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華的聲音深沉平和,有種穩定的力量。

炎顏那顆忐忑的小心臟瞬間就被妥妥安撫。

得嘞!

炎顏只愣神零點零一秒,然後就興高采烈舀酒去了。

滄華都親自開口了,那肯定沒問題,酒,儘管給老太太喝就是!

炎顏特別大方,盛了滿滿一大海碗,兩手捧著端到老太太面前。

張非看著她手裡那滿滿一大碗酒,嘴唇嚅囁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不住問了句:「這……是不是有點多?」

眾人:「……」

這姑娘是不是傻。

這是打算治病呢?還是打算把大娘灌醉?

炎顏剛才腦子裡光想著快點把人給治好,好賣(宰)酒(人),一時就沒考慮到老太太的酒量問題。

「咳,這酒本來就是治病的,沒事兒多喝點也能大補,不過老人家常年臥病,就先拿小酒盅一點點喝也成。」

炎顏麻溜給自個兒找了個台階,趕緊吩咐洪玉修拿來個小酒盅。

趁著張非服侍張母喝酒的空擋,洪玉修悄悄地扯了下炎顏的袖子。

炎顏迴轉頭,就看見洪玉修沖自己擠眉弄眼。

「怎麼了?」炎顏跟著他走到貨車後頭問道。

洪玉修探頭往前頭看了一眼,在炎顏耳朵邊上小聲道:「東家,等這老太太喝完了這碗酒,咱們就趕緊走吧,要不就走不成了。」

炎顏不解:「走?為啥要走?走去哪兒啊?」

洪玉修又探頭看了一眼,一臉著急:「您沒看出來?這老太太陽壽已盡,這病根本就治不好,就算真神仙來了也沒轍,咱們也是倒霉,誰知道就遇上這麼一位將死的病人呢,要是不走,咱們的酒的招牌就得砸這老太太手裡!」

炎顏一臉淡定,拍拍洪玉修的肩,安撫道:「無妨,我心裡有數。」

真神仙算什麼,她背後有尊真大神呢,神仙來了也得靠邊站。

倆人說話的功夫,前頭老太太已經喝完兩酒盅了,這會兒正閉目躺在竹床上,也不吭聲,也不睜眼。

張非心裡特忐忑,伏在竹床邊上小聲輕喚:「娘?娘您感覺如何?」

老太太沒反應,就靜靜地躺在竹床上。

張非頓時就急了,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娘,娘你沒事吧?你可別嚇兒!」

一連又喚了數聲,老太太還是靜靜地躺著,沒反應。

張非這回徹底慌了神,撲在床邊不住地喚,眼都紅了。

張非給母親侍病這麼多年,還真沒給老太太喝過酒。

還喝酒呢,每天的藥喝完都飽了。

剛才他也是聽眾人說這攤上的藥酒能治病,又聽這位女掌柜把話說得信心滿滿,還慷慨正義要白送自家老娘藥酒治病,才動了心思。

他也是真心希望老娘的病能好起來,再享幾年福。

他一時迷了心竅,就忘了自家老娘這病能不能經得住藥酒的刺激……

張非越想越心痛,越想越後悔,想想老娘多年臥床受了多少罪才挺到今天,沒想到終究卻死在了他的不謹慎上……終於忍不住伏在竹床邊上痛哭起來。

張非這一哭,把周圍所有等待結果的客人都給哭愣了。

咋哭了?

人沒了?

然後眾人再看張母……

果然躺著不動了!

居然鬧出人命了!

這還了得……

眾人瞬間被張非的情緒感染,連看都沒細看張母的情況,就以為張母被藥酒給藥死了,擼袖子就把酒攤子和炎顏幾人給圍了起來。

「什麼追命酒,這分明就是催命的毒藥啊!」

「就是,人剛才還好端端的,喝了酒就沒了,你這哪是酒,就是毒藥!」

「對!這些人不是好東西,就是賣假酒的!」

「哼!豈止賣假酒,分明就是賣毒藥!」

「砸,把他們的酒罈子全都砸了,讓他們再坑人!」

「騙子,太可惡了!」

「大騙子……」

洪玉修和眾夥計手忙腳亂把炎顏護在後頭,以免她被衝上來的客人打傷。

這些人也是動了真怒,當真上來砸酒罈子。

人多勢眾,又正在氣頭上,轉眼好端端的酒攤子就被砸了個稀爛。

滿地酒水橫流,空氣中酒香四溢……

炎顏任由酒罈被砸全不理會,只小心護住那幾壇藥酒。

她趁著眾人沒留神,偷偷把其餘幾壇藥酒全收進了納戒里,外頭就留了給張母那壇開了封的。

然後她就抱著這一壇酒,看著眾人砸字跡的酒攤子。

炎顏也不吭聲,表面上看不出她是喜是悲。

如果有人仔細看這她這會兒的表情就會發現,這姑娘竟半點都沒惱。

不但沒惱,那雙水波瀲灩的漂亮眸子裡,還偷偷噙了幾分賊笑。

要是沈煜雲在這兒,光看她這會兒的表情就知道,這女人肚子裡又憋壞水兒了。

就在眾人砸的正歡實的時候,人群外……

竹床邊上趴著正哭鼻子的張非,突然感覺有人摸自己的頭頂。

張非抬起婆娑淚眼,正想罵誰這麼不開眼,沒看他正傷心難過呢,還……

然後他就看見自家老娘,正撐起上身低頭看著自己。

看見張非抬起頭來,張母仔細打量他幾眼,問了句:「非兒?你眼睛咋這麼紅?哭了?誰欺負你了?」

張非一雙眼睛驀地瞪大,立馬就不哭了。

他小心翼翼伸出連個手指頭到張母面前:「娘,這是幾?」

張母:「二」

張非又伸出三根指頭:「這是幾?」

張母:「三」

張非又伸出五根手指頭:「這幾?」

張母伸手拍了他腦門一下,笑斥:「還是這麼淘氣!」

張非突然就跟傻了似得又哭又笑。

死死握住老娘的雙手,張非激動地語無倫次了都:「您能看見啦?看見了,這……太好啦……嗚嗚嗚,太好了……嗚嗚嗚嗚……」

張母因多年臥病在床,愧疚自己拖累兒子,心下難過常偷偷哭泣,早些年就把眼睛給哭瞎了。

張非萬沒想到,才兩小盅酒喝下去,自家老娘居然就重見光明了。

這太神奇了也!

他正欲起身跟炎顏道謝,就聽「哐啷」一聲脆響,然後他回頭一看,當即就傻眼了……

剛才還好端端的酒攤子,此刻已是瓦礫狼藉,酒水四溢,炎顏幾人狼狽不堪地躲在貨車後頭。

那些剛治好他老娘的神仙藥酒,這會兒正匯聚成蜿蜒小溪,歡快地流淌進臭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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