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成了欽差大臣了?

這可是孟紹原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

「力行社的各個站的站長,放在過去那就是封疆大臣,權利大得很,但不可能就不受到約束了。」馬歸途慢悠悠地說道:

「小孟,你這次正好路過天津,戴處長這是讓你看一看天津站的工作情況,我知道你加入力行社的時間不長,未必能夠領會上面的意思,可是我們懂啊。

我們既然懂了,如果還不向你彙報工作,那戴處長肯定不滿意。按理說呢,今天下午,明天上午,我都該向你,嗨,其實是向戴處長彙報工作,但我卻沒這麼做,為什麼?

我覺得吧,這樣彙報起來太繁瑣了,哪裡天天都有那麼多的大案子等你去破?無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乾脆,趁著吃飯的時間和你做個簡單的彙報。」

馬歸途這個人,看起來成天都是笑嘻嘻的,說話風趣,待人熱情,可一樣也是個老油條,說的話句句都在點子上。

馬歸途朝他看了一眼:「比如我們和日本人交換情報這事,我們不可能在檔案里留下任何證據的,但上面知道不知道?知道,最起碼是聽到過風聲,咱們的這位戴處長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我為什麼那麼坦率的告訴你?一是這也沒隱瞞的必要,二來呢,這不會對力行社造成傷害。第三,與其給你發現,還不如我全和你說了得了。我還這麼給您說,吃完這頓飯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這情報到底是怎麼個交換法。」

成啊。

孟紹原還真的沒有見過,兩個原則上應該是敵對的情報機關,到底是怎麼個交換情報的。

他在南京,發現日特,一個字:抓!

難道還對他說:「喲,您這情報怎麼賣啊?」

「三十塊五份。」

「你看二十五塊錢成不?」

這不像菜市場了嗎?

舞台上,那些個姑娘們都跳完了,又換了個女的上來唱歌。

也吃得差不多了,馬歸途帶著孟紹原起身離開,也沒人問他們結帳,相反,服務員還殷勤的給他們拿來外套,一迭聲的說「馬老闆您走好。」

到了大廳,經理趙道生正好在那,一看到馬歸途出來,急忙向前:「哎喲,馬老闆,祝老闆,這就走了?」

「走了。」馬歸途慢吞吞地說道:「帶祝老闆去南市那裡玩玩,也不知道那的價格漲了沒有。如今啊,什麼都漲,我們這些做公務員的這點工資哪裡夠用啊。」

趙道生何其聰明,一聽這話:「馬老闆,您稍等。」

他急匆匆的離開。

馬歸途一笑:「祝老闆,稍等。」

沒幾分鐘,趙道生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疊錢,往馬歸途的手裡一塞:「這您拿著,不夠花了您派人來言語聲,我給您送去。」

馬歸途連謝都沒一聲的,把錢往口袋裡一塞:「就這麼著吧。祝老闆,我們走。」

孟紹原終於知道,為什麼大華飯店號稱是全天津最高檔的飯店,開的好好的,雙十二事變後沒多少時候就關門了。

生意再好,哪經得起這麼敲詐啊?

之前,有張少帥的這層關係,他們誰都不用怕。

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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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少帥倒台了。

大樹倒了,肯定要想方設法敲詐他們了啊。

一輛轎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馬歸途和孟紹原一起坐在後排:「小孟,這外面的人罵我們,恨我們,那是有道理的。你說那趙道生,表面上對我笑嘻嘻的,可心裡早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

可這錢我不拿,一樣有人拿。哎,做生意不容易啊,可我們更加不容易。你說這天津站常有人來,有的還是重要人物,比如你。總得招待吧,而且還得招待好,可這費用怎麼走?公帳上寫:

『今招待南京要員孟紹原,住昂貴賓館,吃昂貴大餐,餐後南市喝花酒』。您說著像話嗎?所以還得我們自己想轍。就當那些生意人,看到我們整天和日本人鬥智斗勇,孝敬我們的吧。」

孟紹原微微點了點頭。

要員要不招待的他們滿意了,將來一準給你添麻煩搗亂。

「我就和你說個事吧,去年,我有個副站長,新來的,姓陸,陸星奇,以前是做一線工作的,不懂官場裡的這一套,一身正氣,最最看不慣的是吃請,為他辦的接風宴,他也就喝了一杯酒就離開了,弄得大家都很沒面子。」

