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她目光投向牆上那些充滿苦難的壁畫。

突然抽出插在面前的火把,炎顏用力將燃燒的火把戳向牆壁。

琅玕木是蘊含靈性的神木,碰觸到壁畫,仿佛感受到了壁畫中的令它排斥的異族氣息,忽地自行催起火勢,眨眼就將一整片牆垣點燃。

誰都沒想到炎顏會放火燒壁畫,所有人都驚呆了。

張徽緊張地盯著那些壁畫,顫聲問:「宗主,燒了壁畫,咱們會不會被墓主人遷怒?」

劍閣的幾個弟子也跟著點頭。

顯然他們的想法跟張徽一樣。

孫凡忍不住擔憂道:「這些雖然是壁畫,但是其上附有禁制,這些必是墓主人精心安排,咱們毀去,他恐會不悅。」

就連月雅也有些遺憾地望向那些壁畫,忍不住輕聲道:「雖然只是壁畫,但那裡面的人,卻彷若真實。」

她之前也入過幻境,跟巫賢他們同樣,經歷了幻境里的那些難以想像的苦難。

此刻想起來畫中經歷還仍有餘季,忍不住為那些苦難的人心生感傷。

炎顏面無表情看著被烈火燃燒的壁畫,聲音平靜。

「不是彷若真實,你們看見的,原本就是真實的世界。」

眾人驚訝看著炎顏。

炎顏:「你們看見的這個世界,就是域外蚩厄族曾經生活的暗黑大澤。」

虞昕竹皺眉:「這個墓主人怎麼會把暗黑大澤的生活場景,篆刻在自己的墓地里。」

炎顏走向燃燒的壁畫,那些琅玕木點燃的靈炁火焰根本傷不了她。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那些即將喪失火海的壁上世界,輕聲道:「因為我見到了這座地宮的墓主人。」

這句話再次令眾人震驚。

漆黑的童孔中有金色的光暈流轉,就像一縷髮絲一樣纖細的流沙,在炎顏的雙童中若隱若現。

她盯著壁畫的眼仿佛穿越過眼前的火海,穿越過堅硬的牆垣,望進那個悲涼黑暗的世界。

她仿佛又回到壁畫中,那顆孤零零的樹下,又見到了塔夏蘭公主殿下。

「我知道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你如何知曉我想做什麼?」

塔夏蘭的目光仍舊平和,隔著火海沉靜與炎顏對望。

炎顏同樣目光寧靜:「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故而……」

聲音微頓:「以我心觀你心。所以,我知你心所想,以戰止戰。」

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照,還是為炎顏的話而激動,塔夏蘭素白的臉上終於浮出紅暈,眼中亦有光。

仿佛隔著時空,尋到了輪迴中的知音,塔夏蘭對炎顏露出真誠的微笑:「很開心能見到你。」

炎顏亦對著塔夏蘭微微頷首,眼中有真誠的敬意。

儘管隔著遙遠的時空;

儘管時間倉促;

儘管連神交都算不上;

但,這一刻的炎顏已經想到當年的塔夏蘭都做了什麼。

她以如此尊貴的身份去世,卻為何沒能回到故國的土地上。

炎顏能體會到當年塔夏蘭為了大澤內外的和平,背負了怎樣巨大的壓力,承受了多大的冤屈和誤解。

只是她的子民不理解她。

她最終只能長眠於他鄉。

火光吞噬掉整面牆壁,最後燃燒到了那顆孤零零的樹。

樹下已經沒有了塔夏蘭的身影,即便在真實世界,那個形單影隻的背影也已經不存在。

只是除了炎顏,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因為除了炎顏,沒有人能抵達那顆樹。

收回探入畫中的神識,炎顏向著那顆同樣即將被燃盡的孤樹,低低地說了句:「請殿下安心,我會前往滄浪城。」

火焰將最後一小塊壁畫舔食乾淨,炎顏話音落的時候,同往內室的門自動緩緩打開。

眾人踏步走上台階,炎顏卻仍站在原地沒動。

見她沒動,眾人也停下了腳步,都不解地看向她。

環顧已經變成一片焦土的牆垣,炎顏突然將火把勐地向著東南角上的牆壁擲出。

琅玕木火把仍在燃燒,在空中劃出一道金線,勐地砸向牆壁。

牆壁被火把鑿出一個洞,在眾人不解的目光里,一片青碧色的枝葉自那個狹小的空洞彼端探頭進來。

稚嫩的枝椏像一隻好奇的精靈,小心翼翼把手臂伸進這間墓室里來,然後忽地青光大盛。

隔壁壁畫中的樹開始在這個房間裡瘋狂生長。

青碧鮮嫩的枝葉眨眼鋪滿整面牆壁,包括焦黑的穹頂,整間墓室綠意盎然。

眼前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也感動了所有人。

所有人在心裡同時默默地鬆了口氣。

仿佛那個盛滿悲傷的世界終於得到救贖。

終於了無遺憾。

炎顏迴轉身,踏上同往地宮深處的台階。

「謝謝你」

彷若有聲音自虛空傳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把目光投向炎顏。

這道聲音他們都聽見了。

炎顏卻面容沉靜地邁步向內走。

虞昕竹眾人自然清楚,那道虛空里的聲音是對炎顏說的。

炎顏之前說她已經見過了這座地宮的主人。

倆人見面都談了些什麼?眾人默契地誰也沒問。

也同樣沒人問炎顏這地宮的主人究竟是誰。

炎顏沉默著向內走。

眾人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走進第三道石門裡,主墓室就那樣出現在眾人面前。

既突兀又尋常地。

可能前兩間墓室的經歷太奇幻,大家都做好了往裡走需要接受更嚴峻考驗的心裡準備。

所以,當眾人突然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地宮的主墓室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這就進來了?

炎顏第一個走進主墓室,當看到主墓室里的陳設時,她的神態很平靜,只是目光里有對墓室主人的敬仰。

主墓室的陳設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

說是墓室,其實更像是墓主人生前居住的房間,因為在這個墓葬里,甚至連口棺材都沒有。

靠牆擺放著兩個石箱,裡面是一些日常穿戴的衣物,石箱的旁邊是一張石桌,桌上擺著面梳妝用的銅鏡。

僅此而已。

沒有華麗的霓裳,沒有珍貴的陪葬,除了銅鏡前放著一柄玉石打磨的梳子,甚至連個首飾盒都沒有。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張石床,墓主人就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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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炎顏的那番話出自《老子·五十四章》河上公本:修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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