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堂。≧

偌大的空間裡,宋缺背門立在堂心,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體型像標槍般挺宜,身披青藍色垂地長袍,屹然雄偉如山,烏黑的頭在頭頂上以紅中繞紮成髻,兩手負後,自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

李師道站在中央,凝目觀賞著兩邊牆上掛著的十多把造型詭異的寶刀,這些寶刀都是宋缺行走天下時收集的名刀,幾乎每一把都有一種特定的刀法,流傳出去絕對會引起武林人士哄搶。

「你知道你還差了什麼嗎?」宋缺並不轉身,淡然的聲音傳來。

李師道應道:「真氣的細微把握。」

「錯!」宋缺倏地轉身,凝聲道:「你缺的神!是意!如果練武不能練得神意,你就算多練一百年武功,也不能臻至武功之致極。」

李師道哂道:「武功一道,永無止境。若有極限,也只是前人力盡之處罷了!」

宋缺眼神閃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的星光,表情卻是一成不變,冷然道:「這只是無知者之言,每個人在某一時間,都自有其極限,就像全力躍高者,不論其如何用力,只能到達某一高度。但如若身負重物,其躍至極限高度當會扛個折扣,其他都是廢話。」

李師道又是一聲哂笑,卻並不再多說。

眼界高低不同,看到的景象就不同。就算把他知道的事情說了,譬如,拉動一境的絕世凶人羅睺,一掌毀滅整個山谷的東瀛戰神源武藏……也只會被當成痴人說夢而已。不過若是讓他見識一下化光之術的話,那應該是另外一幅樣子了吧……

宋缺見李師道不再說話,以為他接受了自己的說道,便繼續說道:「你不喜專研刀法,我也不勉強你。不過一法通萬法,武學之道多有共同之處,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用心聽了。」

「是。」李師道迅應下,無論如何,天刀絕代大宗師的實力不是摻假的,他要傳授外人不知的修行訣竅,對李師道來說確確實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宋缺傲然道:「武學之道,乃凝於神,神凝始可意到,意到手隨,才可言法,再從有法入無法之境,才算是登堂入室。」

李師道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這話倒是在理,然神和意又有甚麼分別?」

宋缺的神情仍是好整以暇,漫不經心的淡然道:「神是心神,意是身意。以為父來說,每出一刀,全身隨之,神意合一,就像這一刀。「

說著,他隨手往牆上探手一按,「錚」的一聲,其中一把刀像活過來般出吟音,竟從鞘子內跳出來。他再隔空虛抓,厚背大刀若如給一條無形的繩索牽扯般,落入他手中。

這一刻,天地俱靜。

宋缺給李師道的感覺就是人和刀已經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一堵如銅牆鐵壁、無形卻有實的刀氣,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迫來。

就在李師道凝神觀看之中,他跨前一步,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湧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的刀氣,往四面八方捲去。

同時,他一刀劈出。

在李師道看來,他這一刀不斷變換軌跡,每一個軌跡都是一種非常巧妙的運刀之法,每一個變化都暗藏後手,妙相紛呈,給人一種無論如何招架都擋不住的無力感。

單看這一刀,便可知道他此時的刀法已臻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至境。

劈出一刀之後,他收住氣勢,繼續說道:「神、意就是過往所有刻苦鍛練和實戰經驗的總成果。心止而神欲行,乎思想之外,但若只能偶一為之,仍未足稱大家,只有每招每式,均神意交融,武功才可隨心所欲。」

「唔……」

李師道受教匪淺,油然想到了什麼,這尼瑪再往上推演,不就是所謂的「意並行」——在想殺對方的那一個剎那就已經出招的劍道修為了麼,一法通萬法,果然是有道理的啊……

宋缺這時又說道:「你現在該是已從有法晉入無法之境,心中不存任何掛礙成規,但仍差一線始可達真正大家之境。」

李師道聽得好奇,現實世界中的他雖然身邊有武力值破表的級高手,可是卻不大願意和他談武學上的事情,故而他對武學並不如醫術那麼精善,現在聽到宋缺對武學系統的講述,所獲匪淺。

「不知孩兒還差什麼?」

宋缺運功將刀送入刀鞘,左手收在背後,右手輕垂,油然來到李師道面前立定,雙目灼灼生輝,一字一字的說道:「有法是地界的層次,無法是天界的層次,有法中暗含無法,無法中暗含有法,是天地人渾合為一的最高層次,只有人才可把天地貫通相連,臻至無法而有法,有法而無法。」

