股的小孩跟牛車後面飛跑:「芽菜姐,芽菜姐回來了!」

徐晉不禁有些好笑道:「小婉,看來芽菜姐在村裡挺受歡迎的。」

謝小婉不好意思地白了相公一眼,丫環小月捂住小嘴偷笑,她這會才知道夫人的小名原來叫芽菜兒。

牛車停在謝家的小院門前,同樣是竹木搭建的茅草房,籬笆圍起一片院子,裡面種了幾畦蔬菜,三五雞隻正悠閒地覓食。

這時一名村婦從茅屋裡迎了出來,謝小婉頓時眼圈紅了,跳下馬車撲入村婦的懷中:「娘親,女兒回家看您了!」

「好好,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村婦摟著謝小婉,激動得同樣眼圈紅了,偷偷地用衣袖拭眼淚。

徐晉微笑著站在一旁打量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丈母娘蔣氏。

蔣氏年不到四十,身形嬌小,儘管容貌已經被歲月侵蝕,依舊還能看得出年輕時應該很漂亮,小婉的臉形從那她娘親,特別是那雙月牙似的眼睛,特別好看。

謝小婉兩母女擁抱了一會才分開,徐晉這才上前行禮道:「小婿徐晉,拜見岳母大人!」

謝小婉有點羞澀地道:「娘,他就是女兒的夫婿。」

蔣氏的目光落在徐晉身上,笑呵呵地道:「好好好啊。」

當年女兒要遠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名身患重病,無父無母的未成年男孩,蔣氏心裡是十萬個不情願的,只是拗不過向來一諾千金的丈夫。女兒出嫁後,蔣氏也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淚,擔心女兒到了那邊過得不好。

然而,此時見到一表人才,而且精神奕奕的女婿徐晉,蔣氏心裡卻是樂開了花。正應了那句:丈母娘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蔣氏本以為自家女兒嫁了根草,沒成想卻是撿了塊寶。

可不是嗎?這位女婿相貌人品沒得說,而且年紀輕輕就是縣試和府試的頭名,這次院試若通過就是秀才老爺了。要不是當年親家老爺落難恰好被當家的救了,這麼好的姻緣幾時輪到得咱家芽菜兒?

謝三刀見到娘親眼定定地盯著姐夫,還一個勁地叫好,忍不住道:「娘親,你幹啥呢?姐夫都讓你看得臉紅了。」

四周圍觀的鄰居頓時鬨笑出聲,蔣氏鬧了個大紅臉,敲了兒子一記笑罵道:「要你這小崽子多嘴,晉哥兒,快到屋裡坐吧。」

徐晉微笑點頭,跟著謝二劍往屋裡行去,二牛麻利地將牛車上的行李搬進屋裡。

「謝家嫂子,當年我就說芽菜這孩子長得有靈氣,是個有福氣的,瞧瞧讓我說中了吧,如今嫁了一個出眾可心的夫婿!」

「小婉呀,聽說你被興王爺收作義女,是不是真的?」

「那還有假,瞧瞧這位水靈的小丫環,估計就是興王爺送的那個了。」

「嘖嘖,芽菜以後可以享福了!」

謝小婉、蔣氏和丫環月兒三人提著各式禮物派發,一眾鄰居拿到了禮物都興高采烈地恭維起來。

蔣氏本來有些病容的臉此時容光煥發,這估計就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當年女兒一斗米的聘禮就被人家領走了,沒有花轎沒有紅裝,大清早天沒亮就悄悄地離了家,鄰居說閒話的可不少,現在想起還覺得委屈心酸。

幸好,女兒當年雖然嫁得汗酸,不過現在卻風風光光地回家探親了,不僅女婿是前途無量的童生,而且女兒也成了王爺的義女,要名有名,要錢有錢,揚眉吐氣呀!

徐晉坐在狹窄的廳內,微笑地看著外面和鄰居拉家常的謝小婉和丈母娘,心情也莫名的好,當年實在太委屈小婉這丫頭了。

謝二劍給徐晉倒了碗白開水,笑嘻嘻地道:「妹夫,咱家可沒有茶你喝,將就一下吧。」

徐晉當年也是受過窮的人,自然不會講究這樣,端起粗碗喝了一口,問道:「老泰山去哪了?」

「爹一早就駕船出湖了,估計是想撈點新鮮玩意招待女婿吧!」謝二劍又笑著往院子奴了奴嘴道:「瞧瞧我娘現在那得瑟勁兒,估計一會就得埋怨三妹亂花錢了。」

徐晉這次帶了很多禮物來,除了吃的還有布匹、鞋子、帽子之類的,村裡各家都有一份,價值近三百文錢呢,也難怪那些鄰居樂得見牙不見眼,恭維的話說了一大籮筐。

徐晉笑了笑,現在的他說不上很有錢,但也不缺錢用,興王給小婉的嫁妝有一千兩現銀,車馬行又是朱厚熜買下來的,根本不用他花錢,估計年底還有數百兩分紅,所以現根本不用為錢發愁。

