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賀追逐著雲鬃馬,畫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

不僅描繪出了它的神駿外形,更是描繪出了它的幾分神妙。

經他筆下誕生的畫中靈馬。

不僅能追空踏雲,亦能日行萬里。

這個過程中,江賀在丹青妙法上的造詣,成功向前邁了一大步!

如果說,顏青良之前還能理解他的境界,還能望其項背。

現在已經徹底看不見他的人影了。

孟朝時代的神妙靈獸,共六種。

江賀繪製出【雲間神馬】後,又將目光放在了下一個靈獸身上。

【萬花艷蝶】。

就仿佛奔行在雲間,難覓蹤跡的雲鬃馬。

想要在茫茫天下,尋找一隻翩翩蝴蝶,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換做其他人——

例如年輕時的顏青良,頂多也就碰碰運氣。

花費幾個月的時間,行走於花海之間,未能找到靈蝶的半點蹤跡,就只能選擇放棄。

江賀卻不同。

雲中繪馬結束後,時間已經來到了開春。

他帶著阮香玉,來到了被稱為萬花之州的靈州,在剛剛盛開的花海中央,建了一座木屋。

自此,他每天一覺醒來,就開始繪花。

各式各樣、萬紫千紅的花朵。

春天時,他繪製的花朵惟妙惟肖,落於花海當中,人們根本分辨不出來真假。

蜂蝶卻可以。

它們會繞過那些虛假之花,停留在那些真正的花朵上。

夏天時,他繪製的花朵,已經徹底以假亂真。

就連那些蜂蝶,也分辨不出真假,甚至會跑到虛假之花上面停留、采蜜。

待到秋天的時候。

他提筆揮毫,花朵落地生根。

那些蜂蝶竟全都捨去真實之花,圍攏在虛假之花上面,形成一處盛景。

直到這個時候。

他停下動作,不再繪花,開始繪草。

一天天、一日日。

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過去。

寒冬已至,大雪紛飛。

昔日花海所在的草原,已經完全被雪色覆蓋。

遙遙望去,白雪皚皚。

雪景當中,狐尾女子聽到呼喚,從屋中走出。

「公子不要急,雞湯就快燉好了……」

白衣畫師聞言輕笑。

「雞湯可以先等等,先看這個。」

狐尾女子心中微動。

公子畫了整整一年,如今終於要畫好了?

她立即望去——

卻見白衣畫師拿起白毫筆,為腳下的一棵青草,添上了一筆花包。

似畫龍點睛。

當花包出現,皚皚雪景瞬間消融。

入目可見的整片草原上,每一棵青草都微微搖曳,似隨清風拂過,冒起包芽。

這些包芽迅速生長,迅速綻放。

僅僅一息過去。

剛剛還白雪皚皚的草原,已然綻放成了無邊無際的花海。

奼紫嫣紅,萬花爭艷。

有風吹過,甚至能嗅到濃郁花香。

當這絕美場景於寒冬誕生,似剎那盛夏。

狐尾女子眸中亦有光芒綻放。

「公子……」

「來了!」

白衣畫師雙眼驟然亮起。

他立即扯出畫布、拿起畫筆,向遠方看去——

卻見冰雪之上,一隻彩蝶急速掠過,向著這片花海衝刺過來,速度太快,甚至掀起颶風!

就算冬季亦有花朵盛開,又如何媲美這絕美花海?

又一靈獸圖入手!

看到白衣畫師沉浸在繪畫當中。

狐尾女子眼神愈發柔和,站在畫師身邊,安靜的看他以手中繪筆,記錄花海艷蝶。

不知多久過去……

她驀然回神。

「壞了,雞湯!」

……

【雲鬃馬,萬花艷蝶、駝山羚牛……】

【你為攀登畫道巔峰,行走天下各州,提筆繪群靈,亦留下諸多傳說,名聲愈發流傳。】

【時光荏冉,五年過去。】

【孟歷一三五一年,荷月十一。】

【你已繪世間靈獸,成五靈圖,丹青妙法達常人不可想像之境界,終覺瓶頸。】

【你自知,已達妙法巔峰,再難寸進。】

【遂決定……】

【a:直接繪圖、b:親自干涉】

江賀指尖拂過文字。

五年來的所有記憶、經驗、知識,全部吸收消化。

他心中清楚——

如今技藝、術法,盡皆打磨到了巔峰。

終於可以試著繪製那幅驚世之圖了。

「驚世之圖的構思太大,即便一切都已經打磨到了巔峰,若要達到我預想的效果,也必須傾注全部的心神、力量,甚至一切。」

「這應當是我在這一世里,最後一幅圖了。」

江賀已經有了預感。

他會在這幅圖上傾盡所有。

甚至可能在成圖之時,嘔心瀝血而死。

想到那種可能性。

他卻無怨無悔。

原因很簡單——

對於一位創作者而言,能夠傾盡一切,創造出一個足以震驚世間的巔峰作品,本來就是至高的追求。

哪怕不是為了香玉。

他最終也很可能走上這條道路。

「現在的我,才算是明白,為何會有鑄劍師以身殉劍的事情存在了……」

「那麼。」

「既然要傾注所有,就一滴不留。」

【親自干涉】

兩倍增幅,給我增!