馬歸途緩緩說道:「沒幾天,南京總部會計股徐股長,啊,徐人驥,你一準認識。帶人來天津審核帳目。正巧我不在,陸星奇接待的他,嚴格遵守規定啊。安排徐股長住在小旅館,在小飯店裡吃的飯,酒都沒有,油星子的菜也看不到幾個。飯後,各回各家。

徐股長什麼也沒說,在天津檢查了兩天工作,帶回去了一堆帳本。等我回來,一聽,壞了,要有麻煩。

果然,我們申請的一筆經費,怎麼也批不下來,卡就卡在徐人驥這一塊了。人家理由充分啊,帳本上這個帳不對,那個帳有問題,總要查個一年半載的才能查清楚。

得嘞,咱親自去趟南京,當面賠罪吧。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讓徐股長滿意。他滿意了,我人還沒回天津呢,這經費就批下來了。」

孟紹原聽的哭笑不得。

徐人驥自己不但認識,而且很熟,自己報銷的費用,當天就能拿到。想想,也是平時自己孝敬他的多,要不然也得一樣結果。

這些在外面的「大臣」,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日子一樣不好過。

「那個陸副站長呢?」

「倔的很,認為自己沒做錯,認為做事情就該守規矩。」馬歸途嘆了口氣:「後來在天津站被孤立了。其實吧,我也知道這個人不錯,做特務是把好手,可他現在是副站長,做事總得為全站考慮吧?正好天津出了浮屍案,我讓他協助警察去調查了。」

一個堂堂力行社的副站長,去調查什麼浮屍案?

這完全就是警察的事啊。

「說起這浮屍案,也是邪門。」馬歸途來了精神:「每年的5月,大直沽海河那,總會不斷出現浮屍……」

1936年5月1日,天津人迎來了再普通不過的一天。清晨,不少人習慣性地在大直沽海河岸邊散步。

然而就在這一天,他們忽然發現河裡漂浮著幾具屍體。

驚慌失措的人趕緊報告了警察,大直沽救生會的人把屍體打撈了上來。

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之後的每一天,海河的這一段水域都會出現很多浮屍。從1號到8號,一共發現了67具屍體。

天津警察開始著手調查這件事情。經鑑定,發現死者大多都是20到40歲的男性,無法證明身份,也沒有人來認領屍體。

更詭異的是,這些屍體居然有三種死亡原因:

一種是近期淹死的,屍體保存完整;一種是早就淹死了,沉在了水底,現在浮了上來,屍體已經腐爛了;還有一種根本不是淹死的,是死後扔在海河裡的。

就在警方調查期間,屍體還是每天出現,警方一共發現了大約300具屍體。

一年以後,也就是今年的5月,大量的浮屍又出現了!

馬歸途皺著眉頭:「據說這些人都是吃白面(毒品)吃死的,可不對啊,吃白面能吃死那麼多人?我去現場看過,絕大多數的死者都是民工打扮……」

孟紹原聽到這裡,心裡嘆息一聲。

這天津浮屍案自己知道,很久以後才解謎的。

他腦海里組織了一下措詞:「馬站長,你招待我這麼好,我送你一場富貴。我才從滿洲回來,正巧了,我在滿洲知道了天津這的浮屍案是怎麼回事……」

「什麼,你知道?」馬歸途一怔。

孟紹原點了點頭:「在天津,日本人有河東東局子兵營,又在今年修建了津東李明莊兵營。這兩處兵營的修築,徵用了大量的中國勞工。在兵營竣工後,日本人害怕兵營里的信息被泄露,所以將中國勞工殘忍殺害,又扔進了海河當中,製造了天津海河浮屍案。為了掩蓋事實,他們還專門找到吸毒致死的人,扔進海河混淆視聽。」

馬歸途完全聽得呆住了,過了好久,聲音顫抖:「這……這是真的?」

「真的,我從一個日本特務那裡探聽到的。」孟紹原找了一個藉口:「但具體的證據,還需要你自己去找了。」

對啊。

兩處兵營都是2月修建,4月底的時候修建好的,這就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麼那些浮屍出現的時候都是5月份。

馬歸途心裡對孟紹原的感激那就不用說了。

孟紹原這是真的送了自己一場大富貴啊。

不管能不能夠找到證據,這事只要悄悄的往上面一報,上峰那是非得對天津站的辦事能力另眼相看不成。

「紹原啊。」馬歸途叫的都親熱起來了:「真要查明了,我一定和上面說,你是首功!」

「不必了。」孟紹原淡淡笑了一下:「還是別說我了,馬站長,咱們將來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

「對,對。」馬歸途連連點頭:「紹原,今天無論如何,咱們一定得喝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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