徐晉喝著白開水,一邊打量屋內的陳設,目光忽然落在祭台上的一塊靈牌上,本以為供奉的是謝家先祖,仔細一看,卻發現靈牌上面刻著「張公之靈位」五個字,不禁頗為意外。

謝二劍很自然地解釋道:「據我爹說,張公是我們家祖上的救命恩人,所以一直供奉在家裡。」

徐晉雖然奇怪靈牌只寫姓氏,沒有名諱,卻也沒有刨根問底,不過謝家兄妹都學了一身武藝,估計祖上也不是漁民那麼簡單。

徐晉閒坐了一會,謝小婉母女終於把眾鄰居打發走了,蔣氏牽著女兒的手笑吟吟地行了進屋,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你這傻丫頭,隨便買些零食意思一下就行了,犯得著花那冤枉錢,那些布匹鞋帽估計得五六兩銀子吧,都夠咱家用一年了。」

謝二劍聳了聳肩道:「瞧瞧我剛才說什麼來著,一準嘮叨這個。」

蔣氏剜了兒子一眼道:「你要是能給家裡賺五六兩銀子,娘親就不嘮叨了,去把那隻不下蛋的老母雞殺了燉甲魚。縣衙這麼好的差事你不去干,整天就知道在家吊兒鋃鐺,以後找得到媳婦才怪!」

謝二劍伸出兩根指頭塞進耳孔,慢騰騰地行出屋去。

蔣氏的目光又落在小兒子謝三槍身上,這小子正捧著大堆零食,嘴巴都塞得鼓起來,見到娘親望來,連忙站起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口齒不清地道:「我去看看爹回來了沒。」

徐晉不禁暗暗好笑,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記得小時母親就是這樣嘮叨自己的,只是如今這一切都只能存在記憶裡面了。

徐晉陪著丈母娘聊了會兒,謝三槍便蹦蹦跳跳了回來了,還背著一隻魚簍,一進院子就獻寶似的大叫:「姐夫,快來看啊,今晚有口福了。」

徐晉笑著行了出屋,謝三槍把魚簍往地上一放,但見魚簍中爬滿了青黑色湖蟹,還有一條大草魚,估計有七八斤重。

「哇,爹抓了這麼多蟹啊!」謝小婉一臉欣喜地道。

這時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扛著一根船槳大步行了進來,徐晉一看就猜到此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了。

果然,謝小婉見到中年男子立即便叫了聲:「爹!」

中年男子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徐晉身上,徐晉頓時有種被猛虎盯住的感覺,連忙上前行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謝小婉的父親叫謝擎,身形高大,皮膚呈古銅色,約莫四十歲許,臉部輪廓像刀削一般,雙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悍。由此看來謝家幾兄妹的體形都從母,老二的臉形跟他爹最接近。

謝擎上下打量了徐晉一遍,微笑道:「賢婿不必多禮,走,屋裡坐。」

徐晉跟著老丈人進了屋,雙方坐落後,謝擎不由分說就抓直徐晉的左手,手法熟練地把起脈來。

徐晉不禁暗暗奇怪,莫不成這位便宜老丈人還懂醫術?不過轉念一想,自古武醫不分家,練武的懂點醫術也不出奇。

謝擎把過徐晉兩隻手腕脈搏,眼中露出一抹喜色道:「看來賢婿的病果真好了,嗯,不過還是有點虛,若是有時間不妨在家裡多住些天。」

當初謝擎親自把女兒送到上饒徐家村,當時還替書呆子把過脈,情況十分不容樂觀,那一刻謝擎都有點後悔執意履行承諾了,因為根據他的經驗,徐晉估計活不了多久。

然而事情卻是出乎意料,徐晉不僅活下來了,還一舉摘下縣試和府試案首,而剛才謝擎把了徐晉的脈,發現他身體的毛病竟也完全消失了,真是奇蹟。

徐晉婉拒道:「小婿還得趕到南昌參加院試,怕是不能長住了。」

謝擎不以為然地道:「現在七月二十,院試八月初十才舉行,賢婿可以在此閒住十天,到時我親自駕舟送你到南昌,最多三天就能到達。」

徐晉只好點頭道:「那就有勞岳父大人了。」

「孩子他娘,把蟹蒸了,今晚我要和賢婿喝兩盅。」謝擎說完風風火火地行出院子,在籬笆附近挖出一隻酒罈來。

徐晉不禁暗汗,看來自己這麼老丈人也是個豪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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