……

武州,群巒之間。

白衣畫師站在山脈頂端,遙遙望去。

這條山脈目前並沒有太多人定居,只有少部分山民存在。

他卻知曉,幾千年後會有道人來到這裡,開闢道觀、留下傳承。

賜名長生。

些許回憶在心中流淌。

他開口呼喚。

「香玉。」

「公子,我在!」

遙遙傳來一聲回應。

樹影匆匆間,狐尾女子帶著背簍落下,裡面還盛放著些許草果蔬菜——

許多年前,她力量還強的時候,倒也庇護過公子一段時間。

只是伴隨力量衰弱、公子也從孱弱畫生,走到現在這般天下無敵、天上也無敵的地步。

她已經徹底淪為小廚娘了。

不過,她並不介意,反倒樂在其中,拿著背簍挑挑揀揀道。

「這裡的資源倒是極多,公子你今晚有口福了……」

「香玉,你最喜歡什麼地方?」

白衣畫師耐心聽她講完,開口提問。

狐尾女子怔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公子終於完成積累,要開始繪畫了?

對於居住在畫中,狐尾女子沒有半點介意,反而目露期待。

她回憶了一番,兩頰泛紅。

「清河鎮。」

雖說清河鎮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小鎮。

可那是她與公子相遇相識的地方。

而且那時雖與公子交流不多,卻有澹澹的默契。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直住在清河鎮的那間小屋裡。

「清河鎮?還有麼。」

公子對這個答桉不滿意?

狐尾女子略微失望,想了想,又說到。

「邊州荒村吧。」

跟公子遊歷江湖時,一起住的荒村小屋也不錯。

滿滿都是回憶。

「還有麼?」

公子還不滿意?

狐尾女子又說出了好幾個不同的地方。

白衣畫師才停止了追問。

她心中困惑,不由問道。

「公子,問了這麼多地方,你要繪製哪一個啊?」

白衣畫師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而是召出雲鬃畫馬,載著她奔向昆州,在空中盤旋。

雲鬃畫馬速度極快,僅僅兩三天的時間,就已經跑過了昆州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才在清河鎮降落。

畫師昔日居所,早已破敗。

白衣畫師重造居所後,沉思了整整一個月。

終於拿起畫布,提起畫筆。

落在筆下的,卻並非是狐尾女子想像中的清河鎮——

山、林、城、河、人……

桌布大小的一塊畫布上,竟是濃縮了整個昆州!

狐尾女子望向畫布,都有一種快要陷入其中的暈眩感,其中蘊含的龐大信息量,她竟然承受不住。

公子竟然要以整個昆州為基礎,繪一幅山河圖!

繪製過程中,白衣畫師傾注了全部的心神,每一次落筆,都伴隨著一根髮絲由黑轉白。

待到他直起身子,竟已兩鬢花白。

仿佛逐漸從青年走向遲暮,跨域了幾十年的時光!

「公子!」

看到公子斑白的兩鬢,狐尾女子眼中噙淚。

她心中滿懷不解。

明明她只需要一幅極小的繪圖……

不需要什麼山水美景,只要能讓時間走得慢一些,讓她能陪伴公子的時間多那麼幾年,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公子,何至於此?

白衣畫師似是知道女子心中所想。

他並未多言,直接提起畫布,帶著她出門,騎著雲馬向天上奔去。

站在高空之上,看著無比遼闊的大地。

白衣畫師將手中畫布丟下——

伴隨這個動作,這張繪製了昆州山河的畫布,竟化作朦朧之影,覆蓋在了整片大地之上,與其融為了一體!

整片昆州大地,似乎停頓了剎那。

河水止流、鳥獸息聲、所有昆州百姓,都略微失神。

當他們回過神來,疑惑的東張西望,卻又未能發現任何變化。

只有昆州上空的狐尾女子能感覺到。

她的生命流逝,停滯了。

她明明沒有踏足繪圖,生命竟然停止了流逝。

不,更準確的說……

這昆州大地,竟是被白衣畫師所繪之圖替代了!

察覺到這件事,狐尾女子心中的震撼,一時間竟蓋過了悲傷。

公子的聲音響起。

「此乃山河圖……目前還只是一部分。」

「等到徹底成型,它就可以融入到這片州域當中,藉助地脈之力,汲取日月精華,維持自身穩定。」

「這個過程中溢散出來的力量,卻可以令草木生長的更加茁壯,令土地更加肥沃。」

「相當於一張滋養大地的畫寶。」

「這個過程會產生損耗,大約只能持續千年左右,就會自動崩解。」

「香玉,我將山河圖的一部分力量,轉接在了你的身上,只要你身處山河圖中,就能減緩生命流逝的速度。」

「這個過程,差不多也是千年左右。」

狐尾女子已經明白了公子的想法。

有山河圖存在,她不僅能延壽千年,甚至可以隨意在昆州行走,不存在任何束縛。

而且,按照公子的話。

他甚至還想繪製更多山河圖,將其連為一體!

「公子,我不……」

「香玉,聽著。」

狐尾女子剛剛開口。

卻又被白衣畫師打斷。

他眼神清澈,看著狐尾女子,平靜說道。

「這是我的選擇。」

「哪怕沒有你,我也一定會繪製一幅真正的驚世之圖。」

「你可以當成是我的夢想,也可以當成是執念,也可以當成是我的命運。」

狐尾女子本來有無數話想說,有無數話想勸。

看到白衣畫師的眼神,卻又說不出半個勸字——

相處多年,她早已知曉,公子所做出的決定,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她只得沉默低頭,不斷拭去臉頰的淚水。

若這是公子的選擇……

那她也可隨公子而去。

白衣畫師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在她耳側輕聲說道。

「放心,我不是死了,只是暫時離開。」

「我們還會再次相遇。」

「在那之前,好好活著。」

說罷,白衣畫師將狐尾女子重新送回清河鎮。

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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