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秋雨在淅瀝瀝地下著,麻石鋪就的街道變得濕漉漉的,仲秋之末,涼意漸濃。

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已經十分稀少,趙全撐著一把油紙傘把薛冰馨送到客棧外面,一邊沿著街道前行,一邊低聲地道:「丘師弟剛才只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師妹千萬別放心裡去。」

薛冰馨點頭道:「我能理解。」

趙全輕嘆了口氣道:「理解就好,畢竟丘二是死在徐晉手中的,丘師弟一直想殺了徐晉替兄弟報仇。」

薛冰馨猶豫了一下才道:「大師兄,當初我不是懷疑丘二他們是中了蕈菜(蘑菇)的毒嗎!」

趙全的劍刀眉皺了皺:「怎麼又提這個了,莫不成師妹還在懷疑是我下的毒?」

薛冰馨連忙搖頭道:「師兄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徐晉身邊有個僕人叫二牛,為人憨厚老實,我特意向他打聽過,丘二他們確實是中了那種叫黃泉傘的蕈菜毒,那天就連牢房後廚的衙役都中毒身亡了。聽說用來煮湯的蕈菜就是這名衙役自己採購回來的,估計是誤食了。」

趙全沉聲道:「即使真是誤食中毒又如何,若不是徐晉把丘二他們抓回范縣大牢,他們能誤食毒蕈菜身亡嗎?所以這筆帳還是得算在徐晉頭上。」

薛冰馨聞言沉默無語。

趙全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怒意,看來丘富說得不錯,至少薛師妹是對徐晉產生了好感,要不然為何總是給那小子辯解。

趙全強壓下心中的不快,不動聲色地道:「薛師妹,你答應保護徐晉一個月,應該也快到期了吧?」

薛冰馨點頭道:「明天便滿一月了,後天早上我會離開兗州府衙。」

趙全目光一閃:「這麼說明天之後,薛師妹便算實現承諾了,而且你今天還救了他一命。正如丘師弟所講,你今天也算是報了徐晉當初的救命之恩,接一來該報仇了。」

趙全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薛冰馨,低聲續道:「後天你離開前找機會給徐晉來一下!」

薛冰馨微微色變,她自然知道瓷瓶中裝著的正是那種浸了毒的牛毛細針,只要在那人的腦後的穴位偷偷扎一下,七日之後便會毒發暴斃。

趙全見薛冰馨沒有立即接過瓷瓶,臉色慢慢地冷下來,沉聲道:「薛師妹,莫非你真的喜歡了徐晉,所以下不了手?」

薛冰馨雙眉一揚,惱道:「我才沒有。」

趙全放緩語氣道:「那你還猶豫什麼?就因為徐晉是個好官?薛師妹,別忘記了我曾經跟你說的話,越是朝廷的好官咱們越要幹掉,這樣才有利於我們將來的大業。」

薛冰馨低聲分辨道:「可是將來就算咱們推翻了朝廷,同樣需要這樣的好官來治理國家啊,何必一定要殺掉。」

趙全壓抑著的怒火騰的便湧上來了,冷道:「幼稚,咱們將來若坐了江山,還愁沒有能人異士來投靠,朱重八發跡之前也不過是名癩頭和尚罷了,後來還不是應者運集,那些讀書人紛紛來投。薛師妹,不要忘了咱們的教規,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台鈺著想一下,若是丘師弟在師傅面前告上你一狀……」

薛冰馨俏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咬了咬貝齒,接過趙全手中的瓷瓶。

趙全順勢握住薛冰馨的手,柔聲道:「馨兒,師兄也是為你好,正好重陽節之後有一批茶貨要護送回宣府,到時我陪你回一趟老家看望台鈺。」

薛冰馨掙開了趙全的手,撐著傘轉身行了開去。

趙全看著薛冰馨的背影,眼神漸漸冷下來,他十分清楚那個白痴在薛冰馨心目中的份量,所以只要用那個白痴來威脅,薛冰馨肯定會就範的,不過這樣做的後果是,薛師妹這些年對自己積累起的好感恐怕會蕩然無存。

