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日本人又上來了!」

「龜孫子的,打,給老子打這幫龜孫子的!」

盧溝橋,7月16日,29軍219團第三營營部。

團長吉星文衝著電話大吼:「金振中,陣地丟了一分一毫,老子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怒氣沖沖的放下電話:「來人,跟老子到前線去。」

「報告團長,有個叫孟紹原的帶著兩個人求見。」

「誰?孟什麼?不見。」

「團長,你還是見一下吧。他們是南京來的。」

「南京來的我就要見?上海呢?武漢呢?」

「團長,他們是軍統的。」

「什麼?」

「軍統的,力行社。」

「龜孫子的,他們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吉星文一聽怒氣更盛:「還嫌在我這裡的特務不多?還要來現場監督?是怕我帶著部隊跑了,還是怕我當漢奸?不見,不見!」

「團長,還是見一下吧。這些特務能不得罪儘量不得罪。」

吉星文滿臉寫滿了心不甘情不願。

可是在這非常時期,能不多個冤家儘量不多個冤家吧。

尤其是那些特務。

一旦得罪了他們,天知道他們會怎麼找你麻煩。

「讓他們進來,讓他們進來。」

這是孟紹原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打響中國全面抗戰第一槍的大英雄。

「吉團長,我是孟紹原,少校。這兩個是我的助手潘寶來和宋登。」

出現在面前的特務,如此年輕,是吉星文沒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對方,冷笑一聲:「孟少校,您這不在南京好好待著,跑到北平來做什麼?我這裡可危險啊。」

他語帶譏諷,孟紹原卻一點都不在意:「吉團長,準確的說,我是從上海來的。」

「哎喲,那就更是個花花世界了,好地方啊。」吉星文還是在那冷笑:「有大飯店,有舞廳,哎,我聽說那大上海的舞廳,裡面跳舞的娘們都是光著屁股的?啥時候你孟少校帶我這個鄉巴佬去開開眼唄。」

孟紹原這人有個脾氣,但凡你是個大英雄,不管你怎麼出言嘲笑,他是真的能忍:「吉團長,大上海的確是個花花世界,可眼看著就要變成焦土了。」

「哦?」吉星文一怔:「怎麼說?」

「吉團長,我可以私下和您聊幾句嗎?」

吉星文想了一下,讓自己的手下全都出去。

等這裡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孟紹原這才說道:「吉團長,我知道您對我有意見,我是特務,還是狗特務,別說您,背後吐我們口水的人多了。」

吉星文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

這個小特務,有點意思。

「我這次來,不是上級要我來監督你們的,其實,一聽說我來了,您一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吧?」孟紹原表現得非常坦然:「你們在前線血戰,我想,我總也該做點什麼。吉團長,我這次來必須要通過你的防區……」

當孟紹原低聲說出了自己想做的事,吉星文一臉都是不可思議。

他怔怔的看了孟紹原好大一會:「孟紹原,你說的當真?」

「當真,要不然我大老遠來這裡做什麼?」

「你、你腦袋沒事吧?」

「正常的很。」

「孟紹原,你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吉星文還是覺得難以想像:「你可想清楚了,這事稍稍出現一點疏忽,你就別回來了。不,你想回來也回不成了。」

「吉團長,不就是掉腦袋的事?」

孟紹原淡淡一笑:「你手下的兄弟們,一個個拎著腦袋在和日本人干……」

「轟」――

一聲炮聲傳來。

指揮部里都晃動了幾下。

說真的,孟紹原被嚇了一跳。

他開過槍,殺過人,但這卻是他第一次來到最真實的戰場。

第一次上戰場的人,沒人能夠做到泰然自若。

沒人。

「開炮了,日本人的炮彈,被嚇到了吧?」吉星文又嘲諷了一聲。

「是啊,被嚇到了,我們這些特務可比不上你們。」孟紹原也自嘲了一下:「所以我更得去,起碼,能幫你們減輕一些壓力。吉團長,我真要死在那裡,算我倒霉。可我要是這件事辦成了,日本人一定會亂的,還能夠幫你們爭取到機會。」

「孟少校,我和你說句實話。」吉星文緩緩說道:「我是真打心眼裡看不起你們這些特務,總在那想,一群什麼玩意。可你成,你真成。」

說完,衝著外面叫了一聲:「古順水!」

「到!」

他的警衛連長古順水立刻跑了進來。

吉星文一指孟紹原:「從現在開始,你暫時歸孟少校指揮,他讓你他送到什麼地方,你照著做就行了。」

「是!」古順水大聲回答道。

「謝謝了,吉團長。」孟紹原一顆心鬆了下來:「時間緊迫,我就先告辭了。」

「等等。」吉星文忽然叫住了孟紹原,死死的盯著他,然後,對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孟少校,記得,活著回來。只要盧溝橋還在我的手上,我親自去接你。」

莫名其妙的,孟紹原鼻子居然一酸。

他向自己敬禮了。

吉星文竟然向自己敬禮了!

