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數日,整個滄浪城都浸在香噴噴的氣息里。

滄浪城的老百姓從來沒聽說過「年」這個節日,這是打炎家商隊那些熱情的夥計管事嘴裡聽來的。

炎家商隊那些愛笑的小夥計們說,過年得有好吃的。

這幾天是炎家商隊給年。

炎家商隊要過年,整個滄浪城都陪著他們過了個年。

那十幾口大灶白天夜裡不熄火,從裡面煮出來的油汪汪,紅燦燦的臘肉全部白送。

這下好了,連那些根本沒錢吃臘肉的乞丐和窮人,也能排著長隊分得一塊熱騰騰剛出鍋的好臘肉。

這肉的味道又實在特別,完全不同於一般肉食,是窮苦人家不敢奢想的珍饈。

有人嘗過,當街就激動地哭起來。

滄浪城的老百姓覺得這個節日不應叫「年」當叫「臘肉節」。

這當然不是真正的過年,事實上山海世界根本就沒有年這個節日。

年是炎顏在藍星的故鄉,申華國的盛大節日,相當于山海界這邊最隆重的「望春」節。

大概是為祈禱春季早日回歸的節日。

炎顏跟商隊走商時,曾給商隊的夥計講過趕「年獸」的故事,這是申華國「過年」的傳說。

這次卻被華暢和牛能淦搬出來當幌子,搞的滄浪城倒是真像過了個熱火烹油的年。

這件事在滄浪城的影響實在太大,很快就引起了行雲宮裡的重視。

「你們有何想法不妨直說。」

書桉後的邢玉山臉上的表情同他的脾氣一樣溫和,即便擔憂,他也不會輕易把讓人焦慮的情緒傳染給別人。

此刻行雲宮議論的就是過年和臘肉的事。

這樣的事邢玉山從來沒遇到過,畢竟全城百姓都受到的了影響,不管事好事壞他都得過問兩句。

邢玉堂覺得大哥這樣溫吞沒錯,只是身為上位者,顯得有點沒立場。

邢素寒卻覺得這樣的邢玉山才是最稱職的上位者。上位者本來就應該海納百川,身處低下。

邢玉堂端起杯喝了口茶:「我沒想法。滄浪城許久不見如此繁華盛景,甚好。」

既然是炎顏的買賣,又是白送老百姓吃肉,他有什麼好反對的。

邢玉山將目光投向邢素寒,溫和笑問:「素寒的看法呢?」

邢素寒好像在走神,低著頭只顧慢吞吞地擺弄手裡的茶盅子。

直到對面的邢玉堂茶盞輕輕放在桌面上,傳來清脆的響動,他才抬起頭,第一眼卻是先看向了對面的邢玉堂。

臉上隨即露出微笑:「那賣臘肉的商販我倒是沒甚意見,只是有一點,我覺得有些不妥。」

邢玉山來了興致,傾了傾身:「素寒請講。」

邢素寒也把茶盅放回桌面上,說道:「這支商隊我聽說過,他們就是赫赫有名的炎家商隊。做的全是大買賣。」

「這支大商隊行商方面倒也本分守矩,白送臘肉給百姓這也沒錯。只是,他們入城後向本地一些商戶販售過一部分臘肉。」

「據我所知,此肉食頗受歡迎,價格也不便宜。這樣的新鮮貨品對於咱們本地的商販當然很有好處,」

「可是他們這樣突然白給百姓品嘗臘肉,豈不是傷了本地那些進過貨的商販的利益?」

「我覺得這方面有些不妥當。這跟穀賤傷農是一個道理,是不是應該制止一下。」

邢素寒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邢玉山皺著眉緩緩地點了下頭,又再次把目光投向另一邊的邢玉堂:「玉堂,依你之見呢?」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此刻的議事無聊,邢玉堂這會兒靠在椅子裡的坐姿顯得有點懶散。

剛才邢素寒說話的時候,他把門口侍立的侍從喚進來,低聲囑咐了幾句,那侍從趕著出去了。

這會兒邢玉山問他話,他卻往門口看。

就在他往門口看的時候,剛才被他打發走的那個小侍從飛快跑進來。

侍從腳底下倒騰地飛快,手上端著的東西卻穩穩噹噹。

人和東西還沒進門呢,味兒先沖了進來。

侍從把托盤呈在邢玉堂跟前。

邢玉山和邢素寒這才看清,侍從手裡端著的正是一碟子臘肉。

邢玉堂直接用手捏起一塊肉就塞進了嘴裡,邊嚼邊吩咐侍從給邢玉山和邢素寒分食。

侍從將一碟臘肉分成三份,給每人面前都擺了一份。

邢玉山用快子夾了一塊肉吃了,頷首笑贊:「果然味美香濃,此肉食很是特別。」

對面的邢素寒卻沒動快子,臉上雖仍帶著笑,眼神里的光卻有些複雜,沉默地打量著坐在他正對面的邢玉堂。

這會兒功夫,邢玉堂面前的臘肉又被他吃掉好幾塊。

「味道不錯吧?如此美味,就該讓天下知。可是連炎家商隊這樣有本事的大商隊,都做不到天下知,那就在咱們滄浪城來個人盡皆知,也是美談。」

「如此既不用官家發銀錢,又能讓百姓歡喜一場的好事,為什麼要制止?老百姓如此快樂它就有存在的意義。」

「是幾個大商賈的歡喜要緊,還是整座城的百姓歡喜要緊?」

說完,邢玉堂往邢素寒面前的盤子裡看了一眼,挑眉問:「咦?素寒,你怎不食?不喜歡吃這肉食?」

邢素寒沒搭理邢玉堂這句問話,澹笑:「玉堂剛才那番話明顯是在抬槓。」

邢玉山拿快子的手一頓,眼神詫異地看向邢素寒。

「幾個大商賈的喜怒自然比不過整個滄浪城百姓的喜怒重要,可是這件事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道理和比較。」

「我是從買賣交易的行規業矩來看,玉堂剛才說的那番話,確是太過感性了些。」

沒想到邢素寒竟公然反對邢玉堂,邢玉山很意外,眉頭再次皺起來。

他曉得邢玉堂的脾氣,怕這兩人現場懟起來,想說些什麼勸解,邢玉堂卻先他開口了。

「感性怎麼了?要都那麼理性,我邢家這樣的厚的底蘊,憑什麼還要勞心傷神地看著這座大城?」

「再理性一點,憑我邢家積累至今的底蘊,憑我父親的修為,就周圍那幾個小國君,早都吞了,是不是就能為所欲為了?」

對面的邢素寒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邢玉堂突然坐直了身子,漂亮的丹鳳吊梢眼對上邢素寒的眼睛,裡頭是侵骨的清漠:

「或者再理性一些,趁著權力尚在手,多刮些餉捐,好給我父親早修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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