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起風了。
孟紹原坐在巷子口，一把躺椅，一壺茶。
他也喝不出茶的好壞了，反正是茶葉就行了。
「弄碗豆腐花。」
「哎，好勒，您等著。」
開豆腐花的「小販」，立刻殷勤的動起手來。
他也是軍統特工。
和這條小巷子裡的所有小商小販居民一樣，他們都是用來保護軍統局上海區總部的。
人比起最鼎盛的時候，已經少了許多了。
一部分人，已經完成撤離潛伏。
小販拿著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花，走到孟紹原的面前，交給了他：
「小心燙。」
正想走，卻被孟紹原叫住了：「陪我坐會。」
小販一怔，隨即便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了孟紹原的身邊。
「你叫曲康盛，來這裡有兩年了吧。」
「沒錯，您的記性真好。」
「家裡還有沒有其他人了？」
「有，父母都在，還有兩個姐姐。」
「就你一個兒子？」
「是，就我一個。」
「按理說，就只有一個兒子，也是被允許撤離的。」
曲康盛笑了笑：「這不是，主動留下來薪水翻倍嘛？」
孟紹原笑了：「薪水倒是翻倍，可小心小命都沒了。」
「我不怕。」曲康盛憨厚的笑了笑：「打從我做這份工作第一天開始，就有這準備了。」
「準備啥？準備去死？」孟紹原一聲嘆息：「這些年，我見了太多的犧牲。你還……算了，算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那，我去做事了？」
「去吧，去吧。」
孟紹原端起豆腐花，吃了一口。
真香。
「喂，你一個人坐這裡擋道了知不知道？」
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響起。
袁劍！
「老袁啊，吃豆腐花？我請客？」
「滾蛋，沒心情！」
袁劍看著這個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活脫脫的一個無賴啊。
「你要我做的事，做好了。」袁劍滿是怨氣：「各處檢查下來，安全。」
「老袁，坐，坐，抽煙，好煙，埃及煙，現在可不好弄了。」
袁劍也不客氣，拿起煙，點了一根，順手把大半包煙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他原來是不抽煙不喝酒的，可打從來了上海，這兩樣壞毛病全都學會了。
這大上海，就是一個大染缸啊！
「你瞧，老袁，這不就對了嘛。」孟紹原笑嘻嘻地說道：「你的責任是什麼？聯絡官啊。你說你要得罪了我，這聯絡官還做得下去嗎
你呢，也別急，安心的在這裡幫我做事，等到事情做完了，不就是幾個衛士，我還你不就得了。」
我呸！
袁劍算是活久見了。
自己要人沒要到，反過來，還要幫著這個人做事？
他媽的，欠債的都是大爺啊。
薛長官也是，前天來了一份電報，把自己狠狠的訓斥了一通，說自己是飯桶，一個孟紹原都鬥不過。
您不是飯桶，您斗得過，您別拼了命的給人家送人，再讓自己來討要啊！
可這話，袁劍也只敢放在自己心裡說。
「老袁，說正經的。」孟紹原把豆腐花的碗放到了地上：「我手下大部分人都已經開始潛伏，現在我能用的還真不多。你得幫我辦件事，大事！」
袁劍是個克職認真的人，一聽這話，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什麼事？」
「日本憲兵開始不斷湧入租界，控制整個租界是遲早的事情了。」孟紹原沉吟著說道：「我這裡現在也不安全了，說都他媽的知道這裡是我軍統局上海區的大本營。
我和吳靜怡區長準備在半個月後撤離，但這裡需要一個留守的人，我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你的意思是我？」袁劍皺了一下眉頭：「但我又不是軍統的人。」
「這點問題不大。」孟紹原早就盤算好了：「在這繼續留守，造成軍統局上海區總部依舊在正常運轉的假象，迷惑敵人。不過負責留守的人選非常重要。
這個人不需要有多強悍的能力，而是一定要為穩重，處變不驚，有很強的自保能力。至於是不是軍統的人，那是最容易解決的一環。」
穩重、處變不驚、有很強的自保能力。
這三頂高帽子，孟紹原已經給他戴上去了。
孟紹原的高帽子不是那麼好戴的，袁劍此時聽了這些話，已經開始躍躍欲試。
他是一個職業軍人，從抗戰一開始就處在了最前線。
後來因為負傷養傷，結果傷好了，卻被薛岳調到了上海充當聯絡處主任。
什麼是聯絡處主任？根本就是一個優哉游哉的清閒職務。
孟紹原對他是沒說的，吃穿住行方面，一律按照最高標準招待。
問題是，袁劍實在是閒的無聊啊。
所以這次薛岳一旦交代給他一項任務，他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惜啊，也就是他遇到了孟紹原，換一個人沒準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現在好了，孟紹原反倒給了自己另一項更加重要的任務。
這可比到處討債要好多了。
「如果你信的過我，我可以做。」袁劍略一沉吟，便爽快的答應了襲來。
「成，具體的工作，以及這裡的緊急撤離路線，稍後我都會告訴你的。」
孟紹原心裡的留守人員，還真非袁劍莫屬。
穩重，才是第一位的。
能力方面，倒是其次。
軍統局上海區總部，不到最後一步，絕對不能撤離。
袁劍也是個耿直人，忽略了一件事。
他是堂堂國軍的中校，論軍銜，和孟紹原陸軍中校是平級的。
現在他答應了孟紹原的請求，一轉眼，等於成了孟紹原的部下。
既然成了他孟少爺的部下，那麼什麼討債要人，那就自然不能提了。
這千里討債，債沒要到，反倒把自己的人給貼進去了，也算是罕見的了。
只是這個時候的袁劍，也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在上海待的無聊都快憋壞了，現在忽然有這麼重要的一件事情給他做，他是求之不得。
「老袁，上海局勢緊張啊。」孟紹原又鄭重其事地說道：「這裡不是正面戰場，切忌與敵硬拼，活下來，才能更好的保護上海。」
「我知道了，我雖然不熟悉你們的工作流程，不過我會盡力去學習的。」
這話一說出，袁劍，可就擺脫不了孟紹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