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彭若飛激動地翻看著雲麟給他寫的那封信,默念著:

爹:

麟兒想您,想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即使偶爾合眼,夢裡也全是您和娘的樣貌,一想起娘,悲從中來,那日我無意間看見了康爸所寫的關於娘犧牲,您被捕的訊息,頓時感到天塌地陷,我萬沒料到那日與我娘在雲霧山告別,竟然是生死之別,要是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不會離開我娘半步,錐心之痛,無以言表,我和康爸,孝波叔叔已經將我娘安葬在雲霧山下,從此她的身躺在青山綠水之間,她的魂飄在雲端之上,她的靈則常伴我左右。

爹,您還好嗎,我聽說您被捕後遭受了嚴刑拷打,那是怎樣的痛,我無法想像。您在我的心中一直是那麼偉岸挺拔,玉樹臨風,可如今爹爹您會變成怎樣的樣貌呢?多少次我從夢中驚醒,我夢見您一身的血跡斑斑,神情憔悴,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了。

爹啊,麟兒想您,都說養兒防老,麟兒想要孝敬您,伺候您到老,可您得活到老啊!妹妹失散了,娘親走了,您可不要再離我而去了,把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留在這世上,康爸待我很好,視如己出,義父也待我如子,可您才是我的親爹呀,我不能沒有您啊!

爹啊,您以前常常告訴我和雲鳳,你和娘所做的事需要你們舍小家,為大家,所以,有時不能像別人家的父母對孩子那樣關心備至,我知道您和娘所做的事是了不起的大事,而這個過程則充滿了艱難險阻,危險重重,兒身為人子,只能祈禱上蒼,希望我爹避災免禍,吉人天相,讓我在我爹的庇護下長大成人,讓我們父子能重獲天倫之樂。

爹,兒想你,祝你一切安好。

兒雲麟泣書

讀罷雲麟這封字字啼血的信,彭若飛再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悲苦,他把被子蒙在頭上,躲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起來,盡情釋放著內心的悽苦和悲傷。兒子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觸碰在他內心最柔軟之處,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了,在不停地滴血。

兒子對他充滿了思念與依戀,而他何嘗不是如此,對親人的思念和牽掛從未減弱過半分,可現在,他身陷囹圄,與親人相見是種奢望,他只能寄托在夢中與他們相見。

既然他無怨無悔地選擇了這條崎嶇坎坷,充滿了艱辛和犧牲的道路,那就意味著他將不得不辜負他的親人們,花前月下,兒女情長,承歡膝下,天倫之樂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身為彭若飛的兒子,則必須面對生離死別,必須學會堅如磐石,必須接受遺世獨立,必須習慣勇於擔當,這也許就是他們這些革命者子女的宿命。

看罷雲麟這封信之後,彭若飛又仔細翻看雲麟在這本《飲冰室合集》中的眉批和評語,寫得密密麻麻,通過對每篇文章的細細研讀,字裡行間中,顯現了雲麟獨立的思辨能力,敏銳的洞察能力,對大眾疾苦的感同身受,對腐敗統治的深惡痛絕。

看著這些點評,彭若飛感到甚是欣慰,兒子已經漸漸長大,無論是體魄上,還是思想上,都有長足的進步,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位翩翩少年正朝著光明砥礪前行的畫卷。

彭若飛在醫務所一待就是十天,龔培元有些按捺不住了,一心想要把彭若飛押回牢房,他在唐崇信面前嘟噥著:「處座,我們也太寬待這個彭若飛了吧,他一個絕食的共黨分子,天天躺在醫務科的病房裡,占用我們的醫療資源,還朝我們橫眉豎眼,死活不降,留這麼個人有什麼用呢,依我看,還不如給他一顆子彈,殺雞儆猴。」

唐崇信瞪了一眼龔培元:「你呀,一點政治頭腦也沒有,你知不知道這次我們在報紙上刊登的彭若飛脫黨聲明和那份審訊筆錄有多大威力嗎?」

龔培元愣愣地望著唐崇信:「不就是把彭若飛給擊垮了嘛!」

唐崇信瞥了龔培元一眼,用手指了指他:「你呀,到底年輕,政治上還很稚嫩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他,我們這一招有一石三鳥的妙處。

第一,當然是擊中了彭若飛的要害,這人重氣節輕生死,重名譽輕富貴,這盆髒水潑到他身上之後,確實讓他心如死灰,不過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他還是會回心轉意,為我所用的。

第二,這個重磅炸彈的影響力超乎我的想像,據說共黨中間開始軍心不穩了,有些人甚至提出了退黨,也有些人對彭若飛口誅筆伐,把他視作叛徒,甚至想要置他於死地,還有些人則對共黨前途產生了質疑,從共黨內部去瓦解他們,這招實在是妙。

第三,鼓舞了我方士氣,目前我方勢力正蓬勃發展,對共黨的剿滅可以說是摧枯拉朽,許多將士得知共黨的大幹部也拱手而降,都拍手稱快,所以錢司令對我處這次的表現很是讚賞,希望我們乘勝追擊,多拿下幾個共黨骨幹,打擊他們的氣焰。」

「還是處座高瞻遠矚,跟您比起來,我真是鼠目寸光。」龔培元尷尬地自嘲了一下,不失時機地進行拍馬,以襯托唐崇信的足智多謀。

「那個彭若飛我們不僅不殺,而且還要讓他養好身體,樹立一個棄暗投明的標杆,而且他現在身體很弱,我上回去醫務科看他,他還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這人啊,已經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了,你要是現在把他押回大牢,不出三天就一命嗚呼了,那就太可惜了,這人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為我所用,那我們就是如虎添翼啊。」

「是是是,我明白了,處座。」龔培元連連點頭稱是。

上官謙回到辦公室,他查看了一下值班表,發現後天情報科的夜間值班人員竟然就是龔培元,總務科是科長孫良才,而自己當日也正好值班,心裡一陣歡喜,看來,後天是個不可錯過的良機,但如何使這件事做得不露馬腳,確實要仔細考慮,否則就會引火燒身,難辭其咎。

上官謙給康鈞儒去了電話,約他下午五點半在位於戈登路的香茗茶室三號包房內見面。

下午五點半,康鈞儒準時赴約,在香茗茶室的一間包房裡,上官謙與康鈞儒第二次見了面。

「原來上官先生喜歡喝茶。」康鈞儒笑著坐在了上官謙的對面。

「雖然我也留過洋,嘗過各式咖啡,不過還是喜歡中國茶,康先生,你喝什麼茶?」

「跟你一樣吧。」

「好吧,夥計,來兩杯黃山毛峰。」上官謙招呼了一下夥計,隨後壓低聲音說道:「康先生,彭先生讓我問候你。」

「他現在怎麼樣?」

「精神好多了,你讓我轉交給他的那本書,我已經交給他了,他很感激你為他和他兒子所做的一切。」

「我和他之間無需談什麼感激,你今天找我是……」

這時,夥計將兩杯茶和幾小碟瓜子,長生果,五香豆,豆腐乾等小零食端了過來。

等夥計將茶水和小點擺放好,退出包房了之後,上官謙將包房房門關上,輕聲地說道:「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詳細談談上次你跟我說的事。」

「怎麼樣,上官醫生,是不是有眉目了?」康鈞儒一聽,精神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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