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景辰眼睫微垂,容色始終溫潤平和。

雖然被契無忌這個比他小几歲的人訓,容色依舊是那樣溫文平和,不卑不亢。

一點不情願都瞧不出來。

抱著懷裡的帳冊,苗景辰輕輕頷首:「少主訓誡的是,這裡從前一直是大哥掌管。我前日才接手過來,尚未來得及補查缺漏,我一定儘快將錯誤之處妥善料理。」

苗景辰說這番話的時候,炎顏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態變化。

直到他最後一個字說完,態度之完美,言辭之妥帖,簡直挑不出一絲兒毛病。

炎顏心驚。

這個男人……不簡單!

契無忌涼薄眼風掃過低眉順目的苗景辰,唇角勾出個諷刺的笑,沒再多言,抬腿向貴重拍品庫裡面走去。

炎顏趕緊跟在後面也趕緊往裡走。

經過苗景辰身邊的時候,神識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蘭兒近日可好?」

聲音乍起,猝不及防,嚇了炎顏一跳。

蘭兒?

蘭兒誰?

炎顏一時懵在當場。

琢磨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金蘭嬌。

給她用靈力傳音的人正是苗景辰。

炎顏同樣傳音回話:「想知道三姐如何,與其問我這個外人,不如親自過去看看。又不是相隔十萬八千里。」

苗景辰:「我確實想過親自登門,只是怕令蘭兒困擾。畢竟,她如今一心想要與我退親,我猜她是不願見我的。」

炎顏冷冷一笑:「你可是真心喜歡三姐?」

苗景辰:「自然是真心。」

炎顏:「既是真心,為何不給與三姐她想要的生活?」

苗景辰:「我有能力給她想要的生活,為何要放手?」

炎顏嗤笑:「你確定?」

這男人可真夠自大!

這一次,苗景辰沒說話。

他抬起頭,側目看向炎顏漸漸走遠的背影。

剛才兩人用靈力傳音,炎顏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後面,契無忌聽炎顏的腳步離得遠了,喚道:「走快點,你不是想進來看寶貝……」

說話間契無忌迴轉身去尋炎顏,就看見立在遠處的苗景辰,正望向炎顏的背影。

那雙眼睛裡有極不友善的暗芒閃爍。

苗景辰沒料到契無忌會突然轉身,眼中的情緒來不及收斂,便微微一怔,轉瞬又露出溫和儒雅的淡笑,對契無忌微微頷首。

契無忌慢慢抬高下巴。

他雖年紀不大,卻氣勢威嚴,桀驁的黑瞳毫不避諱,筆直覷著苗景辰。

眼睛裡有重重的睥睨意思,還有……玩味和期待!

期待!

苗景辰在契無忌眼中解讀出這層意思的時候,胸口沒來由地一陣狂跳。

這傢伙……

這傢伙在期待什麼?

契無忌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莫非知道了什麼?

不過苗景辰的情緒很快就平靜下來,否定了這個想法。

契無忌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只有他和輪迴堂里幾個極可靠的人知曉。而且那幾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是他當年親自挑選,且還是隨機挑選。

就算契無忌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幾年前就知道他內心在想些什麼。

苗景辰深深呼吸一口氣,讓緊繃的情緒徹底放鬆下來,側頭見契無忌和炎顏四人已經走進了安置寶物的庫房內部。

將剛才契無忌丟在自己懷裡的帳冊輕輕放在桌面上,低頭看了眼另外幾本帳冊,目中露出輕蔑之色。

難怪大哥突然讓他過來接收貴重拍品庫,原來如此!

哼,苗景華,也就這點能耐!

吩咐人進來,把帳冊抱去庫房門口的耳室,苗景辰跟著走了出去。

耳室內陳設雖然簡單,但家具布置卻也十分精雅。

一進門,正對便是辦公用的大書案,左側是一扇八開的大屏風,上頭繪著和合如意圖。

屏風前擺著整套的黃檀茶桌和茶凳。

右側兩盞青銅鑄的落地侍女提燈的大燈架,後頭是架偌大的大插屏,插屏上半透的生絹繡了整副的江帆樓閣圖。

整個房間布置得恢弘大氣又不失雅意。

苗景辰獨自坐在黃檀大書案後,慢吞吞地翻閱剛才契無忌看過的那幾本帳簿,用筆在上面勾勾畫畫……

這幾日,苗景辰並沒回苗府,就帶著兩個貼身的小廝住在這裡。

這間耳室也不知是誰布置的,苗景辰很喜歡這樣清幽雅致的風格,反倒覺得在這裡住著,比到處充滿銅臭氣的苗府舒坦。

隨侍的侍從將帳冊放下後就退去了外頭,屋裡只剩了苗景辰一人。

他在認真修改剛才契無忌指出的那幾處錯誤。

這些錯處確實與他無關,都是先前苗景華在這裡時遺留下來的。

他才接手沒兩天,連庫房還沒顧上仔細盤一遍,契無忌就來了。

苗景辰知道,這多半是苗景華故意整他。

不過也有可能那貨確實失職搞錯了。

畢竟苗景華的能力,在整個家族中是出了名的廢物。

誰不知道,苗家這一任少主,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靜靜翻動手中帳簿,鼻息間突然嗅到一股清淡茶香。

苗景辰側目看向旁邊,就見一雙摜丹玉手,正輕輕地將剛泡好的溫湯倒入他的茶盞中。

苗景辰並沒抬頭看女子的臉,只等對方為他添好茶,伸手將茶盞捻起,在唇邊淺呷。

「這幾日輪迴堂的人全在這裡,你當避嫌。」苗景辰放下茶盞的時候,語氣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纖白柔軟的手輕輕挽住苗景辰的胳膊,女子氣息如蘭,溫柔伏在苗景辰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他耳根上吹氣兒:「可是人家想你,你都多少日子沒看看過人家了?你自己數數。」

苗景辰目光始終落在眼前的帳簿上,聽女子嬌嗔,語氣也放緩了幾分:「眼下函湘宮這邊走不開,這你知道。等這邊的事兒忙完,我定去看你。答應你的事,我何時爽約過?」

女子剛才還不悅的俏臉,悄悄染了兩朵緋暈。

鼻尖有意無意輕輕蹭過苗景辰的耳廓,女子言辭溫柔:「那奴可就盼著二爺早日來呢,奴是一日都不想侍奉那個老頭子了。」

苗景辰輕輕拍了拍女子羊脂白玉般的手背:「你放心,我定不負你。」

女子滿意一笑,又將身子偎得緊了些,小聲伏在苗景辰耳邊低低地道:「聽白霧殿那邊的人說,他們的長老已經親自登金家的門了。看來,這次白霧殿要動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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