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會主要就是和各科級幹部通報一下西安方面的情況,又再次重點說明了一下,一定要加強對南京的保衛工作。

回到辦公室,孟紹原換下了中山裝,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戴上黑色禮帽。

檢查了一下白朗寧手槍,然後插到了槍套里。

「孟組長。」剛出門,迎面就遇到了祝燕妮,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孟紹原:「打扮的這麼神氣去哪啊?」

「相親去啊。」

「我呸。」

祝燕妮對著孟紹原的背影就啐了一口:「讓你相親,相到個又老又丑,一身是病的!」

……

祝燕妮有了錢後,在南京租了一套小院子,獨門獨戶,非常清凈。後來林璇來了,也住在了這裡。

島本鳴海被抓到後,羈押在了一家小旅館裡,由郭瑞、季雙負責監視。

而夏雯因為是個女人,被暫時安排在了祝燕妮這裡,由她和林璇輪流監視,當中,田七他們也會過來看一下。

一進去的時候,孟紹原第一眼就看到夏雯正在那裡痴痴的看著院子裡的幾盆花。

「怎麼樣?」孟紹原把林璇叫過來低聲問道。

「挺老實的。」林璇也低聲回答道:「每天都規規矩矩,吃完飯,就在院子裡看看書,賞賞花。」

「讓你們試探的呢?」

「試探了,那天,我故意有急事要出去,然後和田七一起在附近埋伏,可大半天時間,夏雯連大門都沒出過一步,根本不想逃跑。」

孟紹原點了點頭,來到夏雯身邊:「夏小姐。」

「孟組長。」夏雯站了起來,恬靜一笑。

「怎麼樣,這裡住著還習慣吧?」

「住的地方還好,就是氣候不習慣,太冷了。」夏雯很老實的回答道:「這個時候的廣州,很溫暖。我沒有別的意思,很感謝孟組長能夠收留我們,讓我們不用再提心弔膽的。」

邊上有張躺椅,邊上一個案幾,放著菊花茶和一本書。

這書,還是孟紹原幫著買的,鴛鴦蝴蝶派代表人物之一包天笑寫的《上海春秋》。

孟紹原一邊隨手翻著,一邊問道:「夏小姐這本書看了嗎?」

「看完了,孟組長向我推薦的書真好看。」夏雯溫柔地說道:「以前不愛看這類型的,可這次看了,卻覺得一本上海春秋,寫盡了大上海十里洋場的紙醉金迷,可又千瘡百孔……沒想到鴛鴦蝴蝶派的人也能寫出那麼深刻的書。」

孟紹原把書翻到一半,合上書,重新放了回去:「夏小姐在這安心住著,有什麼事,儘管和她們說,能辦到的我們總會幫你去辦的。」

「謝謝孟組長,打擾了。」

林璇把孟紹原送到門口,孟紹原停下腳步:「現在開始,放鬆對她的監視,放心吧,夏雯絕對不會跑的。」

……

孟紹原出門,上了轎車,直接去了南京江北地區浦口左所大街。

這裡從明朝開始就已經是南京最重要的集貿市場和漕運碼頭。

到了民國時代,已經儼然成為南京第一大鎮。

而左所大街,就是它的中心所在。

這裡無不透露著一股濃濃的歷史風情。

孟紹原停好了車,從車上下來。

來到了一個賣鹹鴨蛋的小攤子前,拿起一個鹹鴨蛋聞了聞:「你這是自家做的嗎?」

「是的,老闆。」小販趕緊站了起來,陪著笑臉。然後拿起兩個鹹鴨蛋湊近:「孟組長,監視到了現在,兩天時間一共有八檔客人進去,很快就出來了,沒有什麼異常的。」

「哦。」

孟紹原放下了鹹鴨蛋:「下班吧,在這盯了兩天,辛苦了。回去後,到馮科長那裡去領十塊錢,吃頓好的,告訴馮科長回去後我簽字。」

「謝謝孟組長,謝謝孟組長。」

孟紹原也不理他,徑直來到了對面。

「潛野株式會社」。

門口掛著這樣的牌子。

坦坦蕩蕩啊。

中國民間反日情緒高漲,在南京,中國的首都,一家日本商社敢公然掛出這樣牌子,那是在告訴大家,他們就是正經的生意人。

孟紹原走了進去。

他就是對這家商社感興趣。

秋原喜江,是潛野株式會社南京分社的負責人,從此前的調查來看,這個沒什麼問題,就是做生意的時候特別狡猾。

但在商言商,這點也無可厚非。

但在上海時候,孫詠蘭說到,齊洪海和秋原喜江多次提到自己是力行社的,這點還是引起了孟紹原強烈的好奇。

查不出問題,不代表真的沒有問題。

孟紹原時刻提醒自己,自己是個特務,是個情報工作者,必須對任何事情都保持懷疑態度。

「您辛苦了。」

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一看客人上門,急匆匆的迎了出來,一個鞠躬:「我是宮城裡深,是這裡的臨時負責人,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他的中國話略略有些生硬。

