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裴行謹和余林生這倆貨都是占便宜不夠,半點虧不吃的主兒,所以兩人在瓜州城外駐紮後便劃分了地盤,以兩軍的營地中間線為界,西北面是榆林軍的地盤,東南面則是大同軍的,彼此的兵不得過界收集柴薪、放牧、狩獵和捕漁等,反正就是一粒沙,一坨干牛糞都不准動。

正好大同軍營地的東北面有一片長滿灌木的沙丘,咸寧伯仇鸞麾下的兵見狀便跑去砍伐這些灌木,打算收集起來作柴薪燒水煮飯。

結果仇鸞麾下的十幾名火頭兵剛砍了幾捆柴,一夥大同兵便聞訊趕來喝止了。

本來嘛,仇鸞麾下那些火頭兵初來乍到的,再加上勢單力薄,所以並不想惹事,說了幾句場面話,丟下柴薪便欲離開,然而,大同兵似乎並不想就此罷手,各種辱罵,甚至還有推搡等動作。

俗語說得好,就是泥人都還有三分火氣呢,更何況是當兵的,仇鸞麾下的火頭兵被激怒了,雙方便由語言衝突升級為姿體摩擦,最後大打出手。

大同兵彪悍,再加上人多勢眾,仇鸞麾下那十幾名火頭兵哪裡是對手,沒幾下就全部被干趴了,隨後,大同兵還把他們綁起串聯起來,並揚言等對方的長官上門道歉才放人。

仇鸞得報後勃然大怒,親自帶著一幫親兵前來要人,結果為首的那名大同軍千戶卻不把仇鸞放在眼內,甚至諷刺仇鸞是全軍覆沒的草包。

仇鸞好歹是個老牌勛貴,被一名小小的千戶當眾諷刺,臉上哪裡掛得住,一聲令下便指揮親兵撲上去搶人,他自己也親自落場了,結果卻不是那名大同軍千戶的對手,肩頭上挨了一刀背,痛得直吸冷氣。

正當仇鸞騎虎難下之際,援兵來了,正是俞大猷麾下的猛將王如龍,嘿,這位脾氣火爆,是個沒理還要爭三分的主兒,聽聞自己人被欺負了,二話不說便招呼弟兄們撲上前開片。

大同軍這邊見到對方來人增援了,立即也回營喊人來「幫拖」,於是乎,一場爭執便演變成近千人的大混戰,殺得是:沙塵滾滾,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幸好,雙方還算克制,沒有動兵器,只是打拳頭架,頂多就是連刀帶鞘地拍,死不了人!

當俞大猷趕到現場時,混戰還在繼續,雙方顯然都打出了真火,下手越來越重,場中已有十數人倒地不起,有的慘叫不止,有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俞大猷見狀面色陰沉之極,他身後的親兵齊聲大喝:「平西大將軍在此,統統住手!」

俞家軍這邊聽到是自己家將軍來,都下意識地住手後退,而大同軍這邊卻不鳥什麼平西大將軍,依舊沒有住手,俞家軍這邊立即便有不少人中招,就連王如龍的額頭上也被拍了一板刀,當場鮮血直流。

王如龍本就是火爆性子,立即咆哮一聲,直接抽出了明晃晃的腰刀,破口罵道:「入你娘的,老子削不死你。」

對面的大同軍千戶見狀面色微變,立即也腰刀出鞘準備迎敵,本來已經停手後退的俞家軍怒叫著再次撲上前。

眼看著局面就要失控了,俞大猷厲喝一聲,一個箭步衝上前,左手一伸便把王如龍揪了回來甩到身後摔了個大屁墩,同時一刀揮出,但見刀光快如電閃,當的一聲,大同軍那名千戶只覺虎口劇痛,手中的腰刀竟然應聲落地。

霍……

大同軍那名千戶心頭大震,駭然往後彈退了兩米才站定,凝神向俞大猷望來,後者並沒有追擊,而是把那柄大號戰刀鏘的歸鞘,冷冷道:「某家乃奉旨平西大將軍俞大猷,誰若再敢妄動,可先斬後奏!」

這句話顯然起了作用,在場的大同兵們心頭微凜,紛紛停手往後退去,俞家軍見到自家將軍發威,自然也不敢造次,都悄悄地退回俞大猷身後,混戰的雙方總算分了開來,危機暫時解除。

