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無忌看向圍著炎顏飛個不停的大蝴蝶,朝著炎顏的背影喊道:

「你是靈修,光吻跟著你活不了多久,不如我來照看。」

炎顏停下腳步,看著繞著自己飛個不停的大蝴蝶,伸出一根手指。

大蝴蝶聰明地落在那根手指尖上,黑豆子一樣的眼睛望著炎顏,模樣溫柔乖巧,美麗如夢。

「你確實不適合跟著我,去吧,找你熟悉的氣息,好好活著。」

其實炎顏剛才就發現了,光吻圍繞她飛舞的時候,總愛往契無忌那邊飛,偶爾還在契無忌的肩膀上稍作停留。

光吻是第一次見契無忌,顯然是很喜歡他身上的氣息。

好像聽懂了炎顏的話,大蝴蝶震了震雪白的翅膀,飛了起來,繞著炎顏飛了兩圈,之後轉而飛向契無忌。

炎顏隨著蝴蝶翩飛的軌跡迴轉身,目送雪團一樣的精靈向契無忌飛去。

契無忌也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炎顏往回走。

然後炎顏就看見那雪白的大蝴蝶,在距離契無忌還有兩米遠的地方,突然用力扇了兩下翅膀,勐然加速撞向契無忌的後背。

炎顏吃驚地睜大眼。

契無忌卻沒有轉身。

他仍自顧走著,也沒有抵抗,任由光吻衝撞向自己的身體。

隨後,讓炎顏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白蝴蝶竟直撞進了契無忌的身體里。

契無忌毫髮無傷,神態從容,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光吻卻真的消失不見了。

契無忌的漆黑長衫背後,落下一隻潔白的蝴蝶繡樣,羽毛般的翅膀,纖纖細足纖毫畢現栩栩若生。

炎顏站在原地,看著契無忌漸遠的背影,怔怔地說不出話。

跟在契無忌身邊的危魑看了眼默默行走的契無忌,見他沒跟炎顏解釋的打算,有些不落忍,回頭對著炎顏喊:「姑娘放心,少主人定會好生照看光吻,保管你下回見了它長得又白又胖乎。」

喊完,危魑笑起來:「炎姑娘是不曉得少主您的體質,能跟著您的伴生獸,那可是幾輩子修不來的好福氣!」

一直沉默的斧頭低聲提醒:「你往後說話注意點,炎姑娘現在已經化神境了,這點距離,她可能聽見你的話!」

危魑笑得有點調皮:「少主遲早要跟炎姑娘在一塊兒,到時候炎姑娘啥不知道,能瞞得了多久啊。」

斧頭卻沒一點笑模樣,有些擔憂地看著契無忌的側臉:「炎姑娘要去滄浪城,這可有點麻煩。這次那邊的動靜有點大,搞不好老爺也親自過去呢。」

危魑也收起笑,擔憂地看向契無忌。

契無忌面無表情:「他去他的,干我屁事。他愛幹什麼我不管,他若敢打姐姐的主意,我會讓他後悔投胎這一遭。」

斧頭知道契無忌的能力,他沒有擔心,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想起從前看過的許多史書,所有宗門大派,最終落寞瓦解都是由內耗開始的,契府明顯也是這樣。

這一刻斧頭突然有些羨慕炎顏手底下的白霧殿和商隊。

玉眉,畢承,沉煜雲,右長清還有那個總愛跟著她的劍閣的小閣主虞昕竹……

每一個在炎顏身邊的人,臉上的笑都那麼真誠坦率,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喜悅,那個姑娘的商隊,她的宗門,甚至她的獸寵,不管什麼都可以相互和諧相處。

儘管她的勢力還不算很強大,她卻能把好幾個勢力糅和地如鐵桶一般嚴絲合縫。

團結,忠誠,這才是最完美,最強大的力量。

那個小姑娘,是真的了不起!

————

炎顏靜靜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契無忌離開。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契無忌要走光吻的原因。

也明白了塔夏蘭不讓她帶走光吻的原因。

光吻是域外的生物,它除了需要吸食靈髓,還需要用體修的身體溫養。

她確實無法照料這隻美麗的靈魂。

虞昕竹已經帶著眾人回劍閣了。

河老頭兒讓弟子們把那些還活著的大蟲子帶回了千金閣。

老爺子留下這些蟲子的想法主要是做實驗,老頭兒想試試看用什麼丹藥能有效滅蟲,如果真能研究出來新丹方,對靈修界又是一大功勳。

耿通叫人找來戎莫愁的幾個大弟子,商議戎莫愁如何安置的問題。

其實用不著太麻煩,已經是二百多歲的老棺材瓤子了,失了靈根,基本可以直接準備後事了。

沉煜雲沒走,站在不遠處等著炎顏。

看見炎顏向自己走過來,沉煜雲準備同她一道回劍閣。

「你!等……等!」

身後響起一道虛軟無力的聲音。

沉煜雲轉回頭,看見被人扶著坐起的戎莫愁,背靠在一塊大石上,顫巍巍抱著斷掉的手臂,向這邊看過來。

沉煜雲看著他,問:「師兄是在喚我?」

戎莫愁有氣無力地點了下頭。

沉煜雲同炎顏對視一眼,轉身向戎莫愁走過去。

等他走到跟前,戎莫愁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把身體放低些說話。

沉煜雲蹲下身,與戎莫愁平靜對視,等待對方開口。

「你高興了吧?我也沒了靈根,你是不是覺得,我糟了報應?」

戎莫愁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沉煜雲,帶著諷刺的笑,好像很得意。

在為自己猜中了沉煜雲此刻的想法而得意。

旁邊站著的耿通皺起眉頭,不耐煩地看著戎莫愁:「你都這個樣子了,問這些玩意兒有啥意義嗎?」

從前他覺得大師兄夠聰明,只是有些放不開。

現在耿通覺得大師兄是真蠢。

蠢得特麼無可救藥!

沉煜雲與戎莫愁對視,面無表情,語氣仍如尋常。

「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因果報應。我也不覺得當年你毀掉我的靈根,同今天這件事有什麼必然聯繫。」

「不管是當年你毀掉我的靈根,還是今天你毀掉自己的靈根,我覺得原因始終都只有一個,就是你太貪。」

說到這裡,沉煜雲略微沉默,隨後緩緩道:「師父當年收我入山門時,曾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印象很深,這句話對我後來的修行為人影響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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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莫愁渾濁的雙眼有了些光亮:「師父,說什麼?」

沉煜雲語氣平靜:「師父說,嗜欲深者天機淺。」

說完,起身,離開,沉煜雲再沒回頭。

戎莫愁靜靜地看著沉煜雲離開的背影,哆嗦著嘴唇重複:「嗜欲深者天機淺……天機……淺」

最後一個「淺」字含湖在嘴裡,他的身體開始沿著背靠的大石向旁邊滑倒下去。

倒在地的時候,額角正撞在一顆凸起的石子上,鮮紅的血想一條活著的蟲,沿著石子滲進土壤里。

戎莫愁睜眼,目光停在沉煜雲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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