1937年7月8日,日軍悍然炮擊我宛平,守衛盧溝橋和宛平城的第219團第3營在團長吉星文和營長金振中的指揮下奮起抗戰。

日軍遭到反擊後,派兵殺害我執勤官兵並將我橋頭堡占領。吉星文決心與日軍決一死戰。

在他的號召下,官兵抗日情緒高漲。當時報名參加敢死隊的有300多人。吉星文親自挑選出150名精幹人員,編成5個組,敢死隊每人帶步槍1支,手榴彈2枚,大刀一把,準備出擊。

敢死隊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神出鬼沒,在20分鐘內,將幾十名日本兵全部消滅,一舉奪回了橋頭堡。

吃虧的日軍瘋狂向中方陣地炮擊,企圖再次奪回橋頭堡。由於216團的堅決抵抗,日軍的陰謀未能得逞。

就是這樣的大英雄,他,向自己敬禮了!

孟紹原也端正的回了一個軍禮:「吉團長,我,保證活著回來!」

……

陣地上,炮聲、槍聲此起彼伏。

日軍今天的第四次衝鋒又開始了。

第三營代理營長喬恩平的嗓子早就喊啞了。

前幾天,打響盧溝橋保衛戰第一槍的營長金振中,在打退了日本人五次進攻後,不幸左腿下肢被手榴彈炸斷,又有一顆子彈由他左耳旁貫進,右耳下穿出,被緊急送到了保定醫院。

這幾天,一直都是喬恩平在那指揮戰鬥。

機槍在那發狂一般的噴吐著火舌,一枚枚手榴彈用力扔了出去。

「轟轟轟」、「突突突」。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戰場上奏響了最壯烈的一首交響樂。

弟兄們都是拿命在拼。

有幾次,日本人衝上了陣地,兄弟們拔出大刀,和那些東洋鬼子扭打廝殺在一起。

日本人被打退了一次,又衝上來一次。

第三營的兄弟們沒人害怕的。

「寧做戰死鬼,不當亡國奴!」

第三營的兄弟們,在睡覺前都會高呼這樣的口號!

死,也要死在自己的陣地上!

到現在,最前沿陣地鐵路橋依舊牢牢的控制在三營手裡。

日本人又一次被打退了。

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中國士兵,立刻一個個累的癱倒在了陣地上。

疲乏、困頓,全部涌了出來。

「營長,營長,一連長受傷了。」

「什麼?」

喬恩平一聽,趕緊奔到了一連陣地。

一連長的右胸中了一顆子彈,面若白紙,不斷的在那低聲呻吟著。

喬恩平飛奔到了面前:「你他媽的傻站著做什麼?趕緊的救人啊!」

被他痛罵的醫務兵一臉委屈:「營長,藥啊,沒藥啊!」

「混蛋,怎麼會沒藥?藥呢?」

「我們本來就沒有儲備多少藥,那藥比黃金都珍貴,一打仗……」

「你他媽的廢什麼話,趕緊的,把他送到保定醫院去,一連長他是第一個衝上鐵路橋的!」

「不行啊,就這麼送回去,一連長撐不住的!」

就在所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藥,我有!」

孟紹原!

他一伸手:「嗎啡!」

嗎啡?

醫務兵聽的眼睛都亮了!

嗎啡啊!

一枝嗎啡交給了醫務兵,並且迅速給一連長注射了下去。

一連長很快便不再喊疼,臉色也恢復了不少。

「哎喲我的天啊,趕緊的,送後方去。」

喬恩平一顆心鬆了下來:「這位是?」

古順水在一邊說道:「他是團長的客人,孟紹原少校。」

「孟少校,謝謝,謝謝。」

孟紹原從潘寶來那裡,把一背包的藥全部拿了過來,朝喬恩平手裡一塞:「這些,全部都戰場上用得著的藥,你們留著吧。」

土豪!

財主!

神仙顯靈了!

喬恩平就差給對方跪下謝謝了。

戰場上最缺乏的是什麼?

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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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明明可以救活的,可就是沒藥啊。

孟紹原知道這次來北平,藥物一定能夠派上用場。

29軍不缺子彈,不缺手榴彈,缺的就是藥。

自己戰前囤積的物資,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自己沒辦法親身投入到盧溝橋保衛戰,但起碼能夠給這些浴血奮戰的兄弟們做些什麼吧?

「沒事的,喬營長。」

孟紹原和喬恩平握了一下手:「我馬上就要走,盧溝橋,拜託了!」

喬恩平用力握著他的手大聲的回答道:「孟少校,放心吧,我只要還活著陣地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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