當然,相比於能殺死徐晉,趙全對此並不是太在乎,現在他越來越相信師叔李自然的話,姓徐的命相與自己犯沖,自己自從遇上他後確實諸事不順,上一次還差點死在洪水當中。

另外,趙全有種直覺,徐晉此人若不除掉,日後會成為自己的大敵,所以他不惜用上「威脅」的手段來促使薛冰馨動手。

至於薛師妹會不會因此而惱了自己,趙全完全不擔心,女人嘛,不能總是慣著,大不了事後再慢慢哄,先除掉徐晉這個威脅再說。而且,趙全十分自信,在教中除了自己,薛冰馨不可能找到更加優秀的良配。

……

明朝時期,山東省下轄共六個府,其中濟南府是省會所在,分別與兗州府和青州府接壤。

顏神鎮(今博山縣)在青州府境內,歸益都縣管轄,而青州府治也在益都縣城。

顏神鎮是一個山水結合的好地方,水上交通便捷,關鍵是這裡礦產資源豐富,煤、鐵、鉛、紅土、陶土、黏土、鋁礬等應有盡有,特別是煤炭資源,埋藏深度淺,極容易開採。正因為如此,顏神鎮的煤產業、陶瓷產業、琉璃產業都極為發達,大大小小的民窯數以百計。

無論是挖煤,還是燒制瓷器和琉璃,均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所以附近州縣的失地流民都蜂擁進入顏神鎮謀生,從而導致這個小山鎮人口多達數萬之巨,儼然一中小型的城市。

王堂這大半年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自從他家的院子長出一根神奇的石筍後,「王大仙」便開始聲名鵲起,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跑來找他算命,其中甚至不乏地主鄉紳之流。

所以短短的大半年時間,王堂便發展了大批信眾,並且自稱佛母座前的善財童子轉世,而他手下幾名心腹發小也搖身變成了善財童子的護法。

王堂打著積功德的旗號,忽悠信眾們捐獻家財,賺得那是缽滿盤流的,本來破舊狹窄的小院如今也變成了兩進兩出的嶄新大瓦房了。

正是旁晚時份,屋外同樣淅瀝瀝地下著秋雨,此時王堂正陪著一名士紳打扮的中年男子在客廳中唱酒聊天。

這名士紳約莫四十歲許,身形痴肥,小眼睛單眼皮,油光滿面,眼神猥瑣,很符合油膩中年男人的標準。

中年士紳心不在焉地喝著酒,眼神不時往門外瞟,表情明顯有些逼切,陪笑道:「大仙,這下著雨呢……會不會不來了?」

王堂嘿笑道:「李員外放心,今晚保准讓你如願以償就是了!」

這名中年士紳姓李名昆,乃顏神鎮附近一名小地主,名下有數百畝土地,還經營著數座琉璃作坊,家資頗豐,為人好漁色,近來看上了自家琉璃作坊一名小工新娶的媳婦。

就在此時,王堂手下一名護法走進了客廳,一本正經地道:「大仙,孫老五領媳婦來請大仙點化開光。」

李昆不由面露喜色,激動得站了起來,王堂點頭道:「把他們帶進來,李員外到後面暫時迴避一下,到時本座自會安排。」

李昆聞言興沖沖地轉過屏風去了後院等候,顯然對這裡十分熟落了。

很快,王堂手下的護法便帶著一對年輕夫婦走進了客廳,男子約莫二十出頭,一看就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老實人,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穿著一身襦裙,長得還算俊俏,尤其是一雙眼睛頗為水靈。

年輕夫婦見了王堂立即便跪倒叩頭,並且口稱大仙。

王堂打量了一眼孫老五的媳婦,亦禁不住有點心痒痒的,這女子果然水靈,而且胸前規模十分誇張,難怪李昆那傢伙肯上供五兩銀子,微笑道:「你們倆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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