孟紹原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利通公司經理孟小原。

自從在上海用了「孟小原」這個化名,孟紹原覺得挺好的,也就成了他的指定化名。

「原來是孟經理,請進,請進。」

宮城裡深把孟紹原迎了進去,給他倒了茶:「利通公司,很耳熟……我想想,啊,想起來了,恆隆公司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他們的許老闆把公司和利通合併了,您就是這家利通公司的嗎?」

「宮城先生的消息很靈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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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我們做生意的,這些事情總要了解一些。」宮城裡深非常客氣地說道:「我們過去和許老闆也有打過交道,許老闆的生意,主要是幫我們解決一些官方無法解決的麻煩。他出事後,我們還有一些遺憾……想到現在孟經理親自來了,真是榮幸。」

「許德山不在了,可是生意一樣要做。」孟紹原淡淡地說道:「許德山過去怎麼和你們做生意,我一樣和你們做,而且會更加的優惠。」

「好的,好的。」

宮城裡深拿過了煙:「孟經理請抽煙。」

孟紹原也不客氣,抽出了枝煙,宮城裡深立刻拿出洋火,殷勤的幫他點著:「在南京做生意,那是最最不簡單的。孟經理那麼年輕,就能夠獨掌利通公司,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如魚得水,佩服,佩服。」

孟紹原吸了口煙:「什麼叫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哪些勢力啊?」

「孟先生是在考我了。」宮城裡深笑著說道:「在南京,要想做好之前恆隆公司那樣的生意,什麼方面不要打點到?可是利通公司接手,做起生意來,比之前更加順手。那是後台很硬。聽說,是力行社在後面撐腰。」

「你膽子很大啊。」孟紹原緩緩說道:「什麼叫力行社撐腰?你的意思,是力行社在公然走私?你這是在誣陷政府官員啊。」

宮城裡深一點都不慌張:「做生意的,會使用點小小的陰謀,為的只是賺錢。但要想賺到更多的錢,那就需要結交更多的朋友。做朋友,要坦誠,您說是這個道理嗎,孟經理?」

坦誠?

孟紹原對這個日本人的興趣更加的濃厚了:「聽說以前這裡的負責人是秋原喜江?」

「是的,秋原先生因為身體不適,回國了,這裡暫時由我負責。」

「你很聰明,也很坦誠,可惜坦誠的有些過分了。」孟紹原笑了笑:「為什麼我現在覺得你不是個簡單的生意人呢?」

「我就是個簡單的生意人,不過,孟經理反而不是個簡單的生意人。」

「為什麼?」

「還是剛才那句話,利通公司一路暢通無阻,後面是有人撐腰的。我必須要向你承認,我不是聽說,而是肯定背後撐腰的一定是力行社。我們這些生意人,總也有些朋友,有些渠道能夠打聽到的。」

宮城裡深真的「坦誠」到了極點:「孟經理能夠負責利通公司,我想,您大概也是力行社的人,而且還是重要人物。最近,力行社裡最出風頭的一個人,叫孟紹原……」

說到這裡,他特意朝「孟小原」看了一眼。

可是這位「孟小原」,面無表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他說的人和自己一點關係也都沒有。

宮城裡深心裡也有一些驚訝:

「橫行太湖的悍匪薛三槍,那麼多年了,誰也奈何他們不得,可卻被一個力行社的特工連根剷除,整個南京城,都在說著這位傳奇的『孟特工』。我想,孟特工應該就是孟紹原吧?」

無論在南京,還是在上海、武漢,都活躍著大量的日特。

很多事情根本瞞不過他們。

尤其是孟紹原在力行社裡青雲直上,春風得意,南京的日特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問題是,宮城裡深為什麼那麼肆無忌憚的討論這個?

他是真的問心無愧,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

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繼續。」孟紹原吸了一口煙,看著青煙裊裊。

「薛三槍殺得好,為民除害,即便我是日本人,也是感激他的。畢竟,我們很多生意也要走水路。」宮城裡深微笑著說道:「還有,我的一位朋友,也托我向孟紹原先生表達他最深的感激。」

「誰?」

「正金銀行上海分行石島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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