俞大猷腳尖一記勾踢,地上那柄腰刀便高高地彈起,劃出一條拋物線,準確地落到大同軍那名千戶的跟前,刀尖向下,噗的一聲扎進沙子中。

俞大猷連露了兩手,倒是把彪悍的大同兵給震住了,那名千戶心頭直打鼓,額頭隱隱滲出了冷汗。

「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軍職?」俞大猷虎目冷冷地盯著這千戶。

在俞大猷的注視之下,那名千戶冷汗更盛了,始意識眼前這位的氣勢怕是總兵大人也不能比,硬著頭皮答道:「某家裘得發,千戶!」

「呸,你他娘的發個球,老子記住你了,這筆帳遲早跟你算清。」王如龍捂著額頭站起來破口罵,指縫間還有鮮血滲出。

俞大猷皺了皺眉,喝道:「下去包紮,別他娘的丟人現眼。」

王如龍瞪了裘千戶一眼,捂著額頭悻悻地退了下去。

俞大猷目光轉回裘千戶身上,冷道:「裘千戶是吧,本帥現在先不問誰是誰非,不過你剛才出手偷襲傷了本帥的麾下卻是親眼所見的事實,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馬上道歉,第二……接本帥一刀,倘若接得住,此事揭過,若接不住,非死即殘!」

俞大猷的聲音不緊不慢,戰刀拄在腳畔,單手反握著刀把,如淵立岳峙,虎目睥睨之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自信和強大。

裘千戶面色變幻不定,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俞大猷剛才那凌厲的一刀已經把他震住了,所以自問接不住俞大猷的刀,可是如果不戰而屈,當著眾弟兄的面道歉,那自己也算丟臉到家了,回去後肯定還會被總兵大人收拾!

「罷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裘千戶咬了咬牙,伸手拔起了跟前的腰刀,俞大猷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獰笑道:「有種!」

裘千戶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舉刀迎戰,卻見一行人快步走入場中,為首那人大喝一聲:「且慢!」

眾眼放眼望去,大同兵這邊人人面露喜色,紛紛施禮大聲道:「參見總兵大人!」

來者不是別個,正是大同總兵余林生,另外還有兩人,赫然正是宣府總兵荊大楚、榆林總兵裴行謹,三人都是收到消息後從城中趕來的。

「俞大猷,欺負一名千戶算什麼本事,本總兵來會一會你。」余林生行至跟前,一把將裘千戶推開,目光挑釁地迎向俞大猷。

荊大楚連忙上前道:「余總兵,快別這樣,都是誤會而已……咳,俞大將軍,大家都是自己人,沒必要傷了和氣啊,動刀劍更是不該,須知刀劍無眼!」

「老荊,你給老子一邊涼快去,被欺負的又不是你的人,別那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余林生黑著臉沉聲道。

余林生本來就不服俞大猷後來居上,再加上剛才親眼目睹俞大猷「欺負」自己麾下,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一門心思把場子找回來。

荊大楚本來想當個和事佬的,結果反而被罵狗拿耗子,氣得臉色漲紅,乾脆一甩衣袖退到一邊,不管了!

俞大猷皺了皺濃眉,冷道:「余林生,是你手下這名千戶打傷老子麾下的參將在先,你這是惡人先告狀,蠻不講理。」

余林生瞟了一眼滿額血的王如龍,頓時樂了,敢情裘千戶並沒有吃虧啊,嘿嘿,好樣的,總算沒給老子丟臉。

俞大猷見余林生這混球竟然面露笑意,禁不住怒了,喝道:「很好笑?」

余林生撇了撇嘴道:「俞大猷,你麾下這位好歹是個參將,打爛架受傷只能怪他自己技不如人。」

正在包紮的王如龍氣得破口大罵:「放你娘的羅圈連環屁,姓裘的忘八蛋偷襲,算個屁好漢,有本事再戰。」

俞大猷喝住王如龍,冷冷地道:「余林生,咱們都是替麾下出頭,既然如此,可敢接某家一刀!」

余林生冷笑道:「有何不敢,別說一刀,一百刀一萬刀,老子都接得下。」

余林生說完便抽出腰刀,把刀鞘隨手扔到一邊,傲然而立,喝道:「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別以走了狗屎運,就可以騎到本總兵頭上作威作福,想當年老子追隨大帥在江西對抗寧王時,你俞大猷還不知在哪撒尿和泥玩呢!」

俞大猷勃然大怒,右腳踢在戰刀的刀身上,只聽得鏘的一聲,戰刀脫鞘而出,刀光如一泓秋水,由下向上撩向余林生的小腹。

余林生眼眉急跳,縱身後躍避開,再大喝一聲撲前,與俞大猷戰在一處。

余林生的身手不錯,而且作戰經驗豐富,不過顯然還不是俞大猷的對手,雙方戰了十幾個回合,余林生的側胯便受了一記重腳,騰騰騰地往右沖了幾步,以刀支地才勉強站穩,而俞大猷的戰刀已經如影隨形地擱在他的肩頭上了。

「服不服?」俞大猷冷冷地道。

余林生面色鐵青,俞大猷也不等前者回答,收刀歸鞘,淡道:「回營!」

俞家軍得意洋洋地收隊離開,順便把被扣押的十幾名火頭軍也帶走了,大同軍邊則是垂頭喪氣。

裴老痞這貨走過來拍了拍余林生的肩頭,嘿笑道:「余蠻子,這下遇上硬茬了吧,滋味如何?」

余林生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裴老痞,率著眾弟兄憤而回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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