李師道若有所悟。

上乘武學重在神意,上乘境界在乎有意與無意之間。若是有意,只會落於下乘;若是無意,則氣散失;只有尋得有意與無意的平衡點,靈活轉變兩者,才是絕世大宗師的能為。

「這個中的把握全在自身,若要精進,便要在實戰中找尋。」說著,宋缺招來一把造型高古、沉重異常的連鞘寶刀,「天有天理,物有物性。理法非是不存在,只是當你能把理法駕馭時,就像解牛的庖丁,牛非是不在,只是他已晉入目無全牛的境界。得牛後忘牛,得法後忘法,便如我得刀後忘刀一般!」

說完,寶刀脫鞘而出,似是漫不經心的一刀劈往李師道而來。

李師道正思索間,反應卻仍是機警,五指往牆壁上一抓,一柄寶刀躍出刀鞘,疾飛至掌心,然後同樣宛如羚羊掛角般的一刀斬了出去。

這一刀已臻至有意無意之間,千變萬化藏於不變之中,可說是他真本事的一刀,李師道雖然還未參透有意無意之間的奧妙,反應度確實不差,運刀擋住這一刀。

——當!!

兩刀相觸,並無半點波動誕生。

這一刀兩人拼的是神,是意,是刀招,是刀意,卻唯獨不是氣。

宋缺露出一絲笑意,一邊不住斬出刀法,往李師道攻來,一邊淡淡道:「領悟力不差,已經有了一絲有意無意之間的樣子。可惜,刀法依舊差的讓我不忍直視!」

李師道嘿然一笑,也不辯駁,事實上自家的刀法就算放到武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妙,只不過由於志不在此,刀意便不免落了下乘,宋缺見了不喜,所以便連刀法也一同貶低了。

「注意來,我放手攻了!」宋缺左鞘右刀,狀如天神般卓立堂中,全身衣衫無風自拂,他目露笑意,隨手揮刀,從容瀟洒,配合他英俊無匹的容顏,做如松柏的挺拔體型,說不盡的悅目好看。

雖是隨意的一刀,卻給人無法匹敵的感覺,李師道師道這是對方的刀意過自己,心神受到對方意志影響的原因。

他長於宋缺的地方在於真氣的純厚,回氣度快,其他諸如刀法啊、劍法啊之類功夫差了自家老爹不止一籌,此時放棄自身優點,以短板對付別人的長處,自是處處受制。

他心知這是父親在引導自己往大宗師的境界攀升突破,但若是因此小心大意,自己就很有可能被斬於刀下。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將以往學會的刀法全都使用出來。

宋缺邊打邊搖頭嘆道:「你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從未在絕境中奮戰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境遇你從未遇到過,所以你的意境中沒有武者該有的血氣和殺意。」

刀鋒湧出森森殺氣,籠罩李師道。李師道一邊竭盡全力防禦,一邊吸收宋缺的指點,在戰鬥中對自身的缺點進行彌補,強化自身。

宋缺的每一刀都無比精妙,配和幾乎臻至極限的神意境界,即便不特意使用真氣,其威力仍是強悍的令人指,不寒而慄。索性李師道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是愚笨之人,奮起神威格擋刀法,必要時就以空間換時間,堪堪能夠支撐得住。

宋缺近幾年難有值得出手的對手,早已有敵手難得的寂寥之感,如今碰到韌性極強的兒子,久違的戰意迸,殺的興起,越戰越酣,精妙刀招層出不窮,源源不斷。索性他還知道不用真氣加持刀招,不然別的先不說,這個磨刀堂是不用找還能留存著了。

在這般壓迫下,李師道的刀招越來越純熟,霸刀刀法被徹底融入自身的刀法中,漸漸臻至每一刀都如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又如天馬行空般難以捉摸,有意與無意的把握越來越熟練……

——當!當!當!

兩人連對三刀,宋缺凝止不動,李師道退後兩步。第一刀退後兩步,第二刀退後一步,第三刀寸步不移。

宋缺喝道:「好!」

李師道暢聲道:「痛快!!」

他在全力揮刀中已經不知道自己總共攻出了多少刀,只知道自己的刀法每提升一分,宋缺的刀法就適時地增強,讓他不得不繼續提升。他就如同可以自動調節的壓力器,恰到好處把握著自己刀法的變化和節奏,既不會一下子令自己的刀法崩潰,又不會令自己得到喘氣的時機,不得不說,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這麼強橫的對手!

好不容易得到全新的突破,李師道心中想的卻是:到了今日,我才了解那些被千敗一劍找上的武者的